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餘韻

“鴻溝”這兩個字之所以存在,完全是出於實際需要。

比如一個小學一年級的小朋友,他再聰明,不可能和學者一起討論諸如“量子力學”之類的理論。

再比如,在沙漠炎熱的夜風中,出於一時興起,給林洛然普及上古遺密的瘋道人,縱使他身俱九黎血脈,又有結丹期的修爲,他也無法瞭解星際之間的信號傳輸是怎麼回事。

精神力的延展應用,對瘋道人,林洛然而言,就是一道巨大的鴻溝。漫長的時光中,修士將識海練得越來越大,卻忘記了那一片海洋最初的作用。

所以漫天星光下,佈滿裂痕的玉石臺階上,發出的一陣短促的精神波動,兩個當事人自然全無察覺。

打神鞭顫動了一下,因爲精神波動太小了,它也沒有後續動作。

再變態的神器,如果被一個結丹期的修士手持,它也無法發揮完全的功效。比如昭雪落在林洛然手中,或者是多少有些明珠蒙塵的珠子。

在沙漠上空無一人後,天際一顆星子,光芒閃爍,像一個調皮的孩子眨了一下眼睛,一切又歸於了平靜。

********

沙漠的風沙並沒有叫林洛然皮膚變差。

比起毫無改變的外表,內心的撼動,以及擔憂,纔是最大的。當然,面對毫不知情的林媽林爸時,林洛然不會坦然寶嘉的近況。只是說寶嘉遇到了家中的前輩,要追隨前輩一起修行一段時間。

林爸說這是機緣,寬慰有些捨不得寶嘉的林媽。

只有林洛然自己知道,被瘋道人帶走的寶嘉,處於一種怎麼狀態之中。瘋道人臨走時也說出了幾種救治之法,需要的東西,都是林洛然有空間在手,也不能解決的異寶。

比如養魂木,聽說最後一塊兒出現時在唐朝,也就是元嬰修士消失之前,此後修真界日益衰敗,這種異寶,更不可能出現了。

林洛然本以爲會搞清楚元嬰修士消失之謎,但是知道上古辛秘的瘋道人,顯然對千年前發生的一切說不出個究竟。

瘋道人也說不準,這是否是僞聖女多年前佈下的一個陰謀,多年後導致華夏最後一批高手神秘失蹤。

還是先輩們眼見地球靈氣的流失,爲了開闢新的修行之地,去到了另一個星球或者空間……至於爲何千年後不見蹤跡,是不能回來,還是不願回來,誰也說不準。

林洛然撫摸着小青狐軟軟的耳朵,從沉思中收回思緒。

“師姐……您的師尊,最後出現了?”

雖然已經反覆聽過幾遍經過,看文觀景的表情,還是一臉將信將疑,估計如果這些話不是出自林洛然之口,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林洛然將發生的事情講了個大概,什麼夔牛之類的古獸,成功轉移了文觀景的視線。

必須說的,她都說了,不該說的,即便對方是文觀景,林洛然也一點也沒透漏。

華夏還存在一位結丹期前輩的消息,已經夠噎死徽竹他們很久了。再加上林洛然的小小誤導,讓文觀景傳出去的消息中,這個結丹前輩變成了她師傅,也並非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林洛然有些內疚,她將文觀景當成了朋友,此時卻含含糊糊誤導他,也是無奈之舉,或者是自己有些變了吧,從前只知道堅韌,現在也懂了扯了虎皮做大旗的變通了——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真正自由自由,毫無顧忌的修行呢?

卡拉哈里沙漠地底世界已經隨着僞聖女的封印已經關閉,各大門派信也罷,不信也罷,她已經將厲害講得很清楚,即便是尋到入口,因爲沒有了僞聖女控制,熔漿的爆發已經沒有規律可循,那些要前去“尋寶”的人,只有自求多福了。

而寶嘉,被瘋道人帶回了潛修之地,林洛然也不知道地方,瘋道人倒是交給她三隻紙鶴,若是有養魂木的消息,再通知他。

沙漠之行,他們並沒有揭開元嬰修士消失之謎,反而讓文觀景像坐過山車一樣,短時間經歷了進階又掉落境界的蹦極感覺,也幸好是文觀景這樣心智堅定之輩,旁人不一定能接受這樣的落差。

好消息是,經過此事的刺激,文觀景終於決定暫時放開特殊部門的事務,回到家族閉關潛修,必須要等重新衝上練氣期大圓滿境界,纔出關。

這點林洛然還是很高興的,至於特殊部門部長陳雲聽到這消失後會不會高興,關她何事了?

至於自己,寶嘉的事情讓她揪心不已,也並非沒有收穫的。

送走了文觀景,林宅再無一個外人,小青狐懶懶曬着太陽,林洛然喚出了玉石臺階,怔怔發了會兒神。它的背面,刻有無數的繁星,以自己如今的神識,只是在第一臺階就差點迷失……瘋道人說這是星圖!

有星圖流出,說明有人曾經將頭頂這邊浩瀚的星空探測過吧?

是星際文明,還是有通天之能的大修士?

不管是哪種,都讓人心馳神往。

林洛然嘆了口氣,將玉石臺階收回了空間,這需要她有強大的剋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立刻去探究玉石臺階背後的星圖。

卡拉哈里沙漠之行還有一個收穫,發現了空間中除了她,還存在着火鳳和銀魚這樣看上去有智慧的生物,雖然尚且沒有辦法溝通,但對於日後能否進入小木屋,林洛然又增添了幾分信心。

當然,還有空間吸收了異火,如今有了氣流循環,時不時落下點小雨,偶爾刮刮風,變得更像一個獨立的小世界了。

林洛然從空間間摸出個桃兒來,丟給小青狐,這奸猾小狐,吃雞吃兔吃桃兒吃青菜,真的是百無禁忌毫不挑口,又慣會賣萌,和越發冷傲的小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惹得林媽喜愛不已。

看它吃罷了桃還不肯休,眼睛滴溜溜轉動,要打青石魚缸中肥碩錦鯉的主意,林洛然連忙拎住它的脖子,將它抱在了懷中。

小青狐掙脫不得,只有不甘心安靜了下來。

文觀景離開不過半日,林家的電話就開始響個不停。

沐老詢問的是,卡拉哈里沙漠是否真的不能開發,林洛然苦笑,唯有將和文觀景說的話再說一遍。就算能開發,她也是不願的,誰知道人潮大批涌入之後,會不會將封印揭開,那瘋道人就是白忙了一場。

於是林洛然刻意強調了結丹前輩對卡拉哈里沙漠的重視,沐老嘆了幾聲,也就打住這個話題不再提起。

特殊部門的陳雲就要難纏地多,雖然說話客氣,但不停纏着林洛然問東問西,話裡話外對於開發卡拉哈里沙漠志在必得,林洛然冷笑數聲,真有人要去送死,難道她能拉着別人不讓去?

這些都算是卡拉哈里沙漠之行的餘韻。

結丹修士現世,林洛然猜想築基後期的徽竹最爲動心,可惜她已經決定了暫時不回青城山別墅,以徽竹的性子,加上上次幾乎撕破臉皮,林洛然猜想青城觀中人大概不回來到蓉城尋她。

隨着洛冬開學,林家未來的生活重心,有好長一段時間要在市裡,小金孤零零在青城山脈林洛然也不忍心,乾脆讓它白日自己去玩兒,天黑時還是回到市裡的林宅——會不會驚動市民,那是政府該頭疼的吧?林洛然有些小壞地想,懷中的小青狐陡然擡頭,警覺地望着空中。

夜幕下,小金的翅膀悄無聲息出現在林家上方,林洛然笑了起來。

煩惱的事情固然很多,但生活大部分時候,還是讓人感覺舒心愉快的,這就足夠了吧!

********

其實林洛然猜的沒錯,青城觀主徽竹道長,自從收到消息,華夏尚有結丹期修士存世後,他今天已經畫廢了八章神行符紙。

像神行符這樣的靈符,小安的修爲已經足足可以繪製,雖然速度會慢,也足以供給各大勢力的訂購。自從他進階練氣中期,許多神符都是由他所制的了,也沒有收到諸如“功效不夠”的反饋,說明小安的符已經畫的很不錯。

但是今天,許久不畫低階符籙的徽竹老道,居然親自畫制神行符。

畫符,講究的是精氣神合一,人與筆,與環境,與符籙的波動融合,纔會一鼓作氣畫出成功的符紙。所以練習符籙之術,對於修行者來說是最能靜心的。

或許徽竹親自畫神行符就是爲了凝神,但效果似乎不太好。

他已經畫廢了八張符紙,如今的世道,天地靈氣消散,這些畫符的材料也水漲船高,即便是徽竹,也不好這樣無休止地浪費下去,所以他理智地停了筆。

看見小安欲言又止,徽竹擱下筆,臉上還是古板不驚:

“你是不是以爲爲師想追問她結丹前輩的事情?”

小安不敢回答,低下了頭,他只知道從記事起,師尊就停留在了築基後期,即便是師尊想進階,也不是什麼錯誤的想法……想到此處,小安鼓起了勇氣:

“弟子願親自前往林家……重搭舊誼。”

徽竹失笑,“你果然還是適合做菜,人際來往,全無半點天賦。”

小安不好意思,徽竹略停頓了一下:

“重搭舊誼……爲師尚不需要同她一個新進的築基修士低頭,爲師在意的,是那沙漠中的天路,是否真的存在。”

地球的修真衰敗已經是無可避免,若不找到出路,縱使進階結丹也是苟延殘喘,這些道理小安也懂,但是他從來只對廚房上心,並不知道,原來觀主的志向,要比所有人知道的,還要高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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