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週日。
魔都骨科201病房內。
趙筱安正坐在牀前的白色椅子上，手中的蘋果皮隨着她指間的刀划動被整齊地削落。
“昊哥，你是怎麼打算的？”
說話間，那張如玉的臉上毫不掩飾地帶着關切。
“你指的是下個賽季？”
趙筱安搖頭：
“不只是下個賽季，還有之後更長遠的時間，你是怎麼打算的？”
李昊接過她遞來的蘋果，輕聲反問道：
“你有甚麼建議。”
趙筱安的目光掃過李昊的手臂，很是心疼，細長的眉毛微微蹙起：“你有沒有想過退役？”
這話十分直白。
“昊哥，你肯定還想打下去，在這個領域爭取更大的成就，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一定可以做到。”
“但是，相比於那些榮譽，健康是最要緊的，我不想你有那麼大的壓力，更不想你受傷。”
李昊微微一頓，眼神微微變化。
從這次‘傷病’到現在，退役這個詞李昊是第二次聽到。
除了昨天打電話時老媽提到外，還有就是現在了。
其他人可能有過類似的想法，但都沒有真正說出口。
趙筱安的關心，他自然是感受到的。
“昊哥，你.不會是生氣了吧。”
李昊從沉思中轉醒，露出笑容：“不會。”
“只是在認真考慮你的提議。”
“其實，急流勇退是非常好的選擇。”
“只不過之前在板凳上坐久了，打比賽的癮沒有過足，突然退役有點不甘心。按照我的想法，還想再多打一段時間比賽。”
趙筱安點了點頭。
“很正常，你不捨得離開職業賽場，但可以稍微改變一下思路。”
“比如說”
她眨了眨水靈的眼睛，長長的睫毛抖動，小聲密謀：
“別那麼拼嘛”
“給隊內其他的年輕人一點表現機會，你平時摸摸魚就好。”
李昊聽罷，莞爾一笑。
美琴這是勸咱擺爛呢。
“我說的可是實話。”
“你都Carry了那麼久，躺一躺也是合情合理的，養生打法加上更多的負荷管理，情況能改善許多。”
“不過.”
趙筱安微微嘆了一口氣，她低頭湊近，青絲垂下，又伸手輕輕把李昊的手托起來端詳：
“以後的事以後再考慮，必須先把這次的傷養好。”
“當時得知你舊傷發作，我可擔心壞了。”
李昊寬慰道：“不用擔心，我自己的情況，自己很清楚，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嚴重。”
“就像之前幾次受傷，很輕鬆就度過了。”
聞言，趙筱安不斷搖頭：
“說的輕鬆，你看看這紗布一圈圈纏的，肯定很疼，之前醫生也說，你這種傷病很折磨人。”
“昊哥，你若是疼的話，可以直接叫出來。”
“當着我的面也沒事。”
“這裡沒有別人，你的隊友都不在，其他也看不到，你稍微表現一下軟弱的一面，我是不會嘲笑你的，也不會對外面說。”
望着她一本正經又有些期待的樣子，李昊差點沒崩住。
美琴這個模樣雖然很可愛，但能讓美琴看到咱軟弱的一面嗎？
當然不能。
更何況，這真的不疼啊！
就是紗布纏多了，有點熱。
望着李昊淡定自若，處之泰然的樣子。
趙筱安有一丟丟小失望，同時又很欽佩。
常人口中的傷痛在李昊的眼中，似乎真的不算什麼，他根本不會因爲這些外在而有絲毫動搖。
貫徹生涯的強硬，一如既往。
這就是昊哥啊，外表優雅，身體裡面流動的都是強硬的血液。
對於趙筱安來說，這些特質都很有吸引力。
儘管李昊手上纏着紗布，卻讓她很有安全感。
趙筱安想到了許多，竟有些羞赫。
爲了排解內心的尷尬，她順手又削起蘋果。
之後，他們又聊了很多，比如S8在韓國的一些事，比如李昊帶回來的那些護膚化妝品，比如接下來的轉會期等等。
雖然大家都有“宅”之屬性，但嘴並不笨，有很多話題可以聊。
傍晚時分。
趁着天色尚明，李昊讓她早點回去。
趙筱安帶着一絲不捨離開了病房。
沒過多久，芙蘭朵就帶着晚餐進來了。
李昊沒什麼胃口，因爲已經被投食了很多水果，只是蘋果就吃了接近三個，李昊甚至懷疑，美琴是不是想秀一手削蘋果皮的技術。
芙蘭朵眼睛冒光，不懷好意地笑道：
“昊哥，你和剛剛那個記者小姐姐聊什麼，聊了這麼久。”
“沒什麼，就是一次很普通的採訪。”
“因爲談到S8的一些比賽，她對那些BP挺感興趣，所以多說了一會兒。”
“……”
李昊很輕鬆地敷衍過去，但作爲三冠上單，芙蘭朵的意識不算差，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常。
尤其是看到那一串串削得很整齊的蘋果皮。
雖然之前左霧也來過，但左霧連土豆都切不好別說削蘋果皮了。
再有就是爽全，此人在俱樂部吃水果，多數都是迪拜刀法，所以也要排除。
自己也不可能。
再結合此時昊哥那對晚餐興趣缺缺的眼神，一切就說的通了。
聖槍的眼鏡片冒出白光。
透徹的觀察力永遠如擦亮的明鏡，一旦行動就無法遏止了。
那麼，真相只有一個！
芙蘭朵已經腦補出了記者小姐姐給李昊投喂的畫面，就像左霧細心呵護冰淇淋一樣，聖槍嘴角一歪，露出理解與暖心的微笑。
想象一下吧，生涯‘晚年’的昊哥，在經歷重大傷病後躺在病牀上，內心充滿孤寂與蕭瑟，回望過去更是一聲長嘆，轉瞬皆空。而一點點異樣溫暖的到來，卻能孕育出溫馨時刻，對‘晚年’的昊哥來說，絕對算是巨大的寬慰。
‘晚年’的昊哥，沒有那麼不詳。
舊傷爆炸式發作+失去麒麟臂，同時展現出對平靜的渴望，芙蘭朵認爲自己懂了一切。
人生的路漫漫長，下一站即將起航。
……
“昊哥，如果這次恢復的不好，你就休息休息吧。”
“以後開店賣肉鬆餅，我天天都來光顧。”
“不管未來怎樣，我永遠是你的好兄弟。”
“一聲昊哥，一生昊哥。”
芙蘭多越說越激動，熱血沸騰，差點燒黃紙，斬雞頭。
雖然這娃挺憨挺可愛，但李昊還是沒忍住白了他一眼。
“話真多，吃你的飯。”
“哦”
“再多說一句，昊哥，我感覺你和剛剛那個小姐姐挺搭的，要學會主動，如果沒有靈感，就想象着從中路去gank其他路那樣。”
“不去找機會，是打不開局面的。”
芙蘭朵振振有詞。
李昊笑了：“你是上單，不是月老。”
“……”
11月12日上午，魔都Snake俱樂部，爽全、克里斯、左霧等人全部進入基地內的“水晶樞紐”，蛇總也在，他們開了一個關乎Snake未來的重要小會。
接近兩個小時的商議過後，左霧神色複雜地從關上水晶樞紐的大門。
“距離冬窗轉會期，還剩下最後三天。”
“這個時候改合同，對續約昊哥的影響實在太大。”
克里斯很是憂心地說道。
“他爲Snake付出許多，是王朝的關鍵，雖然蛇總的新合同並不差，但還是夠不上昊哥現在的排面，那更像是一份豐厚的養老合同。”
克里斯沒有避諱，一旁的左霧無奈搖頭。
“沒辦法，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Snake不想失去昊哥，也不想承擔太大的風險。”
“而且，你也知道，這個賽季與上個賽季的情況完全不同了啊。”
左霧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們兩個心如明鏡。
Snake已經三連冠王朝，成爲了聯盟最頂級的戰隊。
目前關注量驚人，是絕對的紅利期。
蛇總願意在S7孤注一擲，爲了王朝榮耀大賭一把。
現在已經賭贏了，沒有必要再賭。
商人重利輕別離，從蛇總給出的合同來看，參考李昊現在的傷病與可能造成的後果，已經算是優待。
但僅是優待，並沒有把李昊當成下賽季的奪冠核心來看。
“你覺得，這樣的續約條件，昊哥能接受嗎？”
左霧輕聲問道。
克里斯對李昊也算了解，他皺着眉頭，又搖了搖頭。
“很懸。”
“昊哥表面是一個無慾無求的人，平時也極好相處。但骨子裡，是十分驕傲的。”
“能在替補席上蟄伏那麼多賽季，能在默默無聞之中不斷磨礪自己並披荊斬棘，這幾個賽季更是屢屢站出來拯救戰隊，可以想象他是多麼堅韌，這是99%的職業選手都不具備的。”
“Snake團隊能達到現在這種高度，其中很大程度的影響都來自於昊哥。”
“蛇總優待功臣，安排老將長久享受戰隊紅利，對於一般選手，尤其是老將來說，這是大好事。但是，昊哥從來不把自己當做一個本本分分的老將，這與他的職業態度相違背。”
“如果他不退役，那麼就一定還想爭冠。”
克里斯越說越虛：“一個想要爭冠的昊哥，怎麼可能願意拿一個體面的老將合同。”
“而一旦進入冬窗轉會試水期，儘管昊哥揹負傷病，風險極大，但不排除會出現相當瘋狂戰隊願意賭一把。”
“不止是LPL賽區的隊伍，其他賽區的戰隊也會成爲競爭對手。萬一出現頂級大合同，恐怕Snake會難以匹配。”
“……”
左霧只感覺一陣牙痛，克里斯的分析入木三分，已經說明了問題的關鍵。
水晶樞紐內，爽全還在爭取，試圖說服蛇總。
他們剛纔也在爭取，可是，他們三人無論怎麼說，也無法代表Snake承擔風險。
那可是大幾千萬，不是幾千塊錢。
左霧掂量着手中的合同文件，他有些不想去醫院。
不只是對續約沒有信心，同時也不想拿着這樣的合同去面對李昊。
可惜，這是他的工作。
江左霧郎，三顧病房。
晚上6點30分，在李昊接受完醫院的常規檢查後，左霧來到了病房內。
李昊看到他的文件，已經明白他的來意。
雙方，要攤牌了。
“昊哥，我個人的意願永遠是希望你留下。”
“Snake在這兩三年間更換了一次隊標，無論我怎麼看，隊標上的王冠都是你親手爲它戴上的，這面新的旗幟，全部都是你的影子。”
“作爲Snake戰隊曾經的締造者之一，我非常幸福地度過了這三大賽季，很興奮這支隊伍能榮耀於聯盟世界。”
“如今，Snake成長到巔峰，而你卻進入低谷，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畫面，今天我到這裡來，其實很忐忑。比當時看你帶傷上場、比在春季等待你的那三個月都要忐忑。”
聽到這番開場白，李昊溫和一笑。
“老左，謝謝你。”
“按照個人意願，我也希望與Snake繼續續約。”
“我熟悉俱樂部的一切，對很多東西都充滿感情，在漂泊了半個生涯後，真的不想再挪窩。”
“我的心理期望沒有那麼大，你不用太擔心。”
“……”
左霧輕出一口氣，把椅子拉近了一點。
跟着，他拿出了蛇總給的初步續約合同。
這個合同還能再談一談，但按照蛇總的意思，如果沒有奇蹟發生，改動空間不大。
李昊右手接過合同，放在腿上，慢慢翻開看了起來。
隨着頁面翻動，左霧也在一旁小聲解釋：
“這一次，Snake想和你續長約，直接籤3年，也就是一直到未來的S11賽季結束。”
“第一年薪資3000萬，後面兩年的薪資爲2000萬，總計7000萬。”
“等3年合約結束，蛇總承諾，如果你退役，可以選擇長久在Snake工作，除了一份額外的保障薪資外，還能從事包括青訓、管理、教練等方面的工作，薪資會按隊內最高標準匹配，只要Snake不倒閉，這些條件會一直生效。”
“當然，如果你想繼續打比賽，只要狀態達到普通職業選手水準，隨便上。”
“因爲S8奪冠，你暫時擁有Snake20%的股份，如果這次續約，蛇總可以讓你的股份達到30%。”
“其他的獎金分配、各項代言分配、肖像權使用等還是按照之前的合同來，不做更改。”
“……”
李昊往下看，還有其他不少福利，包括節假日禮品、承諾的負荷管理假期、專業醫療定製服務團隊等等。
羅列下來，有很多條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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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關懷方面，可以說做得很不錯，也體現了俱樂部對他的重視。
對於一個存在重大隱患，甚至有可能無法比賽的傷員來說，這合同確實很給面子。
但李昊不是普通人啊。
在2018賽季，他的一年薪資是聯盟最高的4000萬。
外界對他的報價，更是誇張。
而拿到王朝榮耀並且三連Fmvp之後，第一年的薪資反而降低了。
如果保持4000萬不變，李昊差不多也能接受。
附贈的10%股份，對於留一個絕對核心來說，不算太多。
李昊作爲聯盟的絕對頂流，有着非常大的關注度，Snake只有綁定李昊，才能把自己的影響力最大化。
所以，從合同的條條框框都能看得出來，蛇總是很想把他留在俱樂部的。
而且，合同上的薪資報價也不是亂報的。
LPL其他戰隊，在明知他受傷的情況下，綜合所有合同內容，也許還達不到Snake給出的價碼。
這不僅給李昊留隊增加了可能，同時也減少了戰隊投入。
方法很精明，需要做的就是李昊微微讓步，接受在蛇隊養老，並且綁定Snake這輛戰車，大家齊頭並進。
這是一樁生意，李昊並不牴觸。
不過，對於自己在Snake隊伍中的影響力，李昊還是非常清楚的。
蛇總如果想雙贏又減少資金投入的話，至少應該在股權上讓步。
作爲Snake王朝的最大功臣，在拿到王朝冠軍後，蛇總給到接近50%的股份恐怕纔夠誠意。
對於普通職業選手來說，傷病之後很容易被拿捏，然後做出退讓。
因爲他們自己也會擔心未來的狀態，想求一個穩定。
但李昊根本沒有這種顧慮。
他心中清楚，自己比誰都要健康。
所以，一份養老合同擺在面前，不管戰隊怎麼給面子，實際尊重看不到，他是不可能退讓的。
一味的犧牲自己，成全一樁生意，李昊捫心自問，他不是聖人，這樣的事情做不到。
有誠意，才能把兩頭的生意做好。
李昊又朝左霧詢問，這份合同是否還有改動空間。
左霧沒有隱瞞，直言空間不大。
最後，李昊把合同文件合上，鄭重交回到左霧手中。
“昊哥.你.”
“老左，我想進入轉會市場試試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