很顯然，張雨曦對胡蕊是相當不滿的，不然也不會直接向陳鋒直接告對方的狀了。
然而，陳鋒沒有完全信了張雨曦的話。在這種缺乏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他自然不能僅憑張雨曦的一面之詞，就草率地給胡蕊定罪。
不過，從去年開始，陳鋒對胡蕊就有點不滿意了。
倘若自家公司依舊是當年那個只有二三十人規模的小公司，旗下籤約藝人寥寥無幾，那麼胡蕊這個藝人部的經理，倒也尚能勝任。
但後來隨着公司的不斷擴大，簽約藝人的數量與日俱增，即便藝人部也相應地擴充了人手，但胡蕊無論是在個人管理能力上，還是在具體的經紀事務能力上，都開始顯得有些捉襟見肘，漸漸跟不上公司的發展步伐了。
最主要的一點，胡蕊在工作中流露出了某種懈怠。或許是因爲她身處的這個職位已是部門之首，沒有了晉升空間，再加上每年優渥的工資待遇，林林總總的工資加績效獎金，年收入差不多能到百來萬，讓她產生了一定的惰性。
另外一層關係則在於，她當初是由郝小蓮，也就是楊紫穎的經紀人介紹過來的。胡蕊原本是郝小蓮身邊的一名助理，因此跟楊紫穎也算熟識。
陳鋒甚至暗自揣測，胡蕊或許早已知曉他與楊紫穎之間的私密關係，再加上她那份公司元老的資歷，這才滋生出了“養老”的心態，想當然地認爲自己的職位固若金湯，沒有被辭退的風險。
當初劉穎加入鋒鋩影視的時候，就曾私下向陳鋒吐槽過胡蕊的工作能力，直言她在經紀業務上只能算是一知半解，而在待人接物上更是糟糕，與公司旗下幾位簽約藝人的關係都處理得不是很好，完全無法勝任藝人部經理這一要職。
劉穎當時的吐槽固然抱着幾分私心，因爲在她和吳夢婷的暗中較量，胡蕊旗幟鮮明地倒向了吳夢婷那邊。
但也絕不能說劉穎的這番話完全無的放矢，空穴來風。
所以，陳鋒心中其實早已萌生過將她撤換的念頭。
只是胡蕊在日常工作中並未捅出什麼重大的紕漏，而且頂着公司元老的頭銜，另外還有郝小蓮和楊紫穎的面子牽扯其中，若這麼貿然將她換掉，顯然是有些不妥，更會顯得他這個老闆刻薄寡恩，不近人情。
但現在，張雨曦的告狀無異送上了一個現成的理由。倘若張雨曦所言句句屬實，那麼胡蕊這個藝人部經理就犯下了嚴重錯誤。
那兩大品牌商，明明最初屬意的人選是張雨曦，而張雨曦也是公司名正言順的簽約藝人。結果，胡蕊身爲藝人部經理，卻暗中向品牌方推薦同公司的張婧雯，此舉無異於煽動內鬥，致使兩人自相傾軋，最終被品牌方利用來回壓價。這不僅嚴重損害了公司的切身利益，也極大地破壞了公司內部的安定與團結。
事情到了這一步，張雨曦不僅是陳鋒的女人，也是他公司的簽約藝人，於公於私，陳鋒都斷然不能坐視不管。
畢竟她都已經當面向自己告狀了，若是自己不明確表態，或是採取和稀泥的態度，不給她主持公道，那恐怕真的會讓她寒了心，兩人之間也會因此產生隔閡。
“你放心，若你說的句句屬實，我肯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陳鋒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嚴肅地看着張雨曦，立刻給出了自己的承諾。
張雨曦聞言大喜，連忙補充道：“我說的全都是真的！是那兩大品牌商的人親口在對話裡跟華姐透露的。後來胡蕊還狡辯，說他們撒謊，故意挑撥離間冤枉她。華姐不信，又親自打電話給那兩位品牌商的代表求證，他們都堅持自己的說法，都承認是胡蕊主動向他們推薦了張婧雯，甚至還說了些‘張婧雯比我更合適做品牌代言人’之類的話。”
陳鋒聞言，皺了皺眉說：“這樣一來，不就成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嗎？雙方都沒有能夠一錘定音的證據。”
張雨曦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她一咬銀牙，說道：“我可以讓華姐出面，設法拿到那兩位品牌當事人的口供作爲證據。”
陳鋒思忖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說：“華姐那邊具體操作起來恐怕很難，除非能讓當時聯繫胡蕊的那兩個人，站出來當面跟她對質。不然，這件事始終還是筆糊塗賬。何況，若是真鬧到那一步，等於將我們的家醜外揚了，徒增笑柄，不是上策。”
“那你說該怎麼辦？”張雨曦有些憋悶地反問道，“難道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只有我相信你是沒有用的。你要知道，胡蕊她好歹也是我們公司的元老，而且她是夢婷的人，跟夢婷的關係一直很不錯。另外，當初還是我拜託郝小蓮幫忙介紹人手，才請了她過來。她最早就是郝小蓮的助理，也跟過楊紫穎一段時間。”
“她當過郝小蓮的助理？”此言一出，張雨曦的臉色微微一變。
胡蕊跟吳夢婷關係好，這一點張雨曦是清楚的，但她萬萬沒想到，胡蕊竟然還跟郝小蓮這位業內的金牌經紀人，以及楊紫穎這位頂流明星有着如此深厚的淵源。
這兩位，無疑都是她現階段完全得罪不起的人物。
反倒是吳夢婷這邊她不怎麼擔心，因爲她和吳夢婷私交甚好，甚至可以說，她也算是吳夢婷一手提拔起來的。
陳鋒見狀安慰道：“她也就在郝小蓮手下待了不到一年，彼此的關係應該談不上多密切，頂多算是有點香火情罷了。否則當初我公司草創急需人手，她也不可能那麼大方地就把胡蕊介紹過來。那時候我公司剛起步，沒幾個人，要不是我工資開得夠高，讓她一過來就能當上部門經理，胡蕊還真不一定能看得上。”
陳鋒雖然這麼解釋了，但張雨曦心裡的那份擔憂依舊沒有消減多少。
她畢竟在娛樂圈裡摸爬滾打了幾年，深知郝小蓮是業內數一數二的金牌經紀人。這不僅是因爲她一手捧出了楊紫穎這位現象級的頂流明星，更因爲她旗下還握着好幾位國內一線的藝人，另外，她如今還是楊紫穎前東家天一娛樂的小股東。
這樣一位金牌經紀人在業內的能量是極爲龐大的，若是真惹惱了她，即便不明着全面封殺你，只是私底下偶爾給你使個絆子，也足夠讓你焦頭爛額了。
更不用說楊紫穎這位自己的偶像了，她如今在業內的影響力同樣舉足輕重。
“要不……要不還是算了吧。”張雨曦的語氣弱了下來，“看在吳總的面子上，只要她以後不再刻意針對我，我也就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計較了。只是……我們現在跟她算是徹底撕破了臉，她又是公司裡主管經紀事務的，以後那些能賺錢的好通告，她若是故意拖着不辦，或者乾脆不推薦給我，那不僅我個人會損失一大筆收入，公司也跟着受損，你說是不是？”
陳鋒雖然能夠理解她的顧慮，但心底還是不禁生出一絲鄙夷，這膽子未免也太小了些。
明明都有他這個老闆在背後給她撐腰了，居然還想着臨陣退縮。
張雨曦這麼一退縮，陳鋒反而有些不願意就此罷休了。
他本來就對胡蕊有些看法，再加上他也基本相信張雨曦剛纔所言非虛，胡蕊這事辦得不僅極其不地道，還直接損害了公司的利益，這無疑是犯了他這個老闆的大忌。
他這個老闆不知道這件事也就罷了，若是知道了還無動於衷，繼續任由胡蕊將來可能繼續胡作非爲，那麼可以預見，公司將來還會因此蒙受更多有形和無形的損失。
“你和你經紀人現在已經把胡蕊得罪死了，你居然還天真地指望她以後在經紀事務上能對你一視同仁嗎？”陳鋒這話雖然直接，卻也一針見血。
張雨曦不是笨人，立刻聽出了陳鋒話裡的弦外之音，但還是苦着一張臉說：“那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難道要我求你這個大老闆狠下決心，直接把她開除嗎？她背後牽扯着那麼多層關係，又是公司的元老，你這個做老闆的，也不能完全不顧及這些吧？”
陳鋒聞言不由失笑：“你這倒是反過來將我的軍了。”
“我只是在實話實說而已，除了請你這位老闆親自出面，我想不到任何能夠對付她的辦法了。”
陳鋒確實有處理胡蕊的打算，但此刻也不能把話說得太滿，便沉吟道：“我個人是願意相信你剛纔所說的一切的。不過，我還需要再去做一番查證。假如你說的都沒錯，我這個老闆當然不能坐視她做出損害公司利益的事情，更不能容忍她破壞同事之間的團結。我肯定會處理她，你就等着瞧好了。”
“謝謝老闆你願意爲我主持公道。本來這件事我真不想拿來煩你的，我一直都忍着，但今天見到你，又剛好把話說開了，就一時沒忍住。”
“這種明顯對你不公的事情，你完全沒有必要忍氣吞聲。以後再遇上什麼讓你受委屈的事情，都直接跟我說。怎麼說，我也是你的老闆和金主。”
“嗯，我知道了。有你這個大老闆和大金主給我撐腰，我以後肯定不會再委屈自己了。”
“那你打算怎麼謝我？”
“你說怎麼謝，我就怎麼謝，我都聽你的。”
陳鋒當即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張雨曦的俏臉頓時羞得通紅，但還是乖巧地輕輕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
一個多小時後，陳鋒才神清氣爽地從張雨曦的住所裡出來。
下樓坐進車裡，陳鋒沒有馬上啓動車子，而是拿出手機，思索片刻後，給張婧雯撥去了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張婧雯略帶驚喜的聲音傳來：“你怎麼會突然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麼事嗎？”
陳鋒開門見山地問：“你現在那邊說話方便嗎？”
張婧雯連忙回答道：“方便方便，我剛結束通告回到酒店，現在房間裡就我一個人。”
“那好，我問你，xxx洗髮水和xx口紅的那兩個廣告代言，最初的目標人選是不是張雨曦？”陳鋒沒有絲毫鋪墊，直接問了出來。
張婧雯一聽，立刻警惕起來，柳眉倒豎道：“是張雨曦在你面前告狀了？”
“你先別管誰告狀，就說有沒有這回事？我要聽實話。”陳鋒的語氣透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嚴厲。
“我的確是在前段時間接了這兩個廣告代言，但絕不是從張雨曦手裡搶來的。那兩個品牌方是最先聯繫和接觸了她沒錯，但也並沒有當場就定下她做代言人，後來他們也找到了我。我和她之間最多算是公平競爭，最後是我技高一籌，爭贏了而已。”
“是不是胡蕊把你推薦給這兩個品牌的？說實話。”陳鋒的語氣依舊帶着嚴厲。
電話那頭的張婧雯這次支吾了許久，纔有些勉強地說道：“是……是她聯繫了娥姐，提了這件事，但也不能完全說是她把我推薦給品牌方。因爲品牌方當時只是先聯繫和接觸了張雨曦，並沒有最終認定她就是代言人。胡經理聯繫娥姐，也是出於公心，想要儘量將這兩個代言留在我們公司內部。不然的話，萬一人家最後看不上張雨曦，轉頭去別的公司找了其他明星，那我們公司不就什麼都撈不着了嗎？”
不得不說，她這番說辭，乍聽之下似乎還頗有幾分道理。按照張婧雯這個說法，胡蕊不但沒有任何過錯，反而還成了一心爲公、深謀遠慮的好經理了。
但是，這其中有一個巨大的邏輯漏洞：當初任子瑜找胡蕊當面對質的時候，胡蕊爲什麼一口咬定自己從未向品牌方推薦過張婧雯呢？還反咬一口，說是那兩大品牌方的人在挑撥離間，冤枉她。
如果按照張婧雯剛剛的說法，這明明是一件大功勞纔對，胡蕊又爲何要矢口否認？
想到這裡，陳鋒心中原本對張雨曦還存留的兩分懷疑，頃刻間就只剩下了一分。
“好，我知道了，先這樣吧。”
陳鋒從張婧雯這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後，就懶得再與她多費口舌。說到底，她就是截胡了張雨曦的代言，卻還死不承認。陳鋒也懶得再聽她爲自己繼續辯解。
掛斷電話後，陳鋒沒有絲毫猶豫，又立刻給公司的總經理任子瑜撥了過去。
“喲，真是奇了，你今天怎麼會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任子瑜就用一種頗爲驚奇的語氣調侃。
“有事問你，關於張婧雯和張雨曦爭奪廣告代言的那件事，你還有印象吧？”
一聽是談正事，任子瑜的態度也立刻嚴肅了起來：“當然記得，大概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吧。有兩個品牌先是聯繫了張雨曦那邊洽談代言，但沒過多久又聯繫了張婧雯。然後她們兩邊就開始相互壓價，這麼拉扯了一個來月後，張婧雯前些天因爲性騷擾的事人氣突然暴漲，商業價值也跟着急速提升，那兩大品牌方最終就選擇了她做代言人。代言費給得相當可觀，兩個品牌都是三年籤，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六千萬，每年支付一次。”
這代言費確實不低了，平均下來一年一千萬，也難怪張雨曦會如此憤憤不平。
當然，他也清楚，若是換了張雨曦去談，未必能拿到這麼高的代言費。
畢竟，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張婧雯無論是在人氣還是商業價值上，都已經高出她不少了。
“張雨曦的說法是，本來那兩大品牌已經屬意她做代言人，並且聯繫了胡蕊，結果胡蕊卻反手向他們推薦了張婧雯。這件事，她的經紀人華姐是不是向你告過狀？”
“是的，確有此事。後來我還專門找了胡蕊當面詢問，但胡蕊堅決否認了，說是根本沒有這回事，是品牌方那邊主動聯繫的張婧雯，還說是品牌方在中間挑撥離間，故意冤枉她。”
“好，我知道了，我打電話給你就是爲了向你再次確認這件事。”
“等等，”電話那頭的任子瑜反應極快，“你是不是已經查出來了，就是胡蕊向品牌方推薦了張婧雯？”
任子瑜不愧是公司總經理，心思機敏，一下子就猜到了關鍵點。
陳鋒也沒打算對她故意隱瞞，承認道：“綜合了張雨曦、張婧雯，還有你這邊，三方的證詞來看，基本可以認定，胡蕊當初對你撒了謊。她確實有故意向品牌方推薦張婧雯的行爲。”
“我當時就看出來她八成是在撒謊，但這事沒有切實的證據，我也拿她沒什麼辦法。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品牌方當時沒有直接拍板敲定張雨曦，她多推薦一個我們公司的藝人過去備選，從程序上講，也說得過去。”
“問題就在於，據我所知，品牌方當時非常屬意張雨曦，而且那只是第一次聯繫，都還沒跟張雨曦那邊展開正式接觸呢，她胡蕊就急着跳出來說張婧雯更合適，這明顯就是跟張雨曦有私怨。更主要的是，她這麼做，直接造成了公司內部的不和諧，還導致了她們兩人相互壓價的惡性競爭，這是對公司利益的直接損害。”
“那你打算怎麼處理？直接撤了她嗎？她可是你女朋友的人。”
“具體怎麼處理，我會和夢婷商量的，你暫時就當不知道這件事吧。”
“OK，我嘴巴很嚴，不會亂說的。”
“好，那就這樣。”
陳鋒說完，一如既往地乾脆掛斷了電話，連句再見都沒有說。
儘管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電話那頭的任子瑜對他這種通話風格還是有些難以適應，忍不住對着已經掛斷的手機，小聲嘀咕了幾句抱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