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規說到此處忽然一頓,衆人都是沒有作聲,他們都知道,並不是子規想要停頓,這只是來自於冥冥的分章力量。
果然子規又開始繼續說了起來:“我在猜想一種可能,這種可能性有可能出現,但不是一定,哪怕這種可能是經我的‘烏鴉嘴’說出來的。這可能就是:所有佈局內的鑰匙彼此之前存在着一種響應,當我們將所有的鑰匙找到的時候,它們就會彼此聯通,給我們以引導。
“或是引導我們通過某種通路到達鏡面內的世界,或是引導我們直接開啓每個佈局內的封印。如果存在這樣的可能性,那麼我們跳過三長老、四長老的佈局,直接探尋五長老、六長老的佈局就具有了一定的必要性。”
“我很贊同你的這種設想。”丹歌道,“通過我們在二長老佈局內的經歷我們發現,似乎鑰匙的最終歸宿都是銅鏡內的空間,我們躲開了二長老房屋景緻內的所有銅器,最終卻又敗在了山林景緻上空那偌大的銅屏手上。
“如果落入銅鏡內的空間是機關設計上的一種必然,則這個操作一定有其對應的意義。就譬如子規所說的那樣,當所有的銅鑰匙都得到,或者都落在銅鏡空間以後,它們或許會有彼此的聯通呼應,進而爲我們構建再次找到它們的通路,或者更爲直接地將它們各自對應的封印徹底解開。”
“我們以後來人,以解密者的身份設想這些事情似乎是合理的,但以設計者的角度思想卻是不合理的。”杳伯道,“首先設計者們設計了至少兩把銅鑰匙,或許接下來在五長老、六長老甚至三長老、四長老的佈局內得到的也是銅鑰匙,這些我不做深入的推測。
“只說我們當前所得的這兩樣解開封印的線索,都是銅鑰匙。鑰匙的意義,就在於開啓相應的鎖,而這個鎖的解開,絕對不會是將銅鑰匙投入到鏡面內的空間這麼簡單。如果是這麼簡單,也根本沒有必要費心費力地製作成銅鑰匙的樣子。
“就二長老佈局內銅鑰匙的得到,更是現場製取了銅鑰匙。如果那銅鑰匙最終不是爲了解開鎖,那麼我覺得銅鑰匙之前的銅葫蘆形態,也是投入鏡面空間的一個不錯的形象,畢竟沒有開鎖的動作,什麼玩意兒投入鏡面不一樣呢?!
“而從大長老佈局房間我們發覺,我們得到的銅鑰匙無法開啓首飾盒,但鑰匙的大小和首飾盒的插孔是相吻合的。那時候丹歌說過莫名的一句話,我卻覺得是真理,他說那鏡面裡不也有一個鑰匙孔麼。
“所以要是落入銅鏡鏡面內的空間,依然需要發揮其銅鑰匙的本領,要開啓相應的鎖纔對。就大長老佈局房間而言,或許就是要開啓鏡面空間內的那個首飾盒。
“而我也不認爲當所有的銅鑰匙都落入銅鏡鏡面空間之後,他們會彼此聯合產生什麼反應。就封印本身來說,他們處於震雷之位、 艮山之位、巽風之位、兌澤之位、他們代表的是先天八卦的獨立的四卦。
“先天八卦的封印絕對不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沒有人會蠢到那樣,否則在離火、坎水之位的佈局破壞之後,骷髏鬼邪就該出來了。所以說每一卦都是相對獨立的,它們彼此的聯繫。只是它們都在的時候契合了先天八卦從而封印的力量更強罷了。
“既然相對獨立,那麼設計者們應該不會蠢到,再將它們建立起聯繫,建立的這種聯繫實際只會讓血水封棺的封印更加易受破壞。於是我可以預期,當我們將所有的銅鑰匙都得到,都把它們投入銅鏡內,也不會有所謂的通路出現,更不會讓封印直接解開。”
杳伯的這番道理站在了設計者的角度,一下子把丹歌子規的設想駁得體無完膚,再無法立足了。丹歌子規很是謙虛,問道:“那麼,您建議我們從三長老的佈局開始搜尋嗎?”
“雖然我反駁了你們選擇的理由,可我贊同你們的選擇。”杳伯笑道,“我也贊同跳過三長老、四長老的佈局,直接從五長老開始搜尋。因爲既然三長老和四長老佈局已經被破壞,我們實在不期望從破壞中還原出什麼真相。
“與其在廢墟中浪費時間,不如先把完好的佈局探索完畢。如果幸運,也許我們探索完了完好的佈局後,就有了線索。如果不夠幸運,我們再回過頭來探索破壞的佈局,同時藉機真理線索,也不遲。”
風和點點頭,看向屋內的其他人,“衆位,你們的意見呢?”
葛孑道:“我想着我們從破壞的佈局當中,也許能瞭解到直接摧毀封印的方法,這很可能會破壞到佈局,確實如子規所言,是無策之策。無策之策一般用在走投無路之時,所以把破壞的佈局安排在最後探究,合情合理。”
風和又朝其他人望去,其他人解釋搖了搖頭,他們沒什麼可以反駁的。所以意見就這麼統一下來,跳過三長老和四長老的佈局,直接進入五長老的佈局當中。
“好,有了決定,那我們夜晚之行就不是無頭蒼蠅了。”風和點了點頭。說完他站起了身來,朝着書房瞅了瞅,皺眉道,“這風桓可夠費勁兒的,他莫不是也在心疼花出去的錢財了。”
在場衆人齊齊撇嘴,沒人會有家主那麼吝嗇的,哪怕是他的親生孩子也拍馬不及。
風和揹着手朝書房側室走去,“我去看看,你們各位請休養生息,預備今夜之戰吧。”
待風和走後,衆人倒也沒有閉目養神、休養生息,因爲在這大殿裡,有宛若笛音起伏的鼾聲擾得衆人無法沉心,這鼾聲正是來自於熟睡的祁驁。
王響點了點頭,“看來他在夢裡沒有再想他經歷的事情,終於安然睡着了。要麼就是他已經適應了被骷髏鬼邪控制的那些經歷了。”
“無論前者後者,他都值得尊敬。”三長老道,“敢於正面自己的恐怖經歷,本身就很了不起,尤其在睡夢裡。那可是恐怖密集的地方。”
“似乎三長老還有類似於此的經歷?”丹歌問道,“莫不是在禁地深宮時做的夢?”
“會不會是三長老還記得被骷髏鬼邪操縱的事情?”
子規笑道:“傻啦,三長老最初就有魘禱傍身,那骷髏鬼邪如何操縱他?他該是六位長老中唯一對自己的房屋有映象的長老了。”
三長老點點頭,“我對於自己的房屋瞭解得清清楚楚是不假。按理說我確實沒有受到骷髏鬼邪的控制,但我一度也和大長老他們一樣,在禁地深宮內渾渾噩噩的,甚至我和他們一樣,也習得了那陰邪的惑心之術,這如何解釋呢?難道說我的魘禱有失靈的時候嗎?”
這情形讓衆人齊齊地皺起了眉頭。“您之前怎麼不說呢?”丹歌責問着,卻又是一拍額頭,“該說我們怎麼沒有意識到呢?!分明這一切事實都擺在我們的眼前啊。”
“而從結果來看,魘禱並不會在鬼邪的面前失靈,因爲鬼邪最終也只能無奈地控制了不會魘禱的祁驁而已。”子規說着朝三長老深深一望,“不過三長老,您的這個驗證,可賭上了我們二十幾人全部的性命啊!”
三長老點點頭,“幸好無事吧。其實我也料定不會有事的,我的那個夢裡……”
杳伯沉聲道:“講一講吧。你該一五一十地講一講。”
“好。”三長老點點頭,“那是一個如何的幻夢呢……。夢裡的我,我坐在一面鏡子前。這鏡子是一面圓形的鏡子,規規整整的圓。我坐在鏡子前,我看着我的臉,然而鏡子裡我的臉,是一個骷髏頭,眼眶中冒着幽幽的鬼火。
“然而當我伸手去看自己而當手時,我的手是完整的,只是有些臃腫,我顫顫地用我的手去撫摸我的臉時,我的臉也是完整的。有皮有肉,但我似乎很胖,胖得我的眼皮塌了下來,我的眼睛只有一條縫。我的手觸及在我的臉上,也摸不到骨骼的存在。
“而當我將目光再次注視到鏡子時,鏡子裡骷髏狀的我,顯示着詭秘的笑意。我緩緩擡手去觸摸鏡子,那鏡子裡的我也在效仿,可當我觸及到鏡面的時候……”
“啊!”一聲驚呼忽然傳來了。
這驚呼不是在三長老講述的夢裡,而是在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中的大殿裡。應着這一聲驚呼,一側蘆蓆上坐起一位來,正是被噩夢驚醒的祁驁。
衆人嘆息一聲,雖然被他打斷了故事,但也只能容他打斷了,現在這個胖子的幼小心靈,容不得責罵,更需要安慰。
王響已經走到了祁驁的身邊,而風和也因爲這一聲驚呼走了出來,立在蘆蓆一側看着滿頭大汗的祁驁。二人齊聲問道:“你怎麼樣了?”
“我做了個夢!”祁驁說道。
“誰還不知道你做了個夢。”丹歌嘟囔着,“做了個怎樣的夢啊?是夢到你被骷髏鬼邪俯身時的經歷了?”
“有。”祁驁點頭道,“夢裡就是現實的重演,在你將天龍方絮放下離開之後,我就拿出了禍絕筆來,筆上有幹掉的墨,我不願再麻煩,就湊到風雨景緻的邊緣,在溼溼地上沾了些水。之後就用這禍絕筆爲之前畫好的乾坤口袋點墨。
“我在這夢裡纔算明白,原來就在我點墨之際,已經有東西試圖控制我了。那應該就是骷髏鬼邪,那是一道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黑黑的煙霧,它不是獨立的,它有着源頭,骷髏鬼邪因爲掙脫不了封印,所以它放出不了獨立的黑氣。
“這股子黑氣曾在我手握禍絕的時候想侵入我,但顯然它無法得逞,禍絕的力量和魘禱一樣有着功效。我卻不知道我被禍絕所救,點墨完成之後乾坤口袋生成,我把禍絕連同天龍方絮一股腦兒地都放進了坤口口袋裡。
“我那時候腦袋也真是不靈光,我後知後覺地纔想起我要給自己畫一把傘,我又去掏那禍絕筆,而也在這時候,骷髏鬼邪對我出手了。骷髏鬼邪時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那黑黑的一團變化着各樣的形態,最終完全以肥肉般噁心的樣子在我面前蠕動着。
“我本該驚惶,我本該大叫。但那肥肉一般的膩歪勁兒讓我根本扁着嘴不願意開口,我生怕我一開口那麼噁心的東西就竄到我肚子裡去。骷髏鬼邪可真是對症下藥了。
“然後那肥肉就那麼朝着我涌了過來,我的意識陷入了肉泥裡頭,揉在肥肉的污垢裡面,要多噁心就有多噁心。當他完全控制我的身體之後,肥肉終於退去,但我也失去對於自己身體的掌控了。後來的事情,你們也都清楚。”
“你是因爲在肥肉裡面膩歪,所以驚叫着醒來了嗎?”丹歌撓撓頭,“雖然肥肉之類的確實噁心,可也不至於讓你尖叫吧?你是想到你胖成豬以後的樣子嚇到了嗎?”
“胖成豬?那是另外一個夢!”祁驁道,“那纔是我驚叫的真正原因。”
三長老嘆息着,他那驚悚的夢境被人家打斷,而這祁驁的肥肉夢與胖成豬的夢,倒有機會如此完整地講述。這世界可真是不公平!他倒也不惱,打發時間吧,什麼故事不是聽呢。他無精打采地說道:“那你講講唄。”
“好。”祁驁可不知道讓他講故事的人有多恨他,“在這第二個夢裡,我坐在一面鏡子前……”
“嗯?”衆人解釋挑眉,“怎麼這個開頭那麼熟悉呢?”衆人下意識地望了三長老一眼。
而祁驁的下文已經說出,“這是一面方形的鏡子,正正方方的方鏡。我坐在鏡子前,我看着我的臉,然而鏡子裡我的臉,確實一個及其臃腫的胖子,就彷彿是一坨無骨的肉,只有他僅有一道縫的眼睛裡透出的微光,證明着他確確實實是一個活物。
“然而我伸手看我的手時,我的手卻是沒有肉的,只是骨骼。我顫顫地用我的手去撫摸我的臉時,我的臉也沒有肉,只有骨頭。我儼然是一具骷髏,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是這樣的狀態。
“我望向了鏡子裡的那個臃腫的我,那鏡子裡的我的眼縫中裡透露出了莫名的恐懼,我覺着好笑,似乎鏡子的內外,存在着不同的我。但當我擡手去觸摸鏡子的時候,那鏡子裡的我也在效仿,用他那同樣臃腫的手。”
“不要說了!”三長老怒道,“小子,你在尋我的開心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