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思昭曲

蘇靖安越來越看不透楚行雲了,但沒有猶豫,將手中的青嵐古琴緩緩放下,步伐後撤,安靜站在側方,目蘊好奇之色。

楚行雲則是端坐下來,身上氣息陡然發生變化,雙眸微微閉合,彷彿陷入了無盡的回憶之中。

此刻,月光輕垂,透過樹葉縫隙,印出了斑駁光點。

楚行雲着一襲黑衣,面玉神豐,袖袍無風舞動,宛若流雲般飄飛着,儼然如一副絕世畫卷,這讓蘇靖安的瞳孔微微一縮,他從楚行雲的身上,竟看出了人世滄桑之感。

彷彿,他眼前這名俊逸如妖的青年,是一段悠揚歷史,更是長河中的古老小溪。

楚行雲輕輕擡起手來,指落琴絃,一縷幽幽琴聲緩緩響起,迴盪在林間,讓所有聲音都戛然而止,一片靜謐。

“好生奇妙的琴韻。”蘇靖安愣了下,這琴韻,似急實緩,輕靈空幽,令他生出驚豔之容,尤其是彈奏手法,他竟有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

琴聲連綿,如怨如訴,帶着一絲哀愁之韻,滲入了蘇靖安的腦海,讓他不自覺的閉上了雙眸,徜徉於琴聲意境之中。

在迷濛意境內,蘇靖安看到了一名青衣男子,男子揹負古琴,暢遊紅塵,處處透着瀟灑之意,但讓蘇靖安感到困惑的是,他,看不清男子的面容,卻有種無比熟悉之感。

那名男子游歷天下,撫琴奏紅塵,生活簡單而平凡,直到有一日,他在青樓遇到了一名清倌人。

清倌人的面目,蘇靖安同樣無法看清,但他卻能從意境中感覺到,那清倌人的舞姿充滿了靈性,一展,一動,讓他都生出心醉之感。

他如此,那名男子同樣如此,故而,男人幫清倌人贖了身,並且將她帶在身邊,一人撫琴,一人舞袖,結伴走天涯。

時間點滴過去,男子愛上了清倌人,他的琴聲,開始變得火熱,愛意濃濃,然而,他卻沒有開口說出自己的愛意。

只因,男子的身份,尤爲高貴,乃人上人,受到無數人的注目,器重,但女子只是一名清倌人,身世低微,即便她天賦奇高,也無法被所有人接受。

男子對世俗觀念尤爲看重,始終無法跨過這個隔閡,只能將愛意深藏於內心深處,兩人依舊同行,依舊欣賞,但那一份愛戀,始終未能得見天日。

直到有一日,男子和女子進入一處險地,不幸罹難,女子爲了救男子,當場身隕,屍骨無存……

在女子身死之時,男子望着女子的面容,淚落滿面,心神哀慟,但,他仍是沒能說出心中的愛意。

看到這一幕,蘇靖安的心臟莫名抽搐了下,居然有種心亂如麻的感覺,甚至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的雙眼,已經蓄滿了淚水,劃過面龐,滴落到地面上。

從那以後,男子枯坐在懸崖之上,望着女子身隕的所在之地,日日撫琴,夜夜悲嘆,他的琴聲,不再奔放,更無熱烈,僅有那無盡的哀愁,悔意。

蘇靖安融入了琴境中,他如同一名看客,真真切切體會着男子的離愁別緒,那哀怨琴聲,令他產生了共鳴,更讓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道隨琴而舞的曼妙身影。

“慕昭師妹……”蘇靖安不自覺的呢喃了一聲,也正是此時,琴聲變了,不再哀怨,更不再後悔,而是變得如同狂風暴雨般急促,透出濃濃的絕望之意。

待琴聲消弭下去,蘇靖安視野中的那名男子,突然站起了身子,然後縱身一躍,落入了懸崖之中,那琴聲,也就此完全消散……

琴境漸消,蘇靖安緩緩睜開了雙眼,他仍未從剛纔的哀怨絕望中回過神來,目光朝楚行雲望去,透着一絲迷離,難以自拔。

“此曲名爲思昭曲,是我一位摯友所創。”這時,楚行雲的聲音響起,他輕輕撫摸着青嵐古琴,回憶道:“當年,他將此曲交給我之後,就投身跳入了深淵,每當我想起他的時候,都會奏響此曲,體會他那時候的哀怨,後悔,以及深深的絕望。”

楚行雲的話,使得蘇靖安無奈感嘆了一聲,他從琴境中,已經瞭解了一切,思人,寫曲,日日撫琴,最後鬱郁而死,的確讓人感到惋惜。

“不過,他死前對我說了一番話。”

忽地,楚行雲擡起頭,對着蘇靖安一字字道:“他說,這個世界上,充滿了太多的規矩條框,他很後悔,讓這些條條框框束縛了自己,讓自己變得不善言辭,直到心愛之人死在眼前,方纔敢於直面本心。”

“如果能夠重活一世,哪怕最後仍是要生死相離,他也要衝破所有的束縛,將心愛之人擁入懷中,這首思昭曲,是他傾盡畢生心血的琴曲,但,他也最恨此曲。”

咯噔!

蘇靖安的雙眸逐漸放大起來,不由自主的後撤了半步,他神情變得無比複雜,嘴中呢喃道:“既是畢生心血,卻也是最恨之曲……”

見蘇靖安陷入沉思中,楚行雲並未繼續出聲,他站起身,悄然離開了這裡。

走之前,他回過頭,深深看了蘇靖安一眼。

這首思昭曲的寫曲之人,正是蘇靖安,準確來說,應該是上一世的蘇靖安。

而那名女子,則是蘇慕昭。

思昭曲,一曲思昭。

蘇靖安對蘇慕昭的所有愛戀,思念,乃至痛苦,都蘊含在這首思昭曲中,蘇靖安會感覺到熟悉,也是理所當然,只因爲,此刻的他,同樣深愛着蘇慕昭。

楚行雲之所以彈奏思昭曲,就是不想看到當年的慘劇再發生一次,相愛之人,天人永隔,這樣的感受,他深知有多麼的痛苦。

“希望能有所幫助吧。”楚行雲凝望着夜穹中的皎月,在心中暗暗自語,雙眸回望,卻見蘇靖安依舊站在原地,不已深思。

翌日,東方漸白。

楚行雲三人已經聚集在一起,繼續朝中央區域的方向掠去。

經過一夜沉思,蘇靖安的神色略顯疲憊,但他望向楚行雲之時,眼中卻少了一份迷離,多了一份篤定,這讓楚行雲頗感欣喜。

不過,楚行雲並未多說什麼。

愛戀之事,本就無比複雜,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如果直接明說,反而會適得其反,讓蘇靖安自行明悟,纔是最好的結果。

趕路,前行,三人盡皆無言。

過了一些時刻,楚行雲的視野前方,逐漸浮現出一座浩瀚古城,這古城佔地寬廣,彷彿被藏匿在羣山中,顯得尤爲隱蔽。

越過古城望去,正前方,便是中央高峰所在,高聳入雲,聲勢巍峨浩瀚。

“那座古城矗立在高峰之前,就宛若一道天塹般,隔斷着裡外雙方,那位前輩口中所說的齊星聖殿,應該就在古城內。”蘇靖安的語氣略帶幾分激動,但,他的表情變得凝重,沉聲道:“我們一路走來,見到了不少遺蹟,但一座城池,卻從未看到過。”

“更何況,仙主行宮的開啓,跟齊星聖殿有直接關聯,更關係到古星秘境的真正底蘊,此聖殿,絕非等閒之地,務必要小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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