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和陪我坐到了迴廊上,我用懷中的帕子擦拭着眼角。末了,我嘆了口氣,對湯和說道:“湯大哥,你說劉伯溫的死是不是和陛下有關?”
湯和聞言,怔了怔,隨即又笑了笑:“你爲何這樣問呢?可是有人和你說了些什麼?”
我搖了搖頭:“沒有,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陛下對劉伯溫一直都有忌憚,也是因爲如此,劉伯溫纔會告老還鄉。這些朝堂上的爭鬥,想必湯大哥都是清楚的吧!”
湯和頷首,說道:“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不能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即便我承認自己知道些什麼。”
回想起湯和原先和王保保作戰的時候,竟然可以用那麼多士兵的生命換來自己在夫君面前的示弱,那麼,這其中的事情,他必然是看得通透。明哲保身,不將禍端往自己身上牽扯,並不爲過,這是人之常情,是以,他這麼說我也並不感到意外。正想着回他不必讓他介懷的時候,他又說了一句,讓我頗爲意外。
“據聞,劉伯溫在離世前的一段時間內,曾經找過陛下。那時候他好像是患了一種怪病,陛下便派遣胡惟庸前去探望。胡惟庸帶了太醫一同前往。然而事有蹊蹺,就在胡惟庸帶着太醫離開之後,劉伯溫的病更重了。即便拖着病體,他還是依舊進了宮來找陛下,可是陛下對他的態度異常冷淡。想劉伯溫一生運籌帷幄,在陛下開創一朝的過程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陛下對他的態度着實令他齒寒。後來,陛下親自差遣人送劉伯溫回了老家。再過了不久之後,就傳來了他病故的消息!”
湯和的話每一句每一字都硬生生的攢在我的耳裡,我雖然一直都認爲這件事情和夫君定然若不了干係,卻當我親耳聽到這件事情的始末的時候,仍舊是心寒不止。真的有必要嗎?再怎樣說,劉基也曾經出過不少力,再說,他都已經告老還鄉,不再理會朝廷的紛擾世事,爲何還是不放過他?明明知道胡惟庸與劉基不和,還要派他去探望劉基,這不是明擺着要他的命嗎?
“我的話只能說到這裡,希望你能明白!凡事看開一些,別過多的在意,況且,你如今還懷有身孕。其實這些話我本不想說的,可是看着你傷神,又着實不忍心!”他的語氣幽幽的,很不像他平日的作風。
我在心底默嘆了一聲,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對湯和說道:“湯大哥,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時辰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休息了。不管湯大哥有怎樣的方法和手段,終歸夜深了,留在這深宮之中總是不好的。”
湯和淡淡笑了笑,說道:“我沒事的,你趕緊回去吧!”
與湯和道了別,便和春兒一起往寢宮走去。一路上,我感覺到我的腳步分外沉重,都不知道如何回到寢宮的。春兒似乎看出了我的異常,便說道:“娘娘,若是陛下問起來,我要如何作答?”
頹然坐在雕花木椅上,與之配套的雕花木桌上,燭光搖曳,將我的影子拉的老長,原本想好的一切措辭,此刻竟然無法在腦中搜尋,便對春兒說道:“我也不知道,若是陛下問起來,你就隨意找個理由好了,我都說你說得對就是了!”
見我有氣無力的樣子,春兒也沒再說什麼,只說若是困了,累了,就一定要叫她,說完之後便退了出去。
腦海中思緒紛飛,心中亦是凌『亂』不已。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強烈的無助,從來沒有一刻像是今日這般。湯和的話還回旋在耳邊,一次又一次,朝中的大臣,要麼是無端病逝,要麼是被夫君有意爲之,朝堂鬥爭,爾虞我詐,紛爭不斷,夫君到底在其中扮演着怎樣的一個角『色』?
夜深了,還未曾入睡,卻聽得春蘭急急來報,說夫君今夜有急事,不能回寢宮了,傳話來讓我早些休息。
若是以往,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大概會從心底生出一絲落寞感,可是此刻,當我聽到他不回來的時候,心中竟然鬆了一口氣。忽然之間發現我根本沒有辦法面對他,逃避成爲了最好的選擇。
這一夜,竟然覺得身上異常乏力,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喚春兒爲我更衣,只是自己悄然退去了衣物,躺在牀上,不久之後,便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這一覺醒來,竟然到了辰時,感覺到頭有些疼痛,便開口喚道:“春兒,春兒!”
聽到我的呼喚,春兒急忙走了進來:“娘娘,您醒了?”
“嗯!”我淺淺應了一聲。春兒遞過來一杯水,我伸出手,接過了茶杯,小抿了一口,習慣『性』的問道:“陛下呢?”
春兒擡起頭望着我,眼中充滿了不解,隨即又擔憂起來:“娘娘,昨兒個夜裡陛下因爲政務繁忙,沒有回來,難道春蘭沒有告知娘娘嗎?”
聽春兒這樣一問,我纔回想起春蘭告訴我說夫君不回來的事情。頭還是有點疼痛,彷彿有一段記憶被人從腦中抽離了一番,有一種斷續的感覺。
“哦!”我淡淡的應了一聲:“幫我更衣吧!”
春兒幫我更了衣,在這期間,我一直都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甚至連春兒爲我布膳的時候,我都只是茫然的吃着,不曾說出一句話。
兀自出神,端起手中的碗,不知道怎麼回事,手上一滑,毫無徵兆般,就掉了下去。“嘭……”一聲,破碎的聲音傳來,整間寢殿的宮人被驚住,惶然下跪:“奴婢該死!娘娘恕罪!”
春兒眉頭微蹙,對着一干下跪的宮人說道:“把地上收拾乾淨,之後就退下吧!”
宮人們忙回道:“是,姑姑!”便從地上站起身,匆忙的將地上的殘羹收拾好,之後便退了出去。
望着我的樣子,春兒既擔憂,又有些慌『亂』。在宮人們退出之後,她拉着我的手,蹲在我身側,關切的問道:“娘娘,是不是昨晚湯大人對您說了些什麼,不然您爲何自從與他分開之後就一直失神?”
我也不再隱瞞,便將湯和告訴我的事情與春兒說了一遍,春兒聽後也頗爲大驚失『色』,但是她也沒有表達什麼自己的觀點,畢竟夫君是一國之君,他做事,還輪不到她這個小丫頭來評論。
只覺得渾身都在打顫,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彼此沉默了半響之後,我對春兒說道:“春兒,我想見見胡惟庸,聽聽他的解釋!”
“娘娘!”一聽說我要傳召胡惟庸,春兒急了:“您明明知道胡惟庸是不可能對您說實話的,您又何必呢?”
“也許……”我盯着她的眼睛,抱有一絲希望的說道:“也許他會說的!不試試看又怎會知道呢?”
“娘娘!”春兒繼續勸道:“或許他會說出實情,可是娘娘心中不是已經知道實情了嗎?您爲何還要如此較真?心傷了一次就夠了,非要弄到傷痕累累嗎?”
“春兒,你什麼都不要再說了,照着我的話去做吧!”
春兒無言,只好說道:“娘娘,春兒這就去派人傳召宰相大人!”
對於我的傳召,胡惟庸還是很上心的,不多時,便被宮人們帶領着進入了寢宮。他依舊是我上次見他時的那身赭『色』官服、烏紗帽。裝扮雖然與上次相同,然而這次給我的感覺卻是很不同,總覺得他起『色』相較於上次,更加好了。
他見到我之後,急忙躬身行禮:“臣拜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居於上位,俯身看着他,冷笑一聲:“宰相大人真是好氣『色』!這下子朝中再無人與宰相抗衡了!”
胡惟庸是何等人也,聽我這樣一說,他心中早已明白了幾分,也不惱怒,乾乾的笑了一聲,說道:“娘娘一定是爲了劉伯溫大人的失去而感到惋惜,所以纔會錯怪微臣,微臣不介意的!只是,這朝廷是陛下的,陛下若是說一,沒人敢說二,更何況我們這些做臣子的!”
聽他言語之間的意思,已經很明顯,這事情是夫君示意他做的,可我卻仍然想要聽到他的解釋:“本宮雖然身處後宮,但是朝堂當中的爭鬥本宮卻是很清楚的,你與劉基一向不和,這是朝中人盡皆知的事情,這次他病了,也是你帶着太醫親自前去診治,你覺得這件事情能夠和你脫得了干係嗎?本宮若是沒有掌握到消息,是定然不會『亂』說的!”
胡惟庸聽了我的話,卻不以爲意:“娘娘,這真的不能怪微臣,月有陰晴圓圈,人有旦夕禍福,誰能逃得了一死?怪只能怪劉伯溫他壽命已到,即便是太醫也分身乏術!”
“你……”我一時氣結,竟然也不能再反駁半分。
“娘娘,劉伯溫在離世之前已經病重,很多人都曾經目睹他不良於行了。況且,臣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帶着太醫前去的,若不是有陛下,臣怎有權利差遣太醫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