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龐大的古樹將三人緊緊捆住,從樹上滲下點點滴滴的粘液。
“啊!”
三人大呼,頭上臉上皆有粘液,頓感痛癢。
八戒喊一變,卻動彈不得。
悟淨、唐僧也在一旁掙扎……
這時,悟空趕回,見此情形,便舉棒打向這古樹。
這古樹顫動一下,依然緊緊捆住唐僧。
悟空忽的將手中金箍棒變大百倍,再打向這樹幹,只聽到轟隆一聲晃動。
那古樹鬆動一下,八戒和悟淨跳了出來。唐僧卻依然被縮在樹中。悟空再將力度加大十倍,打向那樹幹。
忽然間,那古樹一縮,鑽進土裡,不見蹤影。
這林間忽然間各種樹木都隱去不見,四處變成一片平地。
“師父被他們擄走了!”八戒道。
“哼,我今日就是掘地九丈也要把他們挖出來!”悟空說完,便掄起金箍棒,撞向大地。
“轟轟轟!”
一聲聲巨響。
各種樹根皆成粉末。
“住手……”
地下傳了顫抖的呼叫聲。
“快放我師父出來!”
“我若放他出來,你能否繞過我們!”
“你若放了我師父,我也不會和你們計較!”
“好!”那地下的顫音說完,便見唐僧從那土裡被頂了出來。
悟空忙上前將唐僧從坑裡拉出。
“師父,你沒事吧!”
唐僧似乎還從剛纔的恐懼中沒有緩過來,只是慌張驚恐地望着那深坑。
“這……這是什麼妖怪?”
“師父,這定然是樹妖!”悟淨答道。
“樹也能成妖?”唐僧驚問。
“據我所知,這裡的樹木不同尋常,尤其是這五百年來,由於這裡距離五行山很近,那五行山施了佛咒,而此地本就有着千年古樹,這樹根繞過幾座山巒,也受到了佛咒的影響,有了佛法,因此便有了不同尋常的法力!聽說,這數百年來,這林間常有失蹤的人,看來定然是這千年樹妖吃人作惡了!”悟淨說道。
“哦,沙師弟,你既然早知這妖怪在此,爲何不早說?”悟空質問。
悟淨一愣,說:“我也是聽說的,這裡距離我流沙河也有數百里,我也未曾來過!”悟淨忙解釋道。他雖知這附近有樹妖,但這樹妖根深纏繞幾座山巒,並不能確定在那一處。
“悟空,莫怪悟淨,既然我們都逃脫了,那便趕路吧,也莫要在此多留了!”唐僧忙道,他見這深山老林變得坑坑窪窪,便想早點走出這詭異之地。
“師父莫急!”悟空轉身對着那深坑,喝道:“樹怪,你給我出來,我有話問你!”
那深坑之中,傳來顫音道:“有什麼話就在外面說吧!”
“你們既然通了佛法,又爲何在此吃人害人?”悟空質問。他想着若是今日離去,不和他們計較,那之後的路人豈不依然被這樹妖吃掉?這樹妖既然因爲得了五行山佛咒之緣,有了佛法,就該懂得佛之教義,卻在此殺生造孽,是該教訓一番。
那深坑之中似有無限深淵,並未回答。
悟空舉棒便要打下去。
那深坑傳來求饒聲:“大王饒命,莫打!我們乃是古佛樹,若毀了我的佛根,我必死!而且會連及這漫山的一衆子孫,我們可都是根連根的。”
“古佛樹?”唐僧在一旁驚愕念道。
“師父,這古佛樹是什麼樹?”悟空問。
“古佛樹乃是佛祖最喜愛的樹木之一,據說在西天甚多,幾乎與菩提樹並列爲佛教第一聖樹!”
“哦,”悟空轉身又對那深坑喝道:“你既然是古佛樹,理當懂得佛理,爲何要吃人害人?”
“我……我也只是爲了自己能夠法力更強!每吃一個人,都是法力增強一分!尤其今日得知東土唐僧來此,更是難以自制,昔日,我們只是喝了一口剩湯,便有千年壽命,如今聽聞唐僧來此……”
“你說什麼,昔日,你們喝的什麼剩湯?”悟空喝道。
那古佛樹藏在土裡,一時噎住,定然是想着自己說錯話了。
“快說,再不說打爛你的根!”
“你剛纔說過要饒了我的!”
悟空一怔,辯道:“我是說過要饒了你,但你先回答我的問話!你喝過什麼剩湯?”
“就是……就是金蟬子……”
唐僧一震。
“快說!”悟空繼續喝道。
那坑中的顫音道:“五百年前,那時候我還在西天,只是一顆小樹苗,那日,佛祖召集百名得意佛徒,設宴,卻宴席中並無什麼吃的,後來,一人一個小碟子上,只上了一口肉,但那一口肉卻勝比世間所有美食,那可是金蟬子的肉!他們吃過肉後便走了,佛祖又命令將那肉湯分了幾百份,給庭院間數十棵樹苗灑上。那日,我也得了幾滴肉湯,真是神奇,僅僅是幾滴肉湯,便有了長生之軀。後來五大揭諦前來五行山,將我帶來栽在此處。當日本是要栽在五行山的,卻由於那裡有佛咒,我無法生長,所以只能在此處生根發芽!”
唐僧在一旁聽着,心裡顫抖着。他也知道自己是金蟬子轉世,每夜夢裡都會夢到有衆人圍着要吃自己,今日,這古佛樹妖又讓他進一步感受到這一冷酷悲慘歷史。
悟空聽那樹妖說了實話,便也不再追究,只說:“你以後莫要再禍害路人,若讓我知道,絕不會再饒你!”
那樹妖忙應諾。
悟空見已經到了後三更時分,便對唐僧道:“師父,這樹妖已經被我們降服,想他也不會再對我們有歹意,我們且留在此處休息吧!”
唐僧也倍感疲乏,點點頭。
悟空便對那樹妖說道:“古佛樹,我們師徒今日在此休息一夜,你且貢獻一些枯枝敗葉來,我們生活取暖!”
剛說完,便見有無數枯枝敗葉從四周飄落過來。
悟空便拿出火摺子,將火生起。
師徒四人便圍着這火團休憩起來。
悟空、八戒、悟淨很快便入睡了。
唐僧卻望着熊熊烈火,儘管疲乏的很,但就是無法安睡。
他想着古佛樹說的情景,五百年前,如來佛祖召集百餘佛徒,一起蒸煮分吃金蟬子的靈肉……
“啊!啊!啊……”
“師父,你怎麼了?”三位徒兒驚醒。
唐僧四下望望,那熊熊烈火已然成爲灰燼,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中睡過去,做了一場噩夢,夢中的自己正被如來佛祖邀請的一衆佛徒烹吃……火光四起,自己渾身燒灼……
“沒什麼,只是做夢!”唐僧說道。
然後便又躺下,側過身去!淚水從眼簾滑下來!
他傷痛,更是失落、絕望!從小,他便在佛寺里長大,對佛的崇拜和信仰一直伴隨着他!即使在後來他得知自己便是金蟬子轉世,知道金蟬子爲了佛教事業,而獻身,他依然覺得自己也可以像金蟬子那樣,將自己的身體貢獻給佛祖,貢獻給佛教中的兄弟姐妹,只要他們能夠長生,能夠將佛教世界傳揚下去……但逐漸的,他覺得自己懷疑了、動搖了。金蟬子真的似乎主動獻身的嗎,既然是主動獻身無怨無悔,爲何自己總是做一些噩夢呢?爲何這些吃過自己肉的人,喝過自己湯的人,沒有半點佛性,反而一個個都顯得更加貪婪了呢?他們所描述的當日吃金蟬子肉的情形,都莫不是貪婪模樣!他們長生是爲了佛教事業嗎,還是隻是爲了自己的**……
不知不覺,東天已經泛白。
那古樹不知何時竟然又長了出來,就在身旁,不過他變得乖巧多了,一夜爲他們遮風,檔去露水。
悟空摸摸那古佛樹,說道:“後會有期!”
那樹葉晃動着搖搖,發出顫音:“後會有期!臨別時,我想我該對唐長老說聲感謝!”
唐僧心裡一顫,他知道這古佛樹指的什麼。五百年前,這古樹喝過金蟬子的肉湯,自然該感謝一番這金蟬子轉世後的唐僧。
唐僧愣住,不知該說些什麼……
悟空說聲:“師父,我們走吧!”便過來攙扶着唐僧,趕路而去。
唐僧一路無語。他心情卻是不停地翻滾着。這取經之路纔剛剛開始,他的信念卻動搖起來。昔日,他想這自己這一生將獻給佛祖,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但這般獻身就真的能夠拯救世人?的確,金蟬子的獻身是讓一部分人長生了,但那些長生的人又有幾個不是貪婪之徒的?若是,當奉獻促使了貪婪,那奉獻便沒有任何意義了!正如善良若是沒有感動衆生反而助長罪惡的氣焰,那便沒有必要再繼續善良下去?這一路,唐僧都在糾結着……
其實糾結的不僅僅是唐僧,還有悟空、八戒、悟淨。
悟空從出山之後,便有蟲魔王、鼠魔王、白晶晶等勸他繼續做昔日妖王,而自己又有了對觀音、如來的承諾,要保唐僧取經,儘管這承諾只是當日爲了出山的權宜之計也罷;但自從見到唐僧後,他便憶起昔日自己和金蟬子的一番情義,他便暗下決心要保護金蟬子,讓他成佛,讓他恢復昔日的記憶和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