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烈每天都給夕弦講一個“凸尾巴老李”的故事,阿左也每天都在窗外坐地上地剝花生。尚烈還和夕弦偶爾下下五子棋,兩人都講講小時候的事。
七日後,夕弦沒事了。兩個人約好次日去逛街。
夕弦和尚烈一起穿行在熱鬧的街市上。以前,尚烈跟在夕弦身後那回,尚烈看夕弦買東西和賣主打交道也沒什麼感覺。
可是這次,夕弦買糖,買瓜子,買梅子,尚烈看到夕弦把錢放到賣主的手上,夕弦的手離他們的手那麼近,簡直要碰上了,夕弦還面容和善微笑着,尚烈心裡火時不時地就往上竄。
正走着,就聽一個書攤有人喊,“賣書啦!各種神話情史,寓言故事,民間傳說——”
夕弦邁步過去,問道:“有‘凸尾巴老李’的故事書嗎?”
“小姐真會問,有,剛進的。”
夕弦接過遞來的書,翻開看了一小段,果然是“凸尾巴老李”,夕弦太高興了,當即買下。她扭頭對身旁的尚烈道:“你還說凡界沒有,看,買到了。”
尚烈無比的吃驚,“怎麼可能!”他搶過書,翻開看,就見裡邊的文字,哪裡是旁白,哪裡是對話,完全和他講給夕弦的一模一樣。尚烈萬分疑惑!
他講給夕弦時,那是隨口講的,許多細微的語言和藥君講給他時是有出入的,可這書完全複製了他的版本,和他的口述一字不差。而且,這書只有七個故事,就是他講給夕弦的七個,尚烈心知這故事還有好多個。
尚烈盯着字沉默了半晌,把書還給了夕弦。
三天後,夕弦在淺魚盆處餵魚,明媚的陽光灑在夕弦身上,使得她看起來更柔和溫暖得如一朵棉花。
早上,尚烈說了,他要去爲鬼醫採買醫書。夕弦喂完魚,又來到花架處,她停在一大盆燈籠花旁,這盆花開得正囊,十幾根抽條上墜滿了已開的和待開的燈籠花,甚是好看!
夕弦心道:尚烈這人脾氣急,急得起,緩,又緩得下來,看他養的魚,養的花,都侍弄得很好。
這時,阿左來到夕弦旁,花架的格架上有一屜切好的豆腐片,那是早上擼了鹽的,晾在那兒晾好了好煎吃。阿左來撿豆乾。
見夕弦賞花沉思,阿左從後邊靜靜看向夕弦,眼裡露出溫柔的目光。
大概夕弦感覺到背後有人,微轉頭後看,阿左忙收起溫柔的目光,平淡地看着夕弦道了句:“小姐。”
阿左看到夕弦右邊髮髻旁的小別梳別歪了,斜着支出來三根梳齒兒,便道:“小姐,您的梳子歪了。”
夕弦聞言,就用手抓着別梳按她的判斷扭了扭梳,想矯正好。不想,扭完之後,歪的更甚,看着陽光投在地上的影子都看得出來。
夕弦就想拔下來重新別,結果一拿,梳子齒掛着頭髮,有一綹被提得彎鼓出來,而且梳子掛着頭髮絲,拔不出來,夕弦一鬆手,小梳子在右頭頂墜着直晃盪。
阿左見狀,道:“小姐,我來幫小姐取下吧。”
“不用。”夕弦堅持自己解,可是髮絲有的掛梳齒,有的纏梳脊,幾下不得。
“小姐,還是我幫小姐取吧。”阿左又道。
夕弦無奈:“好吧。”
阿左一手握梳,一手調着掛纏的髮絲,慢慢把梳子解脫出來。看着夕弦鼓出的彎曲的那綹發,“小姐得再重梳髮髻了,有一綹鼓出來了。”
夕弦用手摸了摸發那處,道:“不用,用梳子壓着別就行。”
“那——,我幫小姐別吧。”
夕弦沒說話。
阿左小心翼翼地,左手按住發綹,右手拿着梳順着發的紋理……
尚烈進中院門就見阿左正左手右邊都在夕弦頭上,因爲頭的弧度,尚烈看不到阿左拿的梳子,只斷定阿左一定在摸夕弦頭髮,“我還沒摸夕弦頭髮呢他先摸了!”在那一霎,尚烈連日來的不爽憋氣窩火瞬間爆發。
他一團白光“刷”現身到阿左跟前,扯開阿左揮拳“乓”給了阿左一個巨大的腮炮,阿左一個向後的踉蹌,小別梳“啪”摔在地上,斷爲兩截。
阿左站穩身,道:“太子爲何打我?!”
尚烈氣急敗壞地道:“你還問我?!你該打!!”說着撲上來,揪住阿左的衣領把阿左懟靠在花架上。
阿左嘴裡不停道:“小姐的髮梳別歪,掛着頭髮墜晃,我幫我家小姐別頭髮,太子——”
“別頭髮!要你別?!你給我滾!”
“太子,我服侍小姐是我的本分,我不知我今日哪裡做錯!太子要趕我走,我是小姐的僕人,要趕也是小姐趕我走,太子又是小姐什麼人,做小姐的主?!”
阿左在被打時就腦袋飛速的運轉,“尚烈吃醋了,他要趕我走怎麼辦?我的任務是促成他倆相愛,現在若是因爲我使他倆鬧掰,我就破壞了任務,我擔不起這責任!按尚烈的脾氣,現在爆發,我可怎麼做,我該怎麼做?我不能離開夕弦,我也不能破壞任務!”
尚烈聽了阿左的話,愣神地想,“我是夕弦什麼人,我是夕弦什麼人?”他猛一回頭,看向一旁的夕弦,道:“夕弦!你說,我是你什麼人?!”
夕弦被叫得原地一哆嗦,他看着尚烈額角的脈管“突突”直跳,整個身體都向外噴射着怒氣,一張兇臉上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噴着火,都能把人燒化。
夕弦緊張地道:“他就是給我別發,阿左他——”
“什麼是就是?!阿左!阿左阿左阿左!我不要再聽到你口中出現這個名字!別發!你想爲他開脫是不是?還是求情?是不是因爲他是你的僕從,就可以摸你發,拉你手,是不是還可以抱你,親你!是不是你家所有僕從都可以摸你拉你抱你親你?!他跟隨你日久!你看這個小廝好,你跟他好去啊!!!”
尚烈一頓狂轟亂炸把話都說出來了,夕弦愣在原地……
“太子!你憑什麼吼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又是你什麼人?!!”
“什麼人!呵,我是你家小姐什麼人?”尚烈像自己問自己似的,“對啊,她又是我什麼人?”他又猛一扭頭,看向夕弦,剛要張口,他看到夕弦滿臉淚水地定在那兒,一動不動,真正的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眨,如同一個木雕一般。
夕弦聽着尚烈海嘯一樣的咆哮,當聽到“是不是你家所有僕人都可以摸你……”那一句,她瞬間眼前浮現出在黑.巖洞受訓的情景。她像站在漆黑的樹林裡,無數的手臂像遮蔽天空的樹枝,探着無數的手掌向自己摸來,她無處躲藏,四面八方都是手掌,連她哭喊的聲音都被封壓在這手掌濃密的包圍中。那是她此生不堪回想的恥辱!——她瞬間淚奔!
就像大多數男朋友第一次看到自己女朋哭一樣,尚烈瞬間就麻爪了。他鬆開揪着的阿左,忙來到夕弦跟前,慌張地道:“夕弦,你怎麼哭了,夕弦,”他雙手抓着夕弦的兩臂搖着,“你別嚇我,夕弦,你說話啊……”
夕弦眼睛含着淚從失神中醒來看向尚烈:“你沒告訴過我我是你什麼人,但我可以先告訴你,你是除了我爹唯一一個可以摸我發,拉我手,抱我,親我的人,此刻以前,是我不知,此刻之後,你再看到誰摸我,或者別的,你可以立刻砍下他的手,不,是殺了他,殺了他!!!”夕弦前邊都說得平靜,最後一個“殺了他”簡直是在喊。
夕弦說完雙臂一擡,尚烈鬆了兩手,夕弦轉身離去。
尚烈愣了片刻,轉回身又瞪向阿左:“你還在這幹什麼?還不滾!”
阿左道:“滾去哪兒?我服侍小姐,難道多一個人守護小姐不好嗎?爲何太子不容我?!”阿左是時刻咬住他是夕弦的僕從這一點。
“守護”二字提醒了尚烈,上次夕弦中毒還是阿左找他救的,尚烈吼道:“住去後院,別讓我再看見你!”
這話的結果就是阿左離開了東屋的外屋,但是並沒趕走他。接下來的日子,阿左的確和誰都能照面,就是不會再和尚烈照面。
尚烈就像一貼膏藥粘着夕弦,他想說點什麼,他認爲是他發怒把夕弦嚇哭的。
可是尚烈是明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在心裡也承認,就是嘴上說不出道歉的話的性子。
夕弦就看着他每天跟着她抓耳撓腮,又尷尬又自嘲又不甘心又不死心的樣子,心裡好笑:“跟我狂吼一頓,現在自己難受了吧?!不過他那麼氣炸正說明他把我看得重,不許別人碰我,呵呵,哎,就看你何時跟我道歉!”
共處時,尚烈的手故意摸着夕弦頭髮,吃飯時,沒了阿左,尚烈殷勤地給夕弦佈菜,又有事沒事“夕弦,夕弦”地叫。夕弦不躲不拒,也看他,就是不說話。
兩天後,尚烈自己琢磨:“夕弦現在不理我,我怎麼做能讓她開口和我說話呢?!”
尚烈上街了,他來到賣書攤問賣書的道:“戲文裡公子把小姐惹生氣了都怎麼哄?”
賣書的樂了,“這位公子看來是頭一次啊?這個——”
尚烈掏出一塊銀子,夠買他一打書的,往書攤上一扔。
賣書的笑嘻嘻地撿到手裡:“送她禮物,知道她喜歡啥就送她啥,合了她心意然後說些好聽的就——不光和好如初,還能情意更盛。”
尚烈想夕弦喜歡的,夕弦喜歡什麼呢?他一眼看到梳子攤,“對,她的小梳子摔斷了,給她買把新的。”尚烈就按記憶裡的挑了把一樣的,又一想,“這不夠,這算彌補,還得買!”尚烈一路走一路想一路買。
“小姐,您快出來吧!太子瘋了!”阿春對着夕弦房間開着的窗戶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