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須過來一趟!”
電話那頭的郭夢瑤,聲音裡透着不容置疑的堅決和一絲難以察覺的委屈。陳鋒聽着這近乎命令的口吻,眉頭頓時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去呂宋救人的事,各種行動細節、潛在風險、人員安排,如同一張大網在他腦中鋪開。郭夢瑤這突如其來的一通電話,還懷疑他不會生孩子,真的莫名其妙,同時也說不出的彆扭和不爽。
他現在都有兩個孩子,而且還有三個都懷上了,他的身體會有問題?
“我身體肯定沒有問題,這個我很清楚。”陳鋒也語氣強硬地說道。
“你以前可能沒問題,但現在說不定有問題了。而且,爲了我們孩子將來的健康和質量,你提前做個檢查,也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
“我現在有非常緊急的事情要處理,馬上要出遠門,沒時間去醫院。”陳鋒的語氣冷了下來,壓着火氣說道。
“出遠門?去哪裡?多久?”郭夢瑤立刻追問。
“去呂宋,辦點事,快則三五天,慢則一週。”陳鋒言簡意賅。
“呂宋?!”郭夢瑤的聲音猛地拔高,“你瘋了?那地方多亂你不知道嗎?新聞上天天說,綁架、槍戰,你跑去那裡幹什麼?不行,我不准你去!”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陳鋒的聲音依舊有些冷,“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必須去。至於醫院檢查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能聽到郭夢瑤略顯粗重的呼吸聲。顯然,陳鋒這種強硬的態度讓她始料未及,也讓她感到十分委屈和忿怒。
過了十幾秒,郭夢瑤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這次,卻帶上了一絲哭腔,聲音都在發顫:“陳鋒,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回事?爲了給你生個孩子,我把公司都賣了,又是算排卵期,又是喝中藥調理,現在連醫院都跑來了。我把所有檢查都做了一遍,護士抽了我好幾管血,各種儀器在我身上掃來掃去,我容易嗎我?結果呢?醫生說我一點問題都沒有!現在就差你了,讓你過來檢查一下,你推三阻四,還說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連珠炮,說的陳鋒像是個負心漢似的。不過,站在郭夢瑤的立場,倒也可以理解。郭夢瑤本來就是個很高傲的人,她能因爲陳鋒做到如今這一步,顯然也是很不容易了。陳鋒可以想象,此刻她正通紅着眼眶,咬着嘴脣,滿臉都是委屈的樣子。
他心中的煩躁感瞬間被一種複雜的愧疚感所取代。他知道郭夢瑤說的是事實。她爲了懷孕這件事,確實放下了身段,付出了很多。而自己,似乎除了“身體力行”之外,確實沒怎麼上心。
更重要的是,他聽出了郭夢瑤聲音裡的那種不安全感和恐懼。她害怕的,不僅僅是生不了孩子,也怕他這次去呂宋冒險。
陳鋒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意識到了這些後,就讓自己的語氣緩和下來:“對不起,我剛纔語氣有點衝。我向你保證,這次去呂宋,安全絕對沒問題,是和官方合作,有當地警方接應和保護的。我必須去,因爲關係到一條人命,也關係到一個很大的人情。至於生孩子的事情,你不用太着急,我們繼續努力就是了。這樣,我現在就過去第一醫院。你在哪個科室?我儘快做完檢查,然後再回來處理出發的事情。可以吧?”
聽到陳鋒服軟,並願意立即過來,郭夢瑤的哭腔才漸漸止住,帶着濃重的鼻音說道:“我在門診三樓的生殖醫學中心,302診室,你直接過來找我。”
“好,我現在就出門,大概半小時到。”
掛斷電話,陳鋒無奈地搖了搖頭,從牀上爬起,快速下樓。
半小時後,陳鋒的車子停在了第一醫院的停車場。他一路快步來到門診三樓,遠遠就看見了站在302診室門口,正焦急張望的郭夢瑤。
她今天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香奈兒套裝,頭髮精心打理過,妝容精緻,但眉宇間卻鎖着一股愁雲,眼眶也有些紅腫,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看到陳鋒真的來了,她眼神一亮,快步迎了上來,不由分說地就抓住了陳鋒的胳膊。
“你總算來了。”她小聲抱怨了一句,但抓着他手臂的力道卻不自覺地放鬆了些。
陳鋒反手握了握她的手,算是安撫,然後朝診室裡看了一眼,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已經跟醫生說好了,他等你過來,給你開單子做檢查。很快的,主要是抽個血,再留個樣本。”郭夢瑤拉着他,臉上有些微紅,但還是直白地說道。
陳鋒點點頭,跟着她走進了診室。
診室裡坐着一位戴着金絲眼鏡、看起來五十來歲的女醫生,面白和藹,保養得很好。
她看到郭夢瑤拉着陳鋒進來,便笑着推了推眼鏡,目光溫和地在陳鋒身上打量了一下,說道:“你就是郭小姐的愛人吧?小夥子身體看起來很棒嘛。別緊張,就是做個常規檢查,現代社會,生活壓力大、環境影響,很多時候問題不一定出在女方身上。我們做個全面的檢查,也是爲了優生優育,對吧?”
陳鋒對這種場面話沒什麼感覺,只是禮貌性地點了點頭:“醫生你好,麻煩你了,請儘快幫我安排吧,我下午還有急事。”
“好的。”醫生見他乾脆,也不再多說,迅速在電腦上開好了檢查單,打印出來遞給他,“去一樓繳費,然後去二樓檢驗科抽血,四樓的男科檢查室留取樣本。所有流程走完,就可以走了。最快的血檢結果下午就能出來一部分,全套的結果大概要等三天。”
旁邊郭夢瑤立即說道:“等不了三天,今天下午能出結果的,先給我出了就行。儘快!”
“沒問題。”醫生點頭答應。
郭夢瑤主動接過單子,說道:“我去繳費,你先去四樓,我在下面等你。”
她顯然對醫院的流程已經很熟悉了,而且跟這位面容和藹的醫生應該也有什麼關係。
陳鋒也沒跟她爭,直接轉身走向了電梯。
整個過程比想象中要快,也有些……尷尬。尤其是在那個被稱作“取精室”的小房間裡,面對着牆上貼着的幾張模糊的美女海報和一本破舊的雜誌,陳鋒感覺渾身不自在。他堂堂一個美女環繞,而且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三個孩子待產的億萬富豪,此刻卻要在這裡“孤軍奮戰”,實在是有損威名。
好在他心理素質過硬,集中精神,速戰速決。
等他從四樓下來,郭夢瑤已經繳完費在二樓檢驗科的抽血處等他了。看到他過來,郭夢瑤連忙迎上,眼神裡帶着一絲探尋和關心。
陳鋒面無表情地伸出胳膊,讓護士抽了一管血。整個過程,他眉頭都沒皺一下。
要不是他內心裡也是喜歡郭夢瑤的,而且郭夢瑤也確實算是爲他做出了一些犧牲,他肯定不會這麼配合。
“好了,都辦完了。”陳鋒按着鍼口的棉籤,對郭夢瑤說道,“我得走了,時間有點緊。”
郭夢瑤點點頭,眼神裡的擔憂又浮了上來:“去呂宋……真的不能不去嗎?”
“不能。”陳鋒搖頭,“放心,我比你更珍惜我自己的命。答應你的事,我也會做到。等我回來,我們再好好談孩子的事。”
說完,他上前輕輕擁抱了一下郭夢瑤,然後說:“我走了,有事電話聯繫。檢查結果出來了,直接發給我就行。”
不等郭夢瑤再多說,陳鋒便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郭夢瑤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盡頭,心中五味雜陳。有他願意爲自己來醫院的欣慰,也有對他即將遠赴險地的深深憂慮。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能夠平安歸來。
……
離開醫院,剛剛回到家沒多久,就接到了趙金富打來的電話,簽證已經辦好,並且已經弄好了包機,他們一行人過去他那邊會合後,就可以馬上出發。
這速度這效率是沒得說,前後好像也就三個多小時吧。居然都搞定了。
陳鋒立刻撥通了秦震的電話。
“阿震,準備得怎麼樣了?”“行李收拾好了,隨時可以出發。我剛跟我們領導通過電話,正式的借調函和任務書已經下來了,這次是掛的國際警務協作的名頭,海外營救,聽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秦震的聲音裡帶着一絲掩飾不住的興奮。
對於他這種在基層待久了,一身本事無處施展的精英來說,這樣真刀真槍的任務,遠比處理鄰里糾紛、抓小偷流氓要帶勁得多。
“那就好。”陳鋒說道,“你現在直接去趙金富在狐山的別墅,我這邊近,很快就到。我們的人都在那裡集合,然後一起出發去機場。”
“明白。”
十幾分鍾後,趙金富的別墅,院子裡已經停了好幾輛車。秦震揹着一個簡單的戰術揹包,早已等在了門口,看到陳鋒的車,立刻迎了上來。
他身姿挺拔,眼神銳利,即使穿着便裝,也掩蓋不住那股軍人和警察特有的幹練氣質。
除了秦震,院子裡還站着另外三個氣息彪悍的人。
其中兩個正是陳鋒樓下的那對保鏢,王義川和張劍輝。他們兩人同樣是簡單的行裝,神情肅穆,站在那裡無形中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而第三個人,就是趙金富說的小陳,陳東鵬,儘管五十多歲年紀了,但身材很強壯。他留着板寸頭,眼神像鷹一樣銳利,正和趙金富站在一起說着什麼。
看到陳鋒下車,趙金富立刻帶着陳東鵬快步走了過來,臉上寫滿了急切。
“陳先生,您來了!人員和物資都已經準備好了。”趙金富指了指旁邊的陳東鵬:“小陳是我最信任的助手,他在呂宋待過很多年,那邊黑白兩道都有些關係,這次他會全程跟着你們,負責所有的後勤、翻譯和情報聯絡工作。”
陳東鵬立刻朝陳鋒伸出手,沉聲說道:“陳先生,老闆的事情,就拜託你們了。”
他的手掌粗糙而有力,虎口處有厚厚的老繭,一看就是練過的,而且還是個狠角色。
陳鋒與他握了握手,點點頭:“客氣了。情況怎麼樣,有新消息嗎?”
陳東鵬搖了搖頭,臉色凝重:“暫時沒有。對方切斷了所有聯繫,我們通過各種渠道去打探,都沒有榮哥的消息。呂宋那邊現在很亂,尤其是我們懷疑榮哥當初被關押的棉蘭老地區,多方勢力盤踞,政府軍的控制力很弱,想要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
“把你知道的所有情況,包括綁匪的身份猜測、可能的藏身區域、當地的勢力分佈,都告訴我們。”陳鋒看向陳東鵬。
“好。”陳東鵬也不廢話,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個平板電腦,點開一張地圖,“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綁架榮哥的,很可能是當地一個叫做‘阿布耶’的黑幫組織。這個組織以綁架勒索爲主要生計,非常兇殘,而且和當地一些腐敗的軍警有勾結。他們的大本營,就在棉蘭老島西部的這片叢林山區裡。”
地圖上,一大片區域被紅圈標記出來,地形複雜,遍佈山脈和雨林。
“這片區域非常大,而且裡面的村莊和據點星羅棋佈,外人進去,很容易就會迷失方向,並且會遭到當地所有人的敵視。”陳東鵬補充道。
旁邊的秦震看着地圖,眉頭緊鎖:“典型的易守難攻,貿然進去進行武裝營救,幾乎不可能成功。我們需要精確的情報,鎖定具體位置。”
說到這,秦震的目光看向陳鋒,意思明顯不過。
陳鋒的目光卻在地圖上緩緩移動,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同時,一種奇異的直覺開始在他心中萌發。他沒有去看陳東鵬標記的那個大紅圈,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紅圈東南部邊緣,一個靠近海岸線的小鎮上。
“這個叫‘三寶顏’的地方,是什麼情況?”陳鋒指着那個小鎮問道。
陳東鵬愣了一下,隨即答道:“三寶顏是棉蘭老地區的一個港口城市,相對比較繁華,但魚龍混雜,也是各方勢力交匯的地方。‘阿布耶’組織經常會在這裡進行物資補給和銷贓。怎麼,陳先生覺得榮哥在那裡?”
“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不會把人質帶進深山老林裡。”陳鋒淡淡地說道,“山裡雖然安全,但生活不便,消息也閉塞。對於綁匪來說,人質是他們的‘貨物’,他們需要時刻掌握外面的情況,方便談判和轉移。城市,尤其是這種混亂的港口城市,反而更適合藏匿。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番分析聽起來有理有據,但陳東鵬和秦震都明白,這更多的是一種猜測。
然而,秦震看着陳鋒那篤定的眼神,想起了陳鋒之前電話裡提到的“心靈感應”。他雖然覺得匪夷所思,但多年的信任讓他選擇相信自己兄弟的判斷。
陳東鵬則有些猶豫,但他只是個負責協助的,最終的決策權在陳鋒手上。
趙金富此刻是完全把陳鋒當成了救命稻草,立刻說道:“就按陳先生說的辦!小陳,你馬上聯繫你在三寶顏的關係,不惜一切代價!”
“是,老闆!”陳東鵬立即點頭。
“好了,事不宜遲,我們出發。”陳鋒看了一眼衆人,“義川、劍輝,你們跟陳東鵬一輛車。我跟秦震一輛車。我們機場見。”
“等等,”趙金富又叫住了他,遞過來一個沉甸甸的箱子,“陳先生,這是陳東鵬提前準備好的。到了那邊,安全第一。”
陳鋒打開箱子看了一眼,裡面是幾把手槍和滿滿的彈匣,還有幾件戰術背心。他點了點頭,將箱子遞給秦震:“收好。”
隨後,一行人分乘幾輛車,浩浩蕩蕩地朝着秀州國際機場駛去。
趙金富動用關係,爲他們安排了一架直飛呂宋首都的私人公務機,並且已經打通了所有關卡,他們可以攜帶“特殊裝備”登機。
飛機上,奢華的機艙內。
陳鋒幾人圍坐在一起。
等飛機平穩進入萬米高空,秦震終於忍不住了,他湊到陳鋒身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用家鄉話問道:“阿鋒,你老實告訴我,你那個‘直覺’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已經超出了科學的範疇了。你要是不說清楚,我這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陳鋒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這個問題迴避不了。對於秦震這樣正直又較真的好兄弟,用“直覺”這種玄乎的詞去敷衍,是對他的不尊重。
他斟酌了一下,同樣用家鄉話說道:“阿震,其實我前年離婚那會兒得了癌症,腦癌晚期,不信的話我可以給你看我的病歷信息。”
“腦癌?”秦震一臉震驚,跟着又上下打量他,皺眉道,“我看你一直生龍活虎的,哪有一點得癌的樣子?”
陳鋒搖頭道:“我沒騙你。我當時去了幾個醫院檢查,都確認無誤是腦癌晚期,基本上沒救了。但是,命運就是這麼神奇,在我完全放棄希望,打算等死的時候,卻是怎麼也死不了了。後來還莫名其妙地中了彩票大獎,然後開了公司賺了錢,發了家。跟着我就擁有了這種我說的超級直覺,只要是我認識的人,見過的人,我就能感應到他們的大致位置。一開始我還以爲是幻覺,但我暗中幾次證實後,不得不信了。我懷疑這可能跟我腦袋裡的那顆瘤子有關係。”
秦震聽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定定地看着陳鋒,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撒謊的痕跡。但陳鋒的表情坦然無比。
“那你現在這……腦癌……怎麼樣了?你身體真的沒有什麼關係嗎?”秦震帶着關心地問道。
“上次我專門去休斯頓的癌症治療中心檢查過了,基本上已經算是痊癒了。”
秦震聞言點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拍了拍陳鋒的肩膀,苦笑道:“你這傢伙……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行吧,不管你這是基因異變還是開了天眼,只要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陳鋒就行。”
得到了兄弟的理解和信任,陳鋒心中也是一暖。
他知道,真正的兄弟,不是去刨根問底你的秘密,而是在你做出匪夷所思的決定時,依然選擇站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