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客路忽聞閨閣訊 良宵初訪玉人來

亂世姻緣多阻滯,水遠山遙,難寄相思字。露白葭蒼心事苦,寶釵光黯憑誰護?頻年踏遍天涯路,俠骨柔情,要向伊人吐。喜有東風吹暗雨,月斜風定鴛鴦起——調奇蝶戀花“我這支是龍釵,她那支是鳳鋇,這龍鳳寶鉸本來是一對的。“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妻子,我們這夫妻名份,是一出生就定了的。

“唉,但我怎麼對她說呢,莫不成我一見她就說,我是你的丈夫。所以我現在找你來了!不成,不成,這話兒我說不出口,她聽了也會罵我是個狂徒。我又從沒見過她,怎知她歡不歡喜我,要不要我這個丈夫?“唉,這種羞人的事真是難辦,但是我父母的遺命,我下去也不成!

“她知道了這件事麼?倘若是已經知道了,那還好辦,我就叫她拿出鳳鈕來和我的一對,這兩支寶釵是一式一樣的。可是對了之後又怎麼說呢?嗯,我真傻,那時候還用說鳴?不說她也該明白了。

“但以後又怎麼樣呢?我沒有膽量說,難道她就有膽量說:對了,那麼咱們今後是夫妻了?“夫妻是註定了要在一起的,從早到晚,都要對着的。她的脾氣怎樣?我會歡喜她嗎?“唉,倘若她不知道這件事,那又怎辦?我要硬着頭皮給他說這對龍鳳釵的故事了,故事說完了,我才告訴她,我就是故事裡那個男孩子,你就是那個女孩子。但是,我是一個陌生人,她肯耐煩聽下去嗎?聽了之後又肯相信嗎……“唉、唉、唉——總之、總之是傷腦筋!”

段克邪捧着一支玉釵,在客店的小房間裡走米走去,心事有如亂麻,不時的發出自言自語。

他今年已經是十六歲了,安史之亂,反覆了好幾次,前後經過了八年,現在也終於平定了。像母親一樣照顧他的夏姨(南弄雲的妻子夏凌霜)說戰亂已過,他又已經成年,所以就打發他上潞州來了。因爲他的未婚妻,正是潞州節度使薛嵩的養女。聽夏姨說,這薛嵩霸道得很,嚴禁家人泄露他養女的身世,因此只怕他的未婚妻子,事到如今,還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

所以段克邪是去會一個從未見過面的未婚妻子,而且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未婚妻子!

十五六歲正是初懂人事,見到異性就會面紅的年紀。何況是要他單人匹馬去會從未見過面的未婚妻!所以他越近潞州,心裡就越發慌亂,羞怯、好奇、興奮、盼望……種種情緒,交錯心頭,正如他自己所說的,當真是“傷透了腦筋”!

就正在段克邪“傷透腦筋”的時候,忽地有一股異香從窗子透進來,他本來已經有點隱隱作痛的腦袋,這時更突然悶沉起來,昏昏欲睡。

段克邪暗地叫聲:“不好!”這剎那間,他忽地想起日間遭遇的一件事情,有一個短鬚如戟的粗豪漢子,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一直在背後跟着他,在路上他不便施展輕功,他故意放慢腳步時,那漢子也放慢腳步,他加快一點那漢子也亦步亦趨。

段克邪一身武功,雖然懷疑那漢子是個壞人,卻也未曾將他放在心上,不過,終是覺得有點討厭,後來,待到路上沒有其他行人的時候,段克邪就故意顯露一點功夫,一掌劈下一株粗如幾臂的樹枝,用來挑包袱,那漢子就不見了。

段克邪正在想着,“莫非這漢子乃是一個強盜,他在路上不動手,現在卻來用悶香暗算我了。”就在這時,“啪噠”一聲,一顆石子從窗外丟進來。

這是“投石問路”,是用來試探屋內的人還是否醒黨的。段克邪的師兄空空兒是天下第一神偷,他當然懂得這種伎倆,心裡暗暗冷笑,“原來只是一個未入流的強盜。倘若是個高明的,根本就無須使用投石問路。好,我倒要看看他怎樣偷我的東西。”

“當”的一聲,那支玉釵從段克邪的手中掉下,跌在桌子上,而段克邪也伏桌打起了瞌睡來。

房門輕輕的推開,有一個充滿了驚異的聲音叫道:“咦?你瞧,這、這一根玉釵!”

奇怪,是個女子的聲音!而且強盜偷東西,本來是極力避免聲響的,她卻禁不住驚叫起來。

那男子道:“是呀,的確是意想不到的運氣,我有一個相熟的珠寶商人,不愁脫不了手,咱們有了幾萬兩銀子,就可以找一個偏僻的地方躲起來,安安靜靜的在家裡享福了。”

那女的道:“茂哥,我不是這個意思。”那男的道:“哦,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有什麼打算?”那女的道:“躲躲藏藏,提心吊膽的過日子,總不是辦法!何況大帥已頒下控捕文書,躲也未必躲得了。依我之見,不如把這支寶釵拿去獻給小姐,這恰好可以和她的配成一對,小姐一定喜歡。我再請她向大帥求情,說不定大帥一高興,不但免予追究,你還可以弄到個一官半職呢?這豈不是好!”

隨即有個粗濁的聲音說道:“別那麼大驚小怪,你現在佩服我的眼光了吧?我早瞧出這小子的身上有寶氣外露,不過卻還想不到是這樣的寶貝,哈,單單嵌在這鈕上的夜明珠,就可以值得幾萬兩銀子!”

那女子的聲音道:“值錢倒在其次,我奇怪的是這支玉釵,和咱們小姐的那支玉釵,竟似一模一樣的!”

那男子道:“怎麼,你的小姐也有這樣一根玉釵?”

那女子道:“是呀,不過花紋不同,我小姐那支玉鈕是雕着一隻展翅欲飛的綵鳳!哈,茂哥,你的運氣來了。”

那男的道:“你有把握請得小姐求情?”那女的道:“小姐素來喜歡我的,這次要不是爲了你的原故,我還捨不得離開她呢。

我去向她求饒,九成她會答應,何況還有這份大禮。”

那男的道:“倘若她問你這支寶釵是怎麼來的,你如何說?”那女的道:“這個,這個……”顯然她給這個問題難住了。

那男的道:“不如索性直獻給大帥,你不知道咱們的大帥本來也是綠林出身的,只要得了寶貝,他纔不會管你是偷來的、搶來的呢!小姐就不同了。唉,不過這支寶釵我越看越心愛,說實在的,我真還捨不得便宜了大帥呢!”

那女的道:“既然你摸得透大帥的脾氣,還是獻出去以求免罪吧。嗯,我想起來了,下個月十五就是小姐大喜的日子,正好趁着這個機會送禮.咱們給她錦上添花,大帥還會不高興嗎?喂,喂,你幹什麼?”

那男的道:“這小子懂得武功,我一刀將他劈了免得他事後追究,你不要攔阻我呀!”原來那男的正要一刀向段克邪劈下,卻給那女的托住了手肘。

那女的道:“不可,不可!咱們不可這樣沒良心,偷了他的東西就罷了,怎能再傷他性命?聽我說,放過他吧!你若不依,我今後也不敢再跟你了!”

那男的道:“你怎的這樣心軟,好,依你,依你!誰叫我喜歡你呢!好,你把寶釵給我,咱們快走吧。哈哈,這真是寶貝。”

那男的剛推開窗子,想跳出去,笑聲未絕,忽地身軀一震,突然變成了泥塑木雕一般,再也不能移動半步,“噹啷”一聲,那寶釵也掉到地下。就在這時,段克邪陡地跳了起來,攔住了那個大的!

原來段克邪雖然只有十六歲,但他的內功造詣卻非比尋常,一覺有異,就運用了“閉息換氣”的上乘吐納功夫,這種江湖上下三門所用的“雞鳴五鼓返魂香”如何能迷得倒他?他剛纔不過是假作中毒昏迷,靜觀其變而已。

那女的大吃一驚,撲將過來,卻給段克邪一把揪住,那男的連忙叫道:“不關他的事,你放了她,要殺殺我!”原來他給段克邪以“隔空點穴”的功夫,點中了麻穴,身子不能動彈,但卻還能開口說話。這也是由於段克邪江湖經驗不足的原故,匆促出於,一時間忘記了還要點他的啞穴。

本來是做強盜的最怕聲張,但現在段克邪志在盤問他們,卻反而生怕強盜聲張了。段克邪急忙再補點了他的啞穴,這才放開了那女的,微微笑說道:“你不要害怕,我看在你剛纔替我求情的份上,我也不殺你的丈夫便是。但這支寶釵是我家中之物,卻不能給你們拿去。”

那大的怔了一怔,斂衽施禮道:“多謝相公寬洪大量,我們如何還敢要你的寶釵,請高擡貴手,讓我們走吧。”

段克邪笑道:“要走也容易,只要你肯說實話。聽你剛纔的言語,你似乎是官宦人家的丫鬟、你的小姐是誰,快快說與我聽!”

那女的滿面通紅,遲疑了片刻,說道:“言之有愧,我實是潞州節度使小姐的丫鬟。”段克邪道:“哦,原來你是薛嵩的女兒薛紅線的丫鬟嗎?既然如此,你爲何又與強盜合夥,來偷我的東西?”

那女的聽見段克邪一開口就說出了她小姐的閨名,心中更是驚疑不定,只得說道:“實不相瞞,我是背主私逃。他、他是薛大人的衛土,我、我、我們……”

段克邪道:“哦、原來如此,你喜歡了他,所以便私逃了。

是麼?”那女的低垂粉頸,面紅過耳。

段克邪道:“哈,你這個男人也還不錯,看來他是真心歡喜你的。我就饒了他吧。”

那女的正要拜謝,段克邪卻又說道:“且慢,你剛纔說要拿我的寶釵去給小姐送禮,你們的小姐有什麼喜事啊?”

那女的道:“下月十五是我們小姐出閣的日子。”段克邪呆了一呆,說道:“什麼?你們小姐出閣?”那女的以爲他不明白,說道:“不錯,出閣就是嫁人,我們的小姐要做新娘子了!”

段克邪聽了這話,不覺口張目呆,訥訥說道:“她,她要嫁人?”就在這時,忽聽得鑼聲大作,有人叫道:“有強盜來啦,快起來捉賊呀!”登時人聲、腳步聲響成一片。原來這是一家頗具規模的客店,僱有更夫守夜的,給這裡的響聲驚動了,他一人不敢過來捉賊,所以鳴鑼呼喊。

那女的花容失色,一疊聲的催促道:“求求你、你、你高擡貴手,放、放了他吧!”段克邪也慌了,無暇再問,便連忙給那男的解了穴道,他們二人便從窗口跳出,上了屋背,一溜煙的走了。那更夫看見屋頂有人,嚇得瑟縮一團,過後才叫道,“沒事了,沒事了,強盜走了。”

段克邪拾起寶釵,蓋頭便睡,過了不久,店家來拍門查問,問是不是他這裡鬧賊,有沒有失了東西,段克邪故作驚訝,假裝不曉得,他的行李很簡單,當下便檢查了一下,便回說並無失物,那更夫得意洋洋他說道:“幸虧我發覺得早,把賊人嚇走了。”說罷,向段克邪討賞,段克邪賞了他幾錢銀子,這才把他們都打發出去。

這一夜段克邪再也睡不着覺,不住在想,“她要嫁人,嫁什麼人呢?可惜剛纔來不及問。”“這是薛嵩的主意,還是她自己也甘心情願呢?”“唉,既然她就要做新娘子了,那麼我還要不要去見她,說明這對寶釵的故事?”我的父親和她的父親,生前乃是八拜之交,即算不是爲了婚約,我也應該向她說明她的身世。”“對,就是這樣,見了她暫且不提婚約的事好了。”段克邪打定了主意,心中寧靜了些,胡亂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便即登程,仍然往潞州走。

走了一程,忽聽得前面殺聲震天,段克邪趕上去看,轉過一個山坳,只見在松林外面的官道上,有兩幫人正在展開廝殺。

看他們的服式,一幫是官兵,另一幫人馬服式雜亂,不問可知乃是強盜。路上一長列的擺有十幾輛大車,車伕們都雙了高舉,搭在頭上,蹲在車旁。這是表示不敢抵抗的意思。照黑道上的規矩,趕車的和跟車押貨等人,只要不抵抗,那就不會被殺害。

松林裡出來的強盜越來越多,官軍衆寡不敵,已落下風,這時,強盜們正要把那十幾輛大車趕走。段克邪心道,“這條路上的強盜真多,白日青天也這麼大膽,公然在路上搶劫餉銀。嗯,若給他們搶去,等着糧餉的士兵豈不是捱餓了?”要知段克邪在十歲那年,曾隨着父親助瞻陽大守張巡守城,曾目睹過士兵缺糧的慘狀,印象深刻,至今未忘。

段克邪躊躇片刻,心裡想道,“我也不殺這班強盜,只把他們趕跑了便罷。”主意打定,飛奔過去,大聲叫道:“青天白日,你們怎可在大路上打劫官銀,趕快給我都散了吧!”

羣盜鬨然大笑,哪裡將他放在眼中,紛紛喝道:“哪裡來的乳臭未乾小子,也敢來管閒事?“趕快回家吃奶去吧,當心我們的刀槍不長眼睛,誤傷了你!”

那盜魁卻有點見識,見段克邪身法奇快,禁不住心中一凜,說道:“這小子不可輕視!”話猶未了,段克邪已似旋風一般撲到戰場。

段克邪對羣盜的譏笑也不回罵,他一聲不響,拔出他父親遺下的寶劍,便在羣盜叢中,左穿右插,揮舞起來,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羣盜譁然驚呼,地下滿是折斷了的兵器,不論刀槍劍戟,碰上了他的寶劍,就短了一戳!

盜魁大驚,將兩柄流星錘拋擲過來,要打落他的寶劍,段克邪一個閃身,將第一柄流星錘接住,迅即反手抑出,恰好碰上了第二柄流星錘,但聽得“轟”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兩柄流星錘都飛上了半天,段克邪一手接錘,一手執劍,仍是不停揮舞,又把四根長矛,三口大刀削斷了!

段克邪這纔再次大聲叫道:“你們再不散,我可就要傷人啦! wωω•ttKan•c o

我這把寶劍也沒長眼睛,你們可得當心,還是早早跑了爲妙!”

那盜魁抽了一口冷氣,朗聲說道:“好,多謝閣下留情,綠水青山,他日再來討教!”一聲令下,羣盜有如潮水一般,來得快,退得也快,片刻之間,都跑得乾乾淨淨了!

帶隊的軍官忙不迭的過來道謝,段克邪笑道,“些許小事,不值掛齒。”說完便要走,那軍官道:“小英雄,你立了這樣大功,就不想圖個富貴嗎?”段克邪道:“我年紀還小,不想作官;我也不缺銀子使用,不望賞賜。告辭。”那軍官怔了一怔,翹起拇指讚道:“當真是豪傑襟懷。喂,小英雄,且慢,且慢,我還未請教你的姓名,要往何處?”段克邪胡亂捏了一個名字,說道:“我是要趕到潞州去的,恕不奉陪了!”那軍官哈哈笑道:“我們也正是要到潞州去的,真是巧遇了,咱們一道走吧。哈哈,段小俠,你可知我們往潞州是爲了何事嗎?”說話之時,兵士們已把一面倒了的旗子扶起,只見那上面寫着“魏博節度使田”六個大字。

段克邪笑道:“我怎會曉得?”軍官指着那面旗子說道:“實不相瞞,我們是給魏博節度使田大將軍送聘禮到潞州去的。”這個“田大將軍”即是安祿山當年的護軍統領田承嗣,他和薛嵩二人本是安祿山手下的哼哈二將,薛嵩投降了唐朝之後,他見疑於安祿山,不久,也就跟在薛嵩的後面投降了唐朝,現在,也像薛嵩一樣,做到了割據一方的“節度使”了。他的轄地比薛嵩略小,但也頻年招兵買馬,兵力卻比薛嵩更強。

段克邪心頭一震,問道:“哦,你們是送聘禮到潞州的?他們兩位節度使要結成親家了嗎?”那軍官道:“正是,田將軍替他的大公子下聘!受聘的便是潞州節度使薛嵩的愛女,他們下月十五便要成親了。兩家是老朋友了,而今又同是朝廷方面的大員,所以女方的嫁妝和男方的聘禮都極爲豐厚,長官大辦喜事,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就只好替他們跑腿了。”

那軍官又道:“我們在路上已殺退了兩股強盜,想不到今天碰見的這一股特別厲害,幸虧遇見了你,鼎力幫忙,保住了聘禮.要不然我們這許多人,只怕一個個的腦袋都要搬家!段小俠,你現在明白了你給我們節度使大人立了多大的功勞了吧,哈哈,倘若你想圖個富貴的話,不論什麼官職,什麼賞賜,只要你一開聲,田大將軍都會給你。”

段克邪道:“原來如此,我當初還以爲你們押解的是餉銀。”

那軍官笑道:“這個可比餉銀還重要得多,如今你既然是要到潞州,咱們一路,正是最好不過!”段克邪心裡暗暗好笑,“有我給你們做保鏢,你們當然是最好不過,你們卻怎知道,我這是替別人造聘禮給自己的未婚妻!”

不待段克邪再說,那軍官立即叫人給他備馬,與他並轡同行。段克邪一瞧,整整有十二部騾車之多,心裡想道,“這筆聘禮不知要耗盡多少民脂民膏!用來作軍餉,不知可養多少軍土!”

走了一程,段克邪正自心思不定,忽聽得“嗚嗚”聲響,又是兩支響箭從松林裡射出來,那軍官有段克邪在旁,膽壯許多,下令列隊迎敵,只見一隊馬賊,從林中奔出,爲首的是個面白無鬚、相貌溫文的中年漢子。

那軍官見這隊強盜人數不多,更爲膽壯,“哼”了一聲,對段克邪道,“不知死活的強盜又來了,段小俠,我看你這次要殺雞儆猴才行,別再手下留情了,最少也得殺掉幾個盜首才成!”

段克邪拍馬迎上前去。那中年盜魁打量了他一眼,說道:“剛纔給這班奴才們保駕的可是你麼?”

段克邪道:“我剛纔是適逢其會,保駕二字,實談不上。請問寨主有何見教?”

那盜魁道:“原來如此,你可知道他們押運的是什麼東西?”

段克邪道:”是魏博節度使田承嗣送到潞州去的聘禮。”那盜魁道:“着啊,你既然知道,何以還給田承嗣賣命?這種不義之財,人人可取。他們是田承嗣的奴才,受了主人的命令,又想升官發財,不得不盡奴才職責,看你閣下,一副大好身手,本該是個少年英雄,難道也不知自愛,去做奴才的奴才?”

段克邪眼光一瞥,見那盜魁的後面、有個人擎着一面大旗,旗上用主線繡出一隻昂首振翅的雄雞,段克邪心中一動,問道:“你們是金雞嶺的好漢麼?請問辛寨主可好?還有一位鐵大俠、鐵摩勒,你可認得?”

那盜魁吃了一驚,問道:“你是誰?啊,你這把寶劍是哪裡來的?”原來這盜魁已認出了段硅璋生前所用的這把寶劍。

段克邪道:“這是我爹爹的家傳寶劍!”那盜魁更驚,道:“你,你是……”段克邪道:“不錯,我是我爹爹的兒子。我決不會墜了我爹爹的名聲,你放心,請問寨主你高姓大名?”

那盜魁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金劍青翼杜百英便是。

你爹爹生前和我等於兄弟一般。”

段克邪道:“原來是社叔叔,請受小侄一拜。”那軍官見他們當場認起了叔侄來,不由得魂飛天外,顫聲叫道:“段,段小俠,你同我們說,說個情。”

杜百英道:“賢侄不用多禮,請問今日之事,如何處置?”

段克邪道:“叔叔請袖手旁觀,小侄代叔叔發放了吧。”

段克邪倏的迴轉身來,寶劍一指,向那軍官說道:“田承嗣搜刮來的民脂民膏,當作聘禮送人,我看你們也實在不值得爲他賣命。我的杜叔叔說得對,這種不義之財,人人可取,你們就擱下來吧!”

那軍官渾身顫抖,訥訥說道:“段小俠,這個、這個……”

段克邪道:“你們不用驚慌,你們把東西擱下,我給你們說情,決不會傷害你們一人。杜叔叔,這些人都是身不由已的,請你準了我的情吧。”

杜百英道:“好,看在你的份上,我決不動他們一根毫髮。

怎麼,你們不願領情,還要動手麼?爲何還不散開?”

官兵們都見過段克邪的手段,何況金劍青囊杜百英在江湖上又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們哪裡還敢動手,那軍官哆哆嗦嗦地說道:“好漢雖然肯饒了我們性命,但我們失了長官的聘禮,回去還是要活不成的呀!”

段克邪道:“你們不用害怕,我敢叫你們把東西擱下,這擔子我當然也要替你們挑起來。田承嗣若敢追究此事。我就叫他的腦袋搬家!”頓了一頓,又回頭對杜百英說道:“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杜叔叔,我想向你借點銀子,再做一個人情。”

杜百英笑道:“反正是田承嗣的,你要多少,儘管拿吧!”當下叫唆兵搜索車輛,果然搜出一輛是專載金銀的。段克邪叫搬出十“槓”銀子來,堆在地上。

唐朝的官庫,庫銀都是鑄成了元寶,裝成一“槓”一“槓”,利於收藏,也利於搬運的。其法乃是用一段木頭,中間挖空,裡面塞五十個、每個重十兩的元寶,兩頭密封,稱爲一“槓”,所以每槓銀子即是五十個大元寶,相當於五百兩紋銀。

杜百英冷笑道:“你看,都是有烙印的庫銀,田承嗣竟然把官庫作爲私庫,用官銀當作聘金了。”

段克邪叫嘍兵將銀“槓”劈開,說道:“我送掉你們的功名,打爛你們的飯碗,實在過意下去,我剛纔已經點過數了。你們官兵一共是一百人,現在不分是官是兵,每人都拿五個元寶,好歹也可做個小買賣的本錢,想圖富貴是談不上了,但卻勝過提心吊膽跟你們的大帥過日子。”

士兵們個個滿意,軍官們心裡也想,“打又打不過人家,反正是不答應也得答應的了。能逃得了性命已算運氣,至於這少年的話是否可靠,田承嗣是否真的不會查究,以後的事,只有以後再走着瞧了。”

當下,官兵們都一個個的領了銀子,稱謝而去。杜百英哈哈笑道:“賢侄年紀輕輕,辦事倒老練得很,恩威兼施,確是令人心眼。”段克邪道:“叔叔謬讚了。小侄剛纔就糊里糊塗,把田承嗣的聘札當作了餉銀呢,真是慚愧得很,得罪了綠林的朋友了。”

杜百英道:“剛纔那一股是飲馬川田麻予的手下,我給他送一份去,並代你解釋,也就是了。你不用心煩。”

段克邪與金雞嶺的頭目們重新見過禮,再間鐵摩勒的消息,杜百英道:“有件喜事教你得知,鐵摩勒就要作綠林盟主了。”段克邪道:“是麼?啊,我記起來了,我師兄曾說過要把王伯通留下的綠林盟主的金印和符信送給他,想必早已經送到了。”

杜百英這才知道段克邪是空空兒的師弟,心道,“怪不得他武功如此了得。”當下說道:“金印和符信鐵摩勒是早已收到了,不過空空兒也帶來了你爹爹的一句話,爲了這句話,鐵摩勒遲遲不欲作綠林盟主,直到如今爲勢所迫,纔不得不出來。”

段克邪道:“這卻爲何?”杜百英道:“令尊當年曾託空空兒捎活給他,說是這綠林盟主,做不做也罷。他本來已決意遵從令尊的遺命,再也無心在綠林中爭勝稱強的了。無奈他不做別人要做,這幾年來,綠林大豪,爲了要爭奪這盟主之位,曾引起過好幾場自相殘殺。另一方面,又不斷有人要向他索取綠林盟主的金印符信,他既然不願付託他人,就不能避免許多爭鬥,實是不勝其煩。因此他義父的舊部便勸他出山,他爲此曾和我們商議多次,結果是聽我們之勸,願意做這綠林盟主了。”

段克邪道:“怎麼你們要勸他做呢?”杜百英嘆口氣道:“賢侄有所不知,這是此一時彼一時,當年我和令尊都以爲討平了安史之亂,天下便可太子。哪知亂平之後,藩鎮紛封,每一個節度使割據一方,都有像土皇帝一般,虐民擾民,比前更甚,民不聊生,被迫做強盜的更多了。與其讓一個壞人做綠林盟主,不如由他做吧。我們已商議好,由辛寨主出面,邀請各路綠林好漢,在今年的端午節,在金雞嶺開會,到時就準備推戴他作盟主。”

段克邪道:“今天是二月初八,距離你們端午之會,差不多還有三個月。我或者可以赴來湊湊熱鬧。”

杜百英道:“怎麼,你現在不和我們同往金雞嶺麼?”段克邪道:“小侄有點小事在身,要辦妥了,才能來拜見列位叔伯。”

杜百英道:“哦,對了,你剛纔答應了那些官兵,是該到魏州去走一趟,給那田承嗣寄刀留簡。不過,這事情很容易辦,何須等到端午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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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克邪道:“除此之外,我還要到潞州去訪一位朋友,總之,小侄儘快趕來就是。”

杜百英道:“很好,你到潞州去,可以順便給我們打聽打聽,薛嵩的嫁妝何時運去,我們再發他一筆橫財。潞州也有我們的人,你到潞州可以住在這個人的家中,打聽了消息,也可以請他送訊。”說罷將一個地址交給段克邪,並將聯絡暗號告訴了他。

給金雞嶺在潞州做坐探的人名叫張伯龍,他本身又是潞州丐幫的副幫主。

當下,段克邪辭別了杜百英,便匆匆趕往潞州。到了潞州,按地址找到了張伯龍,便住在他的家中。

張伯龍是個老地頭,他陪伴段克邪,用了一天工夫,帶段克邪認路,並在節度使衙門附近勘察了地形,第二天晚上,段克邪便換了夜行衣,到薛嵩的節度府去。當然他對張伯龍只是說去打聽嫁妝何時起運的消息,而不敢說是去偷訪未婚妻。

就在段克邪偷進潞州節度府的時候,潞州的節度使薛嵩,卻正在爲了女兒的婚事,和妻子在密室之中爭吵。

薛嵩的妻子曾受了紅線的生母盧夫人臨死之前的重託,應諾過盧夫人兩件事情,一是照顧她的女兒,二是要成全地女兒與段家的婚事。薛夫人一向害怕丈夫,雖然很想對紅線說明她的身世,但卻一直不敢說。現在事到臨頭,聽說田承嗣的聘札已經派人送來了,她又是着急,又是內疚,因此迫得鼓起勇氣,與大夫爭論。

薛夫人道:“紅線的終身早在她出生之時,就由她的父母作主,許配給段硅璋的兒子了,你怎麼可以將她改嫁別人?”

薛嵩道:“紅線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硅璋也早在陽戰死了,她許配給段家之事,你不說誰人知道?”

薛夫人道:“一個人總得顧住良心,段硅瘴當年曾救了你一家大小,你卻把他家的媳婦送到別個人家去,同心何安?再說紅線的生父史逸如,堂堂一個進士,當年被安祿山所害,將史逸如捉來的,就是你和田承嗣,雖說當時你身爲下屬,奉命而爲,不得不然,但總是對史家不住……”薛嵩大怒道:“你要將這些事情都告訴紅線,讓她把我當仇人嗎?”薛夫人道:“我哪有這個心意,我只是想——”

薛嵩又打斷她的話道:“我固然對不住史逸如,但我收留了他的妻女,現在又替他的女兒找到了一門好親事,比段家勝過百倍千倍,史逸如在九泉之下,只怕還要感激我呢!”薛嵩還當真害怕妻子泄露秘密,所以在威嚇之後,又想以“理”服之,口氣和緩了許多。

薛夫人道:“話不是這麼說,盧夫人屈身在咱們家裡當奶媽,直到她死,母女還未能相認。咱們倘若違揹她的臨終重託,她死不瞑目。再說,當年除掉安祿山,也是全靠她的汁謀,煽動嚴莊,唆使安祿山父子自相殘殺的。你今日得以做到節度使,她也有一份功勞。段硅璋和盧夫人對咱家都有大恩,今日正是你報恩的時候,依我說,不如將田家這頭婚事退了吧!”

薛嵩面上一陣紅一陣青,咬牙說道:“你只知道報恩,你可知道若不是將紅線嫁到田家,我的性命難保!”薛夫人吃了一驚,道,“這不至於吧,田將軍是你的好朋友,難道會因爲你退親而殺了你嗎?你也不是一個手無寸鐵的人!”薛嵩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怎知軍國大事。田承嗣想井吞咱們的潞州,那是已非一日的了。他近年患了熱毒風,一到夏天,就發作得特別厲害……”

薛夫人詫道:“田承嗣患了熱毒風,這也居然和什麼軍國大事有關麼?”薛嵩道:“唉,夫人,你有所不知,亞因爲他患的熱毒風,到了夏天,就發作得特別厲害,所以他就有意併吞咱們的潞州。有人告訴我,他曾對人言道,說是嫌魏州大熱,有意移鎮山東納涼。山東可正是咱們潞州節度府的轄地啊。”

薛夫人道:“這分明只是一個藉口。”薛嵩道:“不錯,但他既然有此心意,沒有這個藉口也會有第二個藉口。我已探聽得清楚,他近年招募了勇士三千人,號爲‘外宅男’,就是想用來對付咱們的呀!”

薛夫人道:“哦,所以你想巴結他,把女兒送給他做媳婦,免得他興兵打你。但倘若他果是有心吞井潞州,結了親家,他就不會打麼?”

薛嵩苦笑道:“結了親家,他總不大好意思吧?而且咱們一向把紅線當作女兒對待,她嫁到田家去,心裡也總還是向着咱們,她並不是一個尋常的女子,……”

薛夫人截斷他的話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要紅線作你在田家的坐探。怪不得你這麼怕我泄漏她的身世,怕她知道了你不是她的生身之父,就不會死心塌地的幫你了。”

薛嵩道:“當然,我也不是全倚仗這個丫頭,另外我還要和滑州節度使令狐彰聯婚,由我出頭,促成三鎮的結盟互保。這樣彼此都有顧忌,就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只是令狐彰的女兒和咱們的兒子都還小,這婚事要緩一步,目下最緊要的還是快快把紅線嫁到田家去。”

薛夫人嘆口氣道:“你現在做了高官,有了厚祿,但成天勾心鬥角、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其實也沒有什麼意思。依我說,你不如就告老歸田,田承嗣要吞併山東,就讓給他好了。這頭婚事,還是把它退了吧!”

薛嵩怒道:“真是婦人之見,我好容易掙到個節度使,你卻要我拱手讓人。哼,哼!失了官位,還哪來的富貴?”

薛夫人道:“可是段硅璋的兒子將來問你要人,你怎麼發付?段硅璋到底是曾對你有過大恩的呀!而且,這事情總不能瞞了女兒一世,我不說,段硅璋的兒子來了,也會說的。她將來知道了,也會怪你的!”

薛嵩板起了臉孔,透出了一股殺氣,大聲說道:“段家的小雜種敢來問我要人?他敢來我就把他殺了!”

薛夫人大驚道:“將軍,這是傷天害理之事!”

薛嵩怒道:“什麼傷天害理?我這纔是真的爲女兒打算呢!”

薛夫人道:“你要殺她的丈夫,怎麼還是爲她打算?”

薛嵩冷笑道:“你只知道段哇璋是個好人,你卻不想想他是什麼身份?”薛夫人道:“他生前人人都稱他作段大俠!”薛嵩道:“大俠值多少錢一斤?何況這些什麼‘大俠’‘小俠’,戳穿了,還不都是江湖上的人物互相吹捧出來的?其實不過是不務正業、浪蕩江猢的草莽匹夫而已!”薛大人道:“你可不能這樣詆譭段大俠,就算你忘了他的大恩,你也該記得他曾助張巡守過陽,是有功於國家的人!”

薛嵩大笑道:“夫人,想不到你這麼迂腐!在這種亂世,能獵取功名富貴的就是豪傑,講什麼忠義?說什麼廉恥?張巡是個大忠臣了,至此仍然只是個小小的陽太守,我投唐之後,從沒有打過什麼硬仗,但我知道要搶地盤、招兵馬,如今卻是個獨當一面的節度使了!”

薛嵩得意洋洋的接着又道:“就算段硅璋的確是個忠勇雙全,貨真價實的大俠——‘大俠’又怎能比得田承嗣節度使的身份?何況他又早已死了,他的兒子沒爹沒孃管教,只怕早已變成了個小流氓啦!哼,哼,咱們的女兒放着個門當戶對的節度使的公子不嫁,難道要嫁個小流氓嗎?哼,哼,他若然敢來,我爲了女兒打算,就定然要殺了他!”

薛夫人又是生氣,又是害怕,但在積威之下,她卻不敢反駁她的丈夫,只是訥訥說:“將軍,你只知富貴,看不起好人,卻不見得女兒也是和你一樣心腸!”

薛嵩哈哈笑道:“她一直把我當作生身之父,對我的話是無不依從,怎會不與我一樣心腸?不信,我就將她叫來,我要她親口大罵段硅璋給你聽!”

薛嵩做夢也料想不到,他所罵的那個“小流氓”段硅璋的兒子段克邪,就正伏在他的窗外。

但段克邪也沒有聽到薛嵩夫婦的全部對話,他來遲了一刻,只是聽到了後半段,也就正巧是薛嵩罵他父子的那些說話!

段克邪禁不住無名火起三千丈,幾乎就想闖進去一劍將他刺殺,但隨即想道,“我殺了他不打緊,他到底是史若梅的養父,看在這點情份,我就暫且饒他一命,看他以後如何?”“天下做大官的,大抵都是這樣的勢利心腸,我又豈能殺得了這許多?我父親生前也曾不念舊惡,救過他的闔家大小,我是要學我父親的樣子做人的,豈可沒有寬大胸懷?”想到這裡,怒氣平了好些。

但他隨即又想到,“他說若梅與他一樣心腸,不知是真是假?哎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有這樣的父親,只怕當真也會看不起我這個‘小流氓’了!不錯,地現在乃是節度使小姐的身份,要講門當戶對,當然應該嫁節度使的少爺!”

想至此處,段克邪更多了一重優慮,“我於辛萬苦的來找她,要是給她歪着眼睛,噘着嘴兒,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將我臭罵一頓,那才真是自討沒趣呢!”他胡思亂想,想象着未婚妻以高傲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面前,叉着腰、指着他罵道:“呸,哪裡來的小流氓?屆然敢亂編一套故事,冒充是本小姐的世交,哼,這也罷了,還屆然敢自稱是我的未婚夫,哼,憑你這小流氓也配?”

段克邪的思路給薛夫人呼叫的聲音打斷,原來她正在將一個丫鬟喚來,吩咐叫她去請小姐。段克邪心裡想道:“我正愁沒人帶路,正好跟這丫鬟去探望她,看看她到底變成個什麼樣子?哼,要是她當真已受薰陶,變得像她父親那樣,我也乾脆不理她好了,好,就是這樣!”

段克邪的輕功雖還未及師兄那麼出神入化,但也到了來去無蹤,飛行絕跡的境界,他靜悄悄地跟着那個丫鬟,那丫鬟絲毫也沒發覺。

那丫鬟在一間雅緻的房子外面停下來,房內有燭光透露,紗窗上現出一個少女的倩影,段克邪心頭“卜通”“卜通”的亂跳,他第一次見到他的未婚妻了。

段克邪以絕頂輕功,一閃閃到紗窗後面,藏在花樹叢中,紗窗半掩,他放眼偷窺,只見裡面一個鶯鶯嫋嫋、齊齊整整的姑娘,長得果然十分俏麗,但臉上卻似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哀愁。

只見她手上拈着一根玉釵,也果然是和他那根玉釵一模一樣。段克邪又不禁心頭一跳,“她爲什麼也對着玉釵凝思?難道她也知道了玉釵的來歷?”

只聽得那少女自言自語道:“咦,奇怪,我媽爲什麼要我將玉釵找出來,要我以後都插上它,不可離開。她還對着玉釵流淚。難道她也在思念着盧媽,盧媽是令人思念,但她畢竟是個下人,我媽爲什麼對她所送的東西這般重視?”她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段克邪卻已聽見。心裡便不禁想道,“果然是一副小姐的派頭,看不起下人。”殊不知薛紅線是根據常情推測,其實她對她的奶媽卻是一向像母親一樣的愛着的。雖然她並不知道這奶媽便是她的母親。

就在這時,傳來了那丫鬟的敲門聲,薛紅線道:“是春梅麼?這麼晚了,你來此何事?”

那丫鬟進了房間,說道:“小姐,你真是個重情義的人,盧媽死了這許多年了你還在惦記着她。你又在對着地圖下的玉釵傷心麼?呀,你別傷心了,我來給你報喜來了。”這丫鬟勸小姐莫傷心,她卻忽然自己傷心起來,嘆了口氣,接着說道:“唉,要是盧媽還活着,她不知要多麼高興呢。”薛紅線怔了一怔,說道:“你這丫頭瘋言瘋語的,我有什麼喜事?”

那丫鬟笑道:“小姐還不知道麼,人家的聘禮已經在路上了。”薛紅線道,“什麼聘禮?”

那丫鬟道:“魏博節度使田將軍送來的聘禮啊,老爺已經把小姐許配給他家的大公子,聽說下個月十五就是小姐大喜的日子了。”

薛紅線低垂粉頸,杏臉通紅,心裡暗道,“怪不得爹爹最近常常和我提起田將軍的公子,說他將門之後,少年英俊,武藝不凡。只不知是真是假?”

那丫鬟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何況門當戶對,正是壁合珠聯,小姐,你也用不着害羞了。快點和我走吧,夫人在等着你呢!”

薛紅線道:“媽叫我嗎?”那丫鬟道:“正是。我看夫人就是要和你說這頭婚事的。小姐,我是第一個給你報喜的人,我可要向你討賞呢!”

薛紅線道:“賞什麼,賞你,一個嘴巴!”那丫鬟格格笑道:“哎呀,這可不成!你賞罰不明,我向夫人說去!”她們兩主僕在裡面開玩笑,外面的段克邪心中卻是隱隱作痛,暗自想道,“聽來她對這頭婚事,也似乎並不反對呢!”其實段克邪卻沒有想深一層,要知當時兒女的婚事,都是聽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薛紅線根本不知道田承嗣的兒子是好是壞,更不知道自己一出世就有了未婚夫,對這頭婚事當然是無可無不可了。

薛紅線忽地問道:“咦,你和誰同來,她爲什麼不進來?”原來段克邪因爲心情動盪,觸動花枝,發出了輕微的聲音。

那丫鬟大爲奇怪,說道:“就是我一個人,還有誰呢?”話猶未了,薛紅線倏的便推開窗子,急不及待便從窗口跳出,嬌聲叱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這裡?”

段克邪從花樹叢中現出身來,冷冷說道:“恭喜小姐,嫁得個好人家!但只怕你的生父生母,在九泉之下,也要痛心!”

薛紅線驟然看見一個陌生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拔出佩劍,喝道:“你說什麼?你是誰,爲什麼三更半夜,愉入人家?我看你定然不是好人,非奸即盜!”

段克邪仰天大笑道:“我不是好人?我非奸即盜?哈,哈,隨你高興,愛怎麼罵就怎麼罵吧!我告訴你吧,我是段硅的兒子!”薛紅線雙眉一豎,罵道:“果然不是好人,小賊,看劍!”

正是。

夫妻見面不相識,只緣身世未分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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