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慕紹庭剛叫了一聲媽，連一句對不起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何鳳儀就已經擺了擺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何鳳儀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溫婉端莊的美人。
慕紹庭經常想，如果不是遇見了慕東昇，如果不是爲情所累，他的母親一定能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可是，這麼多年，她將畢生的精力都花在一個男人身上了。
再加上被疾病纏身，哪怕是保養得宜，她的臉上也佈滿了歲月的痕跡，原本精緻的雙眼皮已經微微的鬆弛下塌。
她的睫毛輕顫了一下，重新望向慕紹庭的時候，眼中已是一片平靜。
慕紹庭總以爲她很脆弱，卻不知她脆弱的僅是身體，這麼多年的坎坷，早就讓她練就了一顆堅毅的心。
“行了！什麼都不用再說了……你結婚了，你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見，有了自己的家庭，我這個當媽的恐怕在你這裡已經是個外人了……你高興就好，反正我也從來沒想要左右你的人生……”
這番感慨，何鳳儀說得並不是太連貫。
但，慕紹庭聽在心裡，卻很難受。
並且，他也能聽得出來，何鳳儀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埋怨他連結婚這麼大的事兒都不提前告知一聲的。
慕紹庭吸了口氣，道：“媽，我做得不對的地方，我可以道歉，你也可以責備，但是江清淺……我只請求你不要對她有任何情緒，我是一定要娶她的，因爲……”他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接着往下說，“我和我爸不一樣。”
何鳳儀感覺自己的心瞬間僵化。
這話，她聽得很明白，也理解得很透徹。
是啊！他和他爸爸不一樣……
他還在很小的時候就問過她，媽，我不明白我爸到底有什麼好的，你要對他這麼死心塌地？我和他不一樣……
不一樣的！
她愛的女人，他一定會給她一個交代，一個名分。
何鳳儀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對此只作一個字的答覆。
她說，好！
否則，還能怎樣呢？
她自己的親生兒子，看他如今已經長成頂天立地的模樣，再也不是一句翅膀硬了就能形容得了的。
他已經懂得用她曾經的那些道理來反駁她。
當他勸她離開慕東昇的時候，她還苦口婆心的說，兒子你不懂，當你真正遇上那麼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知道，有些人，你非他不可。
所以，有一天慕紹庭就告訴她，江清淺就是那個人，他非她不可。
現在，他又告訴她，他是一定要娶江清淺的，因爲他和慕東昇不一樣！怪他不要緊，責備他也接受，但就是不能對江清淺有情緒。
何鳳儀被他的三言兩語就堵得無語凝噎。
還能說什麼呢？
說得多了，反而成了她自己得不到的東西還不讓別人得到似的，她不得不承認，她的兒子的確比慕東昇有擔當，江清淺確實比她幸運。
既然慕紹庭主動提起了慕東昇，何鳳儀纔想起自己此番前來的主要目的。
她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好……你長大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我今天來就是怕打電話你根本不當回事兒，所以纔想當面來勸勸你，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你爸爸！”
“？”慕紹庭蹙了下眉，像是沒料到何鳳儀會忽然提起這個。
何鳳儀接着道：“這些年，其實他都沒有真正快樂過，身體也越來越不好，他生病了，瞞着我偷偷看了醫生，卻不肯和我說實話，正因爲如此，我心裡纔沒底……”
“……”
“其實在他心裡，不管是你還是你大哥，你們兄弟兩個他都是惦念着的，只是他可能也覺得無顏面對你們。紹庭，我知道別的事情我勸不了你，但唯獨這一件，希望你能聽媽一句勸……”
“……”
“也許他做錯過很多事情，對於這個父親，你是不屑也好，鄙視也罷！但你總歸無法否認他給了你生命這個事實！他在一天天老去，若是真有個好歹，還剩下多少時間來讓你們怨恨呢？我是怕你以後會後悔……”
“……”
慕紹庭沉默的聽着，沒開口打斷，卻始終沒有表態。
何鳳儀嘆息道：“我也就是這麼一說，究竟要不要聽，選擇權在你，如果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就多去看看他，如果……你心裡始終跨不過這個坎去，那……你就當我今天什麼都沒說過吧！”
何鳳儀將選擇權全交給他，不逼迫，不強求。
正因爲如此，慕紹庭才感覺心裡彷彿壓着一塊大石頭。
對慕東昇，他是恨過的，可是恨着恨着，大概就只剩下不屑了吧？
作爲一個男人，卻因爲自己的不作爲不擔當不果斷，害了兩個女人兩個孩子，請恕他實在無法對這樣的父親心生敬意。
可，何鳳儀的每一個字，又像鞭子一樣抽打着他的心。
血緣之親，最感人也最磨人。
何鳳儀把該說的也都說了，最後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慕紹庭看着她轉身走出了幾步，才反應過來追了上去，道：“媽，我送你回去。”
何鳳儀依然擺擺手，拒絕了，“不用，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慕紹庭看着她，儘管臉色有些白，但是經過這大半年的調養，身體還是恢復得不錯的，確定她身體無恙且情緒平靜之後，他才止住了腳步。
也好，他也需要一個人靜靜。
何鳳儀離開後，江清淺便馬上從樓上下來了。
慕紹庭聽到腳步聲，扭頭望了她一眼，並沒有將臉上的沉重掩藏起來，他把自己此刻最真實的情緒全都展現在她面前。
有些疲憊，有些內疚，更多的是懊悔……
江清淺走過來，握了握他的手，輕笑着安撫道：“別這樣……不就是個誤會嘛！說開了就好了，等你媽平靜下來了你再給她道個歉，她不會怪你的。”
慕紹庭盯着她，眼中有愕然一閃而過。
江清淺聳聳肩道：“你們剛纔說的話，我在上面全都聽到了。”
嗯，就是故意偷聽的。
他想將他們母子三人都支開，但是讓她一無所知的被矇在鼓裡，她的心裡怎麼可能會踏實呢？所以她便自作主張的將安安寧寧支開，自己一個人偷聽，哪裡知道卻
聽到了這麼個秘密。
慕紹庭和何鳳儀之間，竟只是個誤會！
她還記得那天晚上，他比平時都晚些回來，一進門就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說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那個時候，她只顧着驚愕和感動，竟忽略了他的疲憊和心酸。
後來，他選擇坦白從寬，將真相告訴了她。
他的心裡，是痛的吧？
被自己最親最信任的人算計，最傷的就是心。
所以，慕紹庭自此便跟何鳳儀有了隔閡，母子兩個能不碰面就儘量避免，他就這樣在矛盾之中掙扎了許久，直到剛纔那一刻……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其實，知道了也是件好事兒，至少，你媽不是那種人，她不會那麼對你！就算你現在對她有些內疚，但是內疚總好過痛心，不是嗎？”
這樣的安慰，還真是讓慕紹庭哭笑不得。
他抿了下脣，嘴角輕揚起來，竟接受了她這樣的安慰，“也是，我媽不是那種人，這纔是重點。”
“嗯，所以說呀，你要聽媽媽的話。”
“
在慕紹庭錯愕之際，江清淺卻望着他的眼，無比認真的道：“有時間的話，去看看你爸爸吧！”
“……”
“你媽說的那些……其實也對！不管怎麼說，他是你親生父親，可能你認爲他在感情上虧欠了你媽，但是你媽都不恨他，你又何必呢？你媽願意沒名沒分的跟他，那就說明你爸也許有別的過人之處讓你媽心甘情願，感情這種事兒，誰說得準呢？”
“……”
“我跟你媽一樣，不希望你以後會後悔！”
“……”
慕紹庭雖然沉默着，但是同一番話，經過何鳳儀和江清淺連番表達之後，他已經在心裡理清思緒了。
輕輕的呼出一口氣，他再望着眼前的女人，忽然捏了下她的手，笑了笑，“怎麼忽然就轉性了？昨兒還是誰說要拐着人家的兒子孫子一起遠走高飛的？”
江清淺一把將他的手給拍開，特豪氣的道：“廢話！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遠走高飛的另一層意思是認慫，與其認慫，不如將他們通通都給搞定了，這樣才能顯示出我很牛掰懂不懂？”
“搞定？你確定？”
“確定以及肯定！這年頭，單是馴服了男人教好了孩子都不算本事，還順便能將公公婆婆一鍵搞定，那才叫人生贏家。”
“那麼請問夫人，你打算要怎樣一鍵搞定？”
“我自有辦法，你乖乖配合就好了。”
江清淺拍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可事實上，她的心裡並不如她嘴上所說的這般有信心。
但是，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都要去嘗試。
不是爲了爭當什麼人生贏家，她只是爲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當她親耳聽到慕紹庭在何鳳儀面前維護她，並說一定會娶她的時候，她就決定要爲他做些什麼。
第一步，就是儘量和他父母處好關係，免去他的爲難。
他待她如此，她討好一下他的父母又能怎麼樣呢？
於是，搞定公婆的計劃，從第二天開始正式實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