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這番話終究還是有所保留,他倒不是故意拿捏,純粹是不想將自己搞得跟個江湖神棍似的,以免日後平白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更何況,他提出的那兩個前提條件,之前就曾對別人說過,如今自然沒有臨時更改的道理,否則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再者,他雖然對趙家的遭遇抱有幾分同情,可要讓他爲此就冒着生命危險,遠赴呂宋那種以野蠻和混亂著稱的國度,他自問還沒那麼偉大。
他本身又不缺錢,以他的本事,想要賺錢簡直不要太容易。
更何況,他和趙金富非親非故的,跟肖金翰的交情也還沒深到可以兩肋插刀的地步。即便自己確實和他女兒發生了點什麼,那也純屬對方主動投懷送抱。
總而言之,他陳鋒不欠眼前這兩人任何東西,憑什麼要浪費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去替他們冒這種風險?
想到這些,陳鋒心裡對肖金翰便生出了一股濃濃的不滿。腳指頭想也知道,這老傢伙肯定是收了趙老頭的好處,或者是有事相求於對方,纔會這麼積極地把他給拉下水。
果不其然,肖金翰對這件事表現得異常積極,立刻主動接話道:“你和星榮其實是見過面的,也算得上是認識了。當初董山鳴擺酒給耀陽道歉那次,他就在場,還主動過來向你敬過酒。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你還和他聊過幾句呢。”
陳鋒聽罷,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沉聲問道:“有這回事?”
肖金翰見狀連忙點頭:“當然有,我哪能記錯?你要是不信,可以馬上看看他的照片。”
說着,肖金翰便朝趙金富遞了個眼色,示意他把照片拿給陳鋒看。
趙金富心領神會,急忙掏出手機,手忙腳亂地翻找出侄子趙星榮的照片,恭敬地遞了過去。
陳鋒接過來定睛一看,照片上的男人約莫五十多歲的年紀,圓臉大耳,容貌上與趙金富確有幾分神似,看着確實隱隱有那麼幾分眼熟。
當然,熟悉與否並非關鍵。
最關鍵的是,就在他看到照片的瞬間,一股奇妙的感應涌上心頭——這個趙星榮,竟然還活着!
他居然沒死?
這個念頭讓陳鋒的心中充滿了驚疑。
如果趙星榮還活着,卻遲遲沒有聯繫家人,那隻說明一個問題:他仍身陷囹圄,無法脫身,仍然處於危險當中。
這情況,就跟上次的董山鳴那次比較相似,他被綁架後藏在偏僻果園的地窖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若是陳鋒沒能及時找到他,怕是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若是陳鋒沒有感應到此人還在人世,那也就罷了,可偏偏他就是感應到了,這一下直接讓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倘若故意隱瞞不說,等同於見死不救,他自己的良心那道坎就過不去。可若是說了,那就意味着要承擔起責任,意味着必須親身跑一趟呂宋,去那個混亂不堪的地方救人。
這兩個選擇,無論哪一個,都讓他感覺自己虧大了。
所以,歸根結柢,這都得怪肖金翰這個老狐狸!
“怎麼樣,現在記起來了吧。”肖金翰在一旁提醒道,“趙星榮,星榮集團的董事長,主要經營金屬製品的生意,另外也涉足了一些房地產項目。星榮他這次去呂宋,就是應邀過去洽談在那邊投資鐵礦的事宜。結果誰能想到,這竟然是個徹頭徹尾的陷阱,人剛到那邊,下飛機沒多久就徹底聯繫不上了。”
陳鋒皺着眉問道:“呂宋那邊的治安那麼亂,他出門難道沒帶保鏢過去嗎?”
趙金富連忙接話道:“帶了,帶了兩個貼身保鏢,都是身手相當不錯的退伍兵。另外還有一個秘書、一個副總,一行總共五個人。”
陳鋒又追問:“那另外四個人呢?他們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趙金富長嘆一聲回答道:“兩個保鏢,當場就被對方開槍打死了。對方手裡有槍,我們的人沒槍,而且對方還是蓄意偷襲。至於秘書和副總,倒是在我們支付了第一筆贖金之後,被放了回來。”
“既然如此,那你侄子爲什麼會在你們交了錢之後,反被撕票?你們真的已經確認,對方撕票了嗎?”
趙金富嘆了口氣,聲音更顯悲愴:“對方一開始獅子大開口,索要兩億贖金,我們一時間也籌措不了這麼多現金,只能跟他們討價還價。後來我通過一個在那邊有些份量的中間人關係,談到了三千萬,但爲了確保對方收款後能信守承諾,我們還跟他們約定了分批放人。我們先打一千萬過去,讓他們把秘書和那位副總放了。他們一開始確實言而有信,把兩人都放了。我們在確認秘書和副總都平安無事之後,才又給他們轉了兩千萬過去,可他們這次卻沒有按照約定的時間放人。而且,從那天到現在,已經過去快半個月了。陳大師,您說,我那侄子……還有活着的希望嗎?”
說到最後,趙金富這老頭又忍不住掏出手帕,在眼角使勁地擦拭起來。
陳鋒聽完這番詳盡的敘述,再看看老頭這副老淚縱橫的模樣,內心糾結的不行。
這種見死不救的事情,他真的很難說服自己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觀。
趙金富和肖金翰都是活了一把年紀的人精,察言觀色的本事早已爐火純青。一看到陳鋒這副如同便秘般的糾結表情,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已然有了幾分猜測。
尤其是本就心急如焚、人老成精的趙金富,神情更是瞬間變得無比激動起來,他雙眼死死地盯着陳鋒,急切又帶着萬分小心和期待的顫聲問道:“陳……陳大師,是不是……是不是我侄子他……他還活着?”
肖金翰本來還以爲陳鋒是有什麼法子能找回趙星榮的屍體,此刻一聽趙金富這話,不由得雙眼瞪得溜圓,緊跟着追問道:“陳鋒,你該不會真的算出星榮還活着吧?”
草!
陳鋒在心裡已經把肖金翰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心頭火氣旺盛,暗自決定回頭就去找他女兒好好“溝通”一下,泄泄火。
說到底,陳鋒骨子裡還是太善良了,終究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他終究不是那種能夠漠視生命的冷血無情之輩。
面對一個很可能還沒有死去,甚至正等着他去拯救的人,即便只是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緣,即便彼此非親非故,他也做不到無動於衷,更做不到見死不救。
最終,陳鋒還是沒能硬下心腸,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長嘆一口氣說道:“我的確是隱隱感覺到他可能還活着,但我也無法百分之百地保證。”
“真……真的!”趙老頭激動得猛地伸手過來,一把攥住了陳鋒的胳膊,渾濁的雙眼中迸發出無盡的驚喜。
趙老頭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老財主,儘管此刻情緒已然失控,但他還是很快就強行穩定了心神,並且精準地抓住了重點,語氣無比真誠,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道:“陳大師,只要您能出手幫我救回我侄子,您就是要我趙家一半的家產,我都雙手奉上!您要什麼,我就給什麼,只要我趙金富拿得出來!即使最後……您沒能將他救回……我也心甘情願支付您五千萬的辛苦費。我趙金富,說到做到!”
這份許諾不可謂不重,滿滿的誠意。
即便最後人沒救回來,都願意支付五千萬酬勞,這筆錢,足夠買好幾條人命了。
可惜,如今的陳鋒對金錢早已沒了太大的概念,他自己就是個行走的印鈔機。
不過,趙金富的這番表態,終究還是讓他心裡舒坦了不少。
這至少說明,趙星榮這條命在趙家眼裡確實金貴,自己這一趟冒險,也算救得其所,頗有價值。
肖金翰這時候,卻是一臉嚴肅地出言提醒道:“陳鋒,這種事情可不能搞錯啊。你當真感應出或者算出星榮還活着?”
陳鋒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這才解釋道:“如果他已經死了,我肯定什麼都感應不到。但剛纔我拿着他的照片,心裡確實生出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感應。所以,我才判斷他可能還活着。當然,世事無常,也許就在我們說話這短短的片刻,他就已經遭遇了不測,這也是有可能的。”
此言一出,趙金富“霍”地一下就從座位上彈了起來,雙手緊緊抓住陳鋒的胳膊,佝僂着身子,幾乎是哀求道:“陳大師,懇請您立刻出手,救我侄兒一命,我給您跪下了!”
說着,這老頭真的雙膝一軟,作勢就要朝陳鋒跪下去。
好在陳鋒如今身手非凡,眼疾手快,一把就將他穩穩地攙扶住了。開玩笑,真要是被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家給跪了,那可是要折壽折福的。
陳鋒順勢站起身來,帶着幾分無奈地搖頭道:“趙老,你不必如此。我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就代表我已經決定出手幫忙了。”
“謝謝!太謝謝您了!只要您能把星榮平安救回來,您就是我們趙家的大恩人。我們家有的,您隨便拿。我剛纔說的話,絕對說到做到,到時就算您要我一半家產,我也絕無二話。金瀚可以當我的見證人。”
肖金翰立刻在一旁鄭重應聲:“這個我可以替趙老擔保,趙老在秀州幾十年的聲譽,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陳鋒搖了搖頭道:“你們應該也知道,我本人不差錢,要你那一半家產也沒用。不過,我也不能白白幫你救人。這樣吧,若是我能成功把你侄子救回來,你們趙家捐贈5個億的善款到紅夕陽慈善基金會。這是我和京城那邊的幾位朋友共同發起創建的,專門用於關愛農村孤寡老人的慈善基金會。我只是在裡面掛個副會長的虛名,董山鳴是理事長。你看這樣可以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趙金富立即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並且主動加碼道,“這是天大的善舉啊!我以前竟然不知道還有這麼好的慈善基金,要是早知道了,我早就捐了。這樣,陳大師,若是星榮這次能平安歸來,我個人願意捐贈6個億。”
趙金富果然是個有魄力、有決斷的人物,眼皮都不眨一下,直接就加碼了一個億,這手筆,比起之前陳鋒抽血救治的那幾個外國人,也差不了太多了。
就當是給國內同胞的友情價吧。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我相信以趙老的信譽,到時肯定能說到做到。”陳鋒神情鄭重地說道。
肖金翰再次插話道:“這個你儘管放心,我給你作保。”
趙金富倒也乾脆利落,立即說道:“我現在就可以給您立下字據!”
說着,他便急急忙忙地找來紙筆,當場就在酒桌上寫下了一份承諾字據,最後還重重地按上了自己的手指印。
陳鋒對此並未阻止,畢竟口說無憑。更何況,肖金翰這個中間人和擔保人,在他這裡的信譽度基本爲負。
所以,等趙金富寫好並將字據遞給他後,他便順手接了過來,稍稍審閱了一下,點頭道:“那行,就這麼定了。事不宜遲,我們現在馬上就行動起來吧。”
“您吩咐,我們都聽您的安排。”趙金富神情激動,姿態放得極低。
陳鋒也不客氣,直接開門見山道:“首先,動用你們的關係,用最快的速度幫我,以及我需要帶去的人,弄到前往呂宋的簽證。其次,你們最好能和呂宋當地的官方警力取得聯繫,爭取獲得他們的支援。這兩點至關重要,不然要是去晚了,或者在當地沒有本地人配合,我們就算到了那邊,也很難快速有效地展開救援。”
至於前往呂宋的危險性,那也是相對而言的。陳鋒這次過去,只要能和當地警方建立聯繫,得到官方的支援和保護,安全方面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另外,他也肯定要多帶上幾個得力的保鏢,並且要想盡一切辦法給他們配上槍。
更不用說,他自身還擁有着能夠提前預知危險的逆天能力。
所以,即便此行存在風險,對他來說也完全在可控範圍之內。
至少從他做出決定到現在,他都絲毫沒有感知到任何危險的徵兆。這便說明,在未來的幾天內,他應該不會遇到什麼生命危險,而那個時候,他肯定已經從呂宋回來了。
“好好好,一切都聽您的,我馬上聯繫xx,他當年欠了我一個天大的人情,現在是時候讓他還了!”
說完,趙金富便立刻拿起手機,快步走到一旁去打電話了。
時間不等人,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緩。陳鋒這邊思索了片刻,也給秦震打去了電話。
趙星榮好歹也是秀州市的知名企業家,而秦震作爲秀州警方的一員,於情於理,都有義務和責任參與到這次的營救行動中來。
當然,陳鋒之所以找他,主要還是存了點私心,想讓秦震在這場跨國營救行動中沾點自己的光,順理成章地撈一筆功勞,好升職加薪。畢竟,這傢伙馬上就要當爸爸了,正是需要功績的時候。
此時剛好是中午十二點差幾分鐘,正值午休時間,秦震應該沒有在加班,所以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什麼事?”
“趙星榮的事情,你知道嗎?”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秦震立刻反問道。
“我現在就在他叔叔這裡。”
“你在他那兒幹什麼?你們認識?”
“今天剛認識的,肖金翰在中間幫忙介紹的。”
“他們找你做什麼?”
“讓我幫忙……給趙星榮找屍體。”
“……你他媽給我重新說一遍,我剛纔沒聽清楚。”
“我說,讓我幫忙找趙星榮的屍體。”
……
陳鋒花了兩三分鐘將事情簡單的跟秦震說了一遍,然後就是好一陣的沉默。
等了十幾秒鐘都沒見這傢伙開口,陳鋒皺眉催促道:“說話!”
秦震那邊這才語氣複雜地開口說道:“我之前就聽同事說起過上次你找到董山鳴的事情,我以爲是以訛傳訛呢,沒當一回事。沒想到,你現在跟我說,那事居然是真的?”
陳鋒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早就知道那事了。”
“是知道,但我肯定不信啊。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有什麼本事我還能不知道嗎?”
“那我這種超級直覺你還真不知道。”
“你能保證說的是真的,沒跟我撒謊?”
“嗯,我保證。”
“好,那我這次就跟你一起去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