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心中一動,一轉頭,就看見食夢出現在旁邊,正掩口輕笑。衛淵黑着一張臉,問:“後續呢?”
“後面是付費內容。”
衛淵愕然,隨即怒從心頭起,就準備宰了這無良的妖魔。忽然側方響起一陣急驟的跑步聲,衛淵一轉頭,就看見少女時期的紀流離飛奔而來,兩人都是措手不及,撞在了一起。
眼見少女紀流離被自己撞飛,衛淵一把將她拉回,輕輕放在地上。少女紀流離一臉茫然,四處看着,視線明明從衛淵身上掠過,但焦點卻不在他身上,對他視而不見。
衛淵伸手,試着按了按她的鼻子,果然按下去一點,手感上完全沒有異常。
少女紀流離一聲驚呼,面前一片鋒銳之極的藍光閃過,貼着自己鼻尖就削了下去。這一擊全無先兆,好在衛淵法軀強悍,反應極快,收手及時,纔沒被切到。
少女紀流離雙瞳泛起各色光芒,四處張望,自語道: “又來了!你們這些虛空魔物出來受死!”
但是她連用多種道法,都看不到衛淵存在。眼見她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和熟知的那個生猛無敵的大師姐完全不同,衛淵當下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臉,扯了一扯。
這一次紀流離身周乍現無數法刃道劍,亂切亂刺,但衛淵早就退到了十餘丈外。他偷襲得手,心中無比舒暢,道心瞬間通透了不少,正想要仰天大笑三聲,忽然想起食夢就在旁邊,趕緊收拾心情,又端了起來。
畫面再變。
紀流離站在絕峰之巔,看着面前無盡天地。山風凜冽,吹得她衣袂飄飛,彷彿天地間只剩下她一個人。
不知爲何,從這副畫面中,衛淵感覺到的是絕望,是孤獨。
孤獨倒還好說,天才總是孤獨的。縱觀張生的一生,大部分時間不是讀書就是練劍,再就是前面十年爲了養徒弟四處打工。她自是孤獨的。
至於衛淵自己,倒是絲毫沒有天才修士的風範和自覺。他就喜歡熱鬧,沒事就去看看臥龍鳳雛們都在幹什麼,對於一應反賊的動向掌握得一清二楚。
有空的時候,他也會經常給昔日同門寫信,只是寫得多回得少,最近幾個月更是一封回信都沒見着。
但衛淵怎麼都想不明白的是,紀流離的絕望是哪來的。
此時紀流離一直站在絕峰上不動,這就是她現在的夢境。
衛淵再看一會,便招呼了食夢一聲,問:“她的心劫在哪裡?就是這些了嗎?”
“我又不是心魔,怎麼知道她的心劫在何處?要不我給你介紹一頭心魔過來?”
“不必,謝了!”衛淵立刻拒絕。這要是讓心魔入夢,以後不知道何時才能驅除。
“有可能和心劫有關的就這麼多了,或許其它地方還有,但是我看不出來。你要是想那就慢慢看。”
衛淵搖了搖頭,道: “先存下來等回頭有空我慢慢看。沒什麼其它要看的了吧?”
“心劫的沒有,付費內容倒是有很多,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衛淵當即拒絕,特別的義正辭嚴。
那些付費內容別說看了,就是想一想衛淵都覺得羞恥。他此時就在想,或許應該找個什麼時機,偷偷把食夢給煉化了。它現在知道得實在太多了。
衛淵從夢境中退出,就見食夢浮在自己面前,正在審視着自己。不過衛淵知道它本體的樣子,明白這雙好看的眼睛就是個裝飾。
“爲什麼找不出她心劫所在?”
“她應該在下意識地迴避。現在我的夢境還不完善,需要她自己來構建,等經歷了足夠多的夢境之後,夢境世界纔會變得更加生動真實,她的心劫纔會慢慢顯現。這需要過程。
如果想要加速的話,也有辦法,那就是將她置於極端危險的夢境中,看看她會做些什麼。比如說,扔到某些邪教的老巢……”
衛淵當即搖頭, “還是算了。不急,慢慢來。她有什麼異動再來叫我。”
食夢衝着衛淵的背影叫道: “別走啊,你可以當邪教教主……記得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啊!”
衛淵沒有理會,離開幽寒界,回到青冥。
此時青冥軍校的開業大典已經結束,學員們三三兩兩地離開校場,向着居處走去。這是他們最後的輕鬆時光,晚餐之後,就要開始晚課了。
崔聿寶芸等正在研究今後幾天的授課和訓練內容,衛淵沒有打擾他們而是去看了看自己留在這邊的道基武士的記憶,然後意外地發現給學員講話的不是崔聿,而是鋤禾真人。
不得不說,老道只要不打架,賣相還是極好的口才也是一等一的。他從個人道途講起,再到家國,再到天下,由小及大,講得精彩紛呈,讓衆學員有種從軍纔是天命的錯覺。
新軍裝,新戰甲,全新的高階修煉法門,家人們的優渥生活,高人一等的地位待遇,讓軍官這個職業顯得無比光芒四射,僅次於創世仙尊。不,創世仙尊都比不上,仙尊創世,就是爲了給衆生服務的。
而且青冥盾堅炮利,裝備精良,又有界域之力和醫館衆多專業醫師,上戰場後想死也難。
就算真的爲界域捐了軀,只要功勳能夠進入凌霄英靈殿,就有一絲可能元魂復甦,以神道方式重生。
總而言之一句話,在青冥當兵,就叫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老道這口才,簡直不是一般的好。他能和貂貓蛇做朋友,靠的是真本事。
此時就有學員問爲何課表上不見有衛淵授課,他們想跟衛淵學怎麼打仗。
衛淵頓時大生知己之感,覺得這小子屬實是個人才。
此時老道卻說,界主並不適合給他們上課,不如崔聿等人。
學員們大多一片譁然,老道卻是不急不忙,從容道: “聖人生而知之,那是學得會的嗎?界主用兵,變化莫測,存乎一心,那是天生的本事,根本學不來的。
比如界主破敵,往往就是一句話:跟我衝,然後一衝就衝過去了。等輪到你們,也喊一聲跟我衝試試?保證一頭撞到鐵板上!”
衆學員深覺有理,衛淵也覺得老道說得不錯,難怪深得黃雲真君看重。
此際青冥蒸蒸日上,一切向好,衛淵收納流民,開田採礦,就準備好好享受一番難得的平靜時光。閒暇之時,還可以助大師姐一臂之力。
此際趙國王城之外,坐隱山上,正有一座庭院,素而不陋,靜而不孤。此處自有山風流泉爲樂,飛鳥靈狐作朋。
庭院中兩人正在下棋,一方是個老者,似胸有天下;另一方則是個中年男子,氣勢凜然,只是已兩鬢蒼蒼。
兩人之間擺着的棋盤十分古怪,並非是天下棋士常用的十九路,也非罕有但同樣有人推崇的二十一或是二十七路。
這個棋盤形狀是不規則的,倒有些類似於趙國周邊的形態。兩人在上面落子,有些區域十分平和,落子生根,有些地方卻是極爲艱難,下一子棋面就會蕩起波瀾,然後棋子消失。要連下數子,方能立住腳跟。
中年男子忽然轉身,不再理會戰火更激烈的南邊,而是一子落在西部偏北處。這裡空蕩蕩的,只有零星几子。
這一子落下,棋枰一陣動盪,居然就生根了。
中年男子雙眉舒展,臉上終於有了笑容,道: “果子熟了,我也該去摘幾個了。”
老者有些愕然,盯着西北角看了半天,自語道: “不對啊,老夫明明算着這裡殺機四伏,非有大毅力大手段不能立足,怎地突然變得如此輕易了?”
中年男子笑道: “您老雖然縱觀夭機,但天機也瞬息萬變,更會受人道大運擾動。至少在西部疆域,我的決定,某種程度上就是大勢所在。”
老者雙眉越鎖越緊,道: “奇怪了,老夫觀天五百年,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難道有仙人出手,遮蔽天機?”
中年男子笑道: “我李家也不是沒有仙祖,若其他仙人出手,我豈會不知?”
“此招甚險,你看我只消攻你腹地……”老者就在南方又下一子。南方本來雙方廝殺激烈,老者再補一子,局勢立刻傾倒。
但此子一落,居然就此消失,並沒能立下根。
老者就是愕然,失聲道: “難道紀國要亂?”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道: “這就是我爲何要在這時候下這一步閒棋的原因。西域雖然貧瘠,但也是一片廣闊天地,不能讓人封了出口。”
“可是……”
“您老放心,我李神機是什麼人,自會注意分寸,不會讓史官說閒話的。他剛剛大勝巫族,現在名聲正隆。我若是直接攻打,難免會被人詬病。但若我佔的是無主之地,誰又能說我什麼?比如說這樣……”
他又落一子,啪的一聲,貼在了已有一子的旁邊,緊緊靠住。棋枰上突然風雲變幻,那已有的一子變得明暗不定。
老人認真去看,卻怎麼也看不清風雲下的天機。
看着雲霧籠罩的西域,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 “若不能在天機混沌、局勢不明時勝出,那還叫什麼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