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公白白胖胖的臉上又現出一絲冷厲“不成,這次若她活得下去你便接她回京城享受榮華富貴;但絕不允許你現在去找她或接她。如若不然,我第一個不饒你,你不知道松江四府五縣眼下是多麼重要!”
粱雄身子一震,眼露痛苦卻堅定地點了點頭“您放心,我們是什麼身份,我一直牢記。不會再犯渾了,您說的對,我侄女若是躲過這一劫,大富大貴會等着她的。”
“明白就好!”海公公深深地盯了他一眼,邁出房間。
粱雄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淚光:入宮四十年,大家都老了。
走出屋子,他又變成了那位令人敬畏、冷酷無情的東廠廠主了。
宣寧縣有名的貧民區燕子街、青寧路、泥塘地的百姓一大早便聽到了這個雪中送碳的好消息:張府要施粥了,而且是專對這三條街的百姓爲放的。
在縣衙捕快的維持中,這些面黃肌瘦、有氣無力的百姓一大早便拿着自家的碗排好了隊。
張府院門大開着,在寬大的院子裡臨時搭起了三口大竈,上面三口大鐵鍋正冒着熱氣騰騰的煙霧,散發着誘人的米香味。
張雪瑩身穿青色細布衣裙,頭上包着一塊藍底白花的包布,正帶領着高盈與何小花忙得大汗淋漓。
一個民兵正攤開一張紙高聲念着“青寧路方大貴家三口,領粥三碗。”
一箇中年漢子滿是感激地取出一個銅盆走到張雪瑩面前,張雪瑩用碗盛了三碗粥倒在他的銅盆裡。
“鄉鄰們,你們都小心點,粥有些燙,一日領兩次,早上在巳時,下午在戌時。你們自己掌握好時間,大伯母講過直至張府的糧食施完爲止。”張雪瑩一邊手腳麻利的施粥,一邊大聲說道。
“謝張夫人!”
“活菩薩呀!”
“我們給張夫人磕頭吧!”……
百姓們紛紛跪倒在地,衝着京城的方向虔誠的磕起頭來
。
張雪瑩好一陣勸,才讓他們起來。
直到未時許,張雪瑩三人才把早上的粥施完。
“大嫂這樣下去不行啊,您看,這一施粥就是近兩個時辰,咱們又趕快要煮下午的了。要不,明天再請些族裡的嫂子來幫忙吧,謝禮就是一日兩餐,怎麼樣?”高盈一邊輕輕晃動着痠痛的胳膊一邊向張雪瑩建議。
張雪瑩嘆了口氣,覺得全身都僵硬痠痛不已,她輕輕活動了一下四肢“不行啊,咱們的糧食本就不多,可三條街的鄉鄰加在一起都快兩百口了。這粥也施不了多少天的,咱們忍忍吧,今天下午換老王與張貴施粥,咱們只管一會把粥熬上。”
高盈想了一下,點點頭。自己的族人自己清楚,也沒幾家富餘的,若是來了要連吃帶拿的,反而讓大嫂難做。
何小花拎着兩袋高粱米走了出來“以後這些粗活我來做吧,高小姐管燒火,少夫人只管看火熬粥吧。”一片輕鬆自在的樣子。
張雪瑩不禁暗暗嘖舌,真是個女大力士。
“咦,娘,您怎麼來了?”高盈突然看向院門。
張雪瑩擡頭一看,平氏走了進來,臉色有些不好看,似含怒氣。
“婆婆來了,廳裡坐吧!”她急忙走上前去。
“不了,我怕你們忙不過來,來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平氏臉色和緩了一些,擠出一絲乾巴巴的笑容。
她看四周看了一下,雙手合十唸了聲佛號“阿彌陀佛,你大伯母是真正的大善人啊,難得她走之前還安排得如此妥當細心。”
她說着看向張雪瑩“從下午起我幫你們施粥吧,也算是做好事,積功德。”
張雪瑩自是不能推辭,急忙謝過。
平氏好似鬆了口氣。
她今天在家聽那些族人唸叨了一上午,說什麼張家有糧食,張雪瑩怎麼現在也是高家的媳婦,不知道顧着自己的族人,反而要向外人施粥
。
她一開始也是心裡有些不痛快的,但轉念一想,那本就是張家的糧食,張夫人想怎樣就怎樣唄。
族人在自己面前說三道四,分明就是想着自己家中那些張雪瑩的嫁妝糧。可自己又不能翻臉,早上只在一旁裝着不懂,和稀泥,好不容易纔瞅了個空出來,是再也不願回去了。
第一天施粥,張雪瑩六人就沒有休息的時候,施完下午的粥,已到了子時,張雪瑩幾人累得連眼睛都不想睜了。
匆匆用了些飯,簡單洗潄後,張雪瑩便撲倒在了牀上。
臨睡前,張雪瑩算了一下,今天一天共用去大概五十斤的糧食,家中還有一千餘斤的粗糧與細糧。這樣算來,還可以支持二十天的樣子。
不管如何,自己盡力了。
她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沉沉睡去。畢竟不能太過醉心於自己的理想,不然只會迷失在自己的意識裡。在高俊的相助下,施粥一直進行得很是順利,三條街的百姓甚至一起送來了一塊牌匾,上面書寫着“行善積德”四個大字,張雪瑩將它掛在了張家的大廳正中。清明節快到了,宣寧城除了多了些雨水的滋潤,也多了幾分倒春寒的感覺。張雪瑩與高盈小跑着回到了高家。平氏早回家做好了飯菜在等着,一見她們便催着她們去換上乾衣服再來用飯。夜色慢慢瀰漫到每一處,細小的雨絲聲像蠶在啃食着桑葉。
宣寧城一如既往城門緊閉,巡城官兵提着兵器警惕地慢慢巡視在城牆上。突然一陣敲打城門的聲音響起來了,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剌耳,聽着讓人心驚。“誰?”一名城防兵緊了緊手中的纓槍。“在下同化府捕頭羅風,有緊要軍情求見李同知李大人,請打開城門讓我進去。”下面響起一個乾澀的聲音。高高的城牆上亮起了耀眼的火把,一個城防兵探頭看了看城牆下面,在黝黑一團的夜裡卻看不清任何事物。
另一個城防兵拿起一個火把扔了下去,同時睜大了眼睛。城牆下一個布衣老百姓打扮的人正擡頭看向城牆上面,手中高高舉着一塊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