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艘飛舟運來的都是初戰遼軍的屍體,果然也能提升青冥,同時增加人間煙火的混沌氣。
等這幾萬具屍體全部煉化,人間煙火中在萬化境中又前進了一小步,衛淵此刻只需再修九九六年,就能進入法相後期。
緊接着又有一艘飛舟落地,帶回來幾千匹遼馬屍體。但投入輪迴爐後,效果卻是差強人意。幾千匹馬還不如幾百個遼族。
人間煙火將這些變化全都一絲不苟地記錄下來,變成一個個冰冷的數字。
衛淵返回鎮城,此時戰場已經清理完畢,大批修士正在搶修衛城。此時的人手只夠同時修四座衛城,而衛淵要求挖掘一條地道通向鎮城,施工量就更大。但是不加地道也不行。
不加的話衛城守軍只能戰死在城中,而有了地道就有了逃生通道,士氣和結局都是截然不同。
遼族休整數日,又自後方調來數十萬大軍,開始進攻。
戰鬥一開始,漫山遍野的遼騎就遭遇迎頭一擊,此時鎮城上已經有數十門火炮,火力大增,炮火覆蓋下遼族終於出現了可觀的傷亡。
隨後遼族又發現,人族的火力比上一戰要兇猛得多,無數飛劍呼嘯而來,將遼族成片收割。
而遼族則是還以如狂風驟雨般的箭雨,並且大威力的法箭數量明顯增加。
雙方血戰半日,又打成了僵局。
衛淵已經注意到,依然不時會有道基隊長突然倒地死去。這數十萬人血戰的戰場,一兩個人的死亡原本激不起任何浪花。
但是現在衛淵知道,這些人其實是死在殺念之下。
衛淵仰頭望天,天穹上方,不知道兩位仙人在以什麼樣的方式交手。
衛淵在整個城牆上游走,如同移動的死神,每到一處人族戰力必會暴漲,遼族傷亡也會大幅增加那些隱藏在暗中的強者則會銷聲匿跡。
但是扭轉一處戰場戰局後,衛淵就得立刻趕往下一處,絲毫沒有空隙。
似是在不經意間,衛淵連續三次經過了同一個地方。
這個方向上的遼族進攻格外兇猛,而城中還擊的炮火已經變得稀稀拉拉,五十門火炮現在只剩下十幾門還在開火。
轉眼間衛淵又第四次經過同一個地方,他突然停步,眼睛釘住了自夜色中無聲無息飛來的一支重箭。
那支重箭近身突然化蛇,射向衛淵。衛淵輕而易舉一劍將其斬落。
然而在這支重箭毀滅的瞬間,衛淵周圍數十丈內的一應飛箭全部化蛇,眨眼間數十條大大小小、功能各異的蛇就向衛淵撲來!
衛淵夷然不懼,凝神應對。就在此時,他所站城牆下方升起了一團陰影,化爲一把細細刺劍,悄悄刺向衛淵下身。
這一劍無聲無息,隔絕一切神識探測,尋常修士就算近在咫尺,也會視而不見。
此劍極爲陰險惡毒,修士下身就算不再是要害,但心理上仍然是要害,一劍命中後,還會有無窮後招。
但這在這一劍行將得手時,那隱藏在虛空中的遼族殺手忽然感覺雙膝一涼,一雙自膝蓋截斷的小腿從虛空中掉了出來!
他愕然抵頭,這纔看到一片陰影正咬着魔刃七月,再次一揮,自己一條腿連帶着大半個屁股也跟身體分家。
直到此時,他心頭才涌起遲來的警兆,知道自己有性命之憂!
這遼族殺手雙眼泛起仙力,這時纔看到身下地面上不知何時佈下了一個大陣,依稀能看出是和壓制氣運有關。或許這就是他一直沒有預感到危險的原因,但此刻已不及細想,他一聲尖叫,轉身就逃。
影龍口中的魔刃七月繼續追斬,但這一次卻是落了個空。原本牢牢鎖定的一刀,卻被對方身上涌出的仙力衝散。
七月再度舉刀,卻發現已經根本無法鎖定對手了。
就是這一刀落空的功夫,那遼族強者已經逃到了百丈之外,眼看着就要沒入夜色。
衛淵眼前,忽然又看到了那銀髮女子,她手握短刀,正在飛速靠近。衛淵從容取出剎那,瞄準,槍口正好對準了銀髮女子的眉心!
銀髮女子臉色微變,前所未有的強烈警覺讓她本能的側身,避過了這一槍。
一枚半透明的子彈出膛,在風暴推送下瞬息遠去,射入了那正在逃路的遼族強者後腦,滅殺了他的一切生機。
遠方定嶽大殿中的座位,又空出了一個。
衛淵似乎十分滿意,向着遼族殺手的屍體走去,與銀髮女子擦身而過。銀髮女子沒有發難,而是眼中閃過疑惑,不知道剛剛是巧合,還是衛淵已經發現了自己。
她遲疑了一下,並沒有靠近衛淵,而是換了個方向,再度消失。
衛淵在遼族殺手屍體前蹲下,翻了翻他隨身之物,就看到了一面雷擊仙桃木製成的腰牌,上書的遼文是忽溫,在遼語中意爲陰影之刀。
從忽溫的屍體上衛淵翻出了一塊玉璧,上面是些標識和數字,其中人族法相後畫着一個標記,而道基後面則是畫着二十一道。
這是遼族強者習慣使用的記錄戰績的法寶,境界標識後面有幾個標記,就意味着他殺了多少個人。
此次他和那個能射出化蛇之箭的遼族配合,想要伏殺衛淵,卻不料踏進了衛淵精心佈置下的陷阱。衛淵的行走路線都是設計好的,來回路徑也是有意重複。路途上更是隻有這麼一個最適合伏擊的地點。
戰火如火如荼,誰都沒有時間仔細思考,只能在剎那機會來臨時憑藉本能決定抓還是不抓。在這個時候,氣運就成了關鍵要素。這些遼族強者原本都有仙氣加持,自覺在氣運上佔盡優勢。
但衛淵以法陣佈設陷阱又投入了天外氣運,終於在關鍵時刻等來了對手自投死地,被影龍持魔刃七月連續重創,最後死在了剎那的風暴彈上。
衛淵一邊收撿着戰利品,一邊不經意地回頭望去,只看到了銀髮遼女留下的一道殘缺身影。
衛淵不動聲色,視線繼續掠過整個戰場。
剛剛是襲殺銀髮女的好機會,只可惜她的靈覺太高,及時避開了衛淵半真半假的一槍。
似是因爲忽溫的死,遼族強者的行動突然變得謹慎了很多,但是普通部隊的攻勢卻變得更加猛烈,大批鐵甲遼軍直接殺上城頭,甚至衝入城內巷戰,守城道兵的傷亡直線上升。
入夜時分,蒼茫的號角聲再次響起,遼族丟下十萬具屍體,返回大營。鎮城中已成一片血海,到處都是屍體,僅此一戰,道兵的傷亡就接近兩萬。
有過上次的教訓,衛淵一刻不停地巡視全場,憑藉本身的氣運壓制可能殘留的仙人殺念。還能動的戰士們則是拖着疲憊欲死的身體,救治傷者,打掃戰場。
太初宮則是緊急調了三萬道兵過來支援,補上了兵力缺口,並且有所增強。
新到的道兵一刻不停,立即被衛淵派去清掃戰場,重修衛城。幾座衛城功用明顯,給遼族帶來了巨大殺傷,光是在衛城城下遼族就丟下了兩萬多具屍體,所以每戰之後,衛淵必然重修衛城。
行走在遍體的屍骸間,衛淵忽然明白,這就是戰爭,機械,重複,血腥,枯燥。
天又亮了。
戰場已經清理完畢,新的衛城已經有了輪廓,大批道兵如螞蟻般在建設,城上的步兵炮警惕地指向北方。經過一夜搶修,現在能用的炮又到了三十餘門。
晨光下,忽然有一騎遼騎自北而來。
馬身黝黑,馬上是個高大的漢子,面頰上漆着兩道白色的戰紋,腰挎彎刀,雙眼是罕見的十字星瞳。
他策馬南來,還在工作的道兵們立刻警惕地盯住了他。這遼人孤身一騎,卻是毫無懼意,縱聲高叫: “我要見你們的首領!”
衛淵正在城上指揮道兵將一面面鋼盾釘在城牆上增加防禦,自然就看到了那個遼騎。
何方策馬而出,攔住了那遼騎。那遼人其實年紀很輕臉方方正正,不見兇厲,只有勇敢。
何方道: “你有什麼事,跟我說就行了。”
眼前這年輕遼人不過是初入法相,但卻讓何方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遼人聲音低沉,說: “忽溫是我的哥哥,昨晚戰死了。我來是想要贖回他的屍體,拿到屍體後,我就會返回北方,再也不參加和人族的戰鬥。”
何方不知道忽溫是誰,不過昨夜遼族戰死了四名法相,應該就是其中之一。他轉頭望向衛淵,等待他的決定。
衛淵道: “我不知道誰是忽溫,讓他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那遼族青年忽然下馬,摘下短刀放在地上,然後遙遙向着衛淵跪下,以臉伏地。
本來以衛淵性情,陌生遼族無論說什麼都不會相信,只會當是耳旁風。任何哀求,悲情,在衛淵這裡沒有一絲效果。曾經一口氣咒殺八十萬巫軍的衛淵,根本不在意一兩個異族的情緒。
就在此時,一艘飛艇緩緩自城中升空,然後掉頭,飛向南方。
遼族青年不知爲什麼,突然變得焦急,用力磕頭,額頭見血。
衛淵站在城頭,靜靜地看着,一言不發。忽溫
的身體經過仙力灌注,不管眼前這遼族青年有着什麼樣的故事,又或是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衛淵都不會把屍體還給他。
飛舟已經完成了轉向,開始加速,漸漸飛遠。
那遼族大急,跳了起來就想去追飛舟,但是無數飛劍槍立刻指住了他。何方望向衛淵,只要衛淵一聲令下,上百把飛劍槍瞬間就會把這遼族射成篩子。
衛淵皺了皺眉,手已經擡了起來,但又放下。
何方伸手一壓,道兵就放下了飛劍槍。
此時飛舟不斷加速,終於消失在遠方的天際線。那遼族青年忽然無緣無故的流下兩行熱淚,而他也不知道原因,只覺得心中彷彿空了一塊。
他默默起身,將短刀留在了地上,上馬後就向北方奔去,再也沒有回頭。
衛淵示意繼續修建衛城,將這小小插曲放到了一邊。每一族都有自己的傳說,也都有自己的英雄人物。
那遼族青年沒有回大營,而是繞過營地,準備返回北方,但是戰馬突然受驚,人立而起!
馬前出現了一個銀髮女子,幾乎貼到了戰馬馬頭。遼族青年連催幾次戰馬,但他這匹天下名駒就是不肯向前挪一步。
遼族青年跳下戰馬,盯着女子,道: “我不想計較哥哥的事,但也不想再爲你們做事!我要回到天瀚海以北,那裡纔是屬於我的天地!”
銀髮女子道: “雄鷹只有在與猛禽的戰鬥中才能成長,成日追逐鴿子是沒有用的。你要不要考慮留下來?”
遼族青年牽着馬繞過了她,繼續向北走。女子也不生氣,道: “這裡有一份仙力,裡面是大王的感悟,它對你沒有任何的限制。你既然已經見過了衛淵,就應該很清楚,沒有這份仙力的幫助,你永遠也無法給哥哥報仇。”
遼族青年向北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停步。
鎮城中,何方來到衛淵身邊,道: “我覺得那遼族小子不簡單,不應該放他走。”
衛淵道: “你是怕不小心放走了一個天才,將來成長起來找我報仇?”
何方點頭。
衛淵微微一笑,道: “天天總想着扼殺天才,哪還有時間幹正事了?放心吧,等將來有一天他真成長起來、回來報仇,只會發現和我的差距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