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這隻拉菲般的野獸在發怒, 炙熱的氣息隨着粗重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讓我大氣不敢出。
“我不能走,賽文, 我是赫勒的祭祀, 我爲我的族人而活。但是, 如果可以, 帶走艾貝爾。”當沙利亞說出那句話的時候, 我感受到那座危險的火山迅終於噴發了。
猛的失去着力,我被他扔在了花崗岩地面上。
砰---
手臂觸地的疼讓我大叫了一聲,可那個混蛋頭也沒有回。
他如同一抹鬼魅, 走出了廊柱的陰影,越過了搖曳的灌木, 逼向了那名叫做賽文的男人。
“不, 不!”顯然, 我的聲音驚擾了那兩個幽會的人,沙利亞尖叫起來, 她快步上前想擋住他,可是那隻健壯的胳膊一揮,便將她掀翻在一邊,她緊緊護着臂彎裡的艾貝爾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電光火石,亞的指頭已經扣向了賽文的咽喉, 只要那一下得逞, 我毫不懷疑他能將那名金髮男人的氣管給拔-出來。
“不!亞汀斯!別殺他!”沙利亞回頭嘶喊起來, 可是那聲嘶力竭的聲音卻根本沒法熄滅那隻野獸的怒火。
很明顯, 賽文也是個好手。他飛快的側過頭, 避開了那一下,同時, 拔-出了腰間的匕首,只是一瞬間,便讓溼潤的空氣染上了血味。
是亞的。
哪怕他是隻猛獸,被怒火衝昏腦袋的時候,他也只是利刃的祭品。
可是,他依舊是猛獸。
他緊緊攥起那隻滴血的拳頭,照着那張掩護在匕首之後的臉狠狠的砸了過去,另一隻手也蓄勢待發的捅向了賽文的腹部。
又快又狠。
如果他被打中,我想他要麼會被打碎半張臉,要麼會將五臟六腑也吐出來。
可是,我有沒有說過賽文是個好手?
他的判斷力讓我歎服。
飛快的後躍再一次救了他,與此同時,他手中的匕首也毫不停留的削向了亞的脖子。
那一下很快,很突然。
噢,我不禁抽了口氣。
可是,亞的動作更快,他飛快的向後仰了一下,鐵鉗般的手忽然掐住了賽文的手腕,幾乎在一瞬間,我聽見了賽文的慘叫,緊接着他手裡匕首隨着他弧度詭異的手腕抹向了他的脖子。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不!住手!”沙利亞再次尖叫起來,她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似乎想撲過去,可是,鋒利的刃已經刺在了賽文的咽喉前。
他會死。
我毫不懷疑下一刻就會血濺當場。
可就在那時,一陣白色的光忽然鋪天蓋地的涌來,它在一瞬間奪走了我全部的視線。
OH!SHIT!那是什麼?!
光線慢慢褪盡,我眯着發酸的眼睛再一次看了過去。
當我看清楚被月光照的雪亮的沙石地時,我扣着廊柱猛的站了起來。
那一刻,我想尖叫。
因爲亞的面前,空無一物!
*
無法入睡。
我在水池旁一瘸一拐的轉了大半個晚上,直到燈火晃得我頭昏眼花。
是的,我還清楚的記得自己是怎麼被扔到這個該死的兩千年前的。
白光。
我也清楚的記得賽文對沙利亞說的話。
跟我走。
我當然還記得菲米斯桌上那兩枚微型□□。
賽文也是被帶來的麼?
他回去了麼?
又或者說,他能夠自由的來去?
我想,明日我一定要去問問那個瘋女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瘋子,沙利亞她就是個瘋子。
被拖走的時候,她竟然將怒氣全部轉移到我的身上,“她會害死艾貝爾的!她不該存在!災禍!把孩子還給我!”
可那名拉菲般的混蛋卻陰冷着臉將艾貝爾推進了我的臂彎,警告了我一句後便轉身離去。
這到底算什麼事?
*
此刻,那個孩子就趴在我的牀上,不哭也不鬧。他只是睜着那雙血紅的眼睛好奇的望着我,一瞬不瞬。
我不禁停住了腳步,慢慢挪到了牀邊,“你知道麼?小混蛋?”我低頭望着他,開口。
嬰孩當然聽不懂,否則我發誓我會把他從露臺上扔下去。
“你的父親命令我照看你,他對我說,你活着,我活着。”
他歪着腦袋“啊”了一聲,那副一臉茫然的樣子叫人上火。
“我很討厭你,你知道原因麼?因爲你身上流着那個混蛋的血,自私,冷酷,又無情……因爲你身上流着那個女人的血,裝神弄鬼,莫名其妙,像瘟疫一樣讓人避之不及……當然,更因爲……”那一刻,我忽然停住了。
因爲……什麼?
因爲我在嫉妒,因爲我愛慕那個混蛋?噢,混亂的思緒讓我用力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我想我一定瘋了。”
“恩……”艾貝爾很不合時宜的出了一聲,他砸了咂嘴,眼瞼開始睏倦的往下垂。
我覺得我有點抓狂。
*
清晨的議事廳非常熱鬧,乾旱,戰爭,糧食,災難已經讓紗簾之外的人們緊張到了極點。
忽然,一陣喧嚷與怒吼猛的將我從淺夢中驚醒。
“我們的軍隊需要糧食!糧食!”
“我從撒格購買的糧食都滯留在了邊境上,可是,北方山林裡的多彌人讓通往塞拉密的路變得不安全,”是亞的聲音,他站在沙盤邊,似乎在低頭看着裡面堆砌的東西,“歐斯卡閣下,我想請求您,請您派遣部分城防軍去押送邊境的糧食。”
“是,殿下。”隔着紗簾,我看見那個球一般的身影微微躬了躬身子。
剛纔怒吼的軍士嘟囔了一句什麼,轉身走出了殿堂。
“但是,殿下,您能不能給我們一個解釋?”頓了頓,歐斯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請說。”
“阿諾,”歐斯卡將身子轉向了後面,“他所犯下的罪行足夠讓他在水牢裡度過殘生,爲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簾外頓時響起一陣議論聲,我也不禁坐直了身子,向外張望着。
紅寶石耳墜跳了一下,亞似乎擡起了頭,“閣下,如果您能代替他坐守北門,我毫不介意將他扔進魔窟。”說着,他的嗓音低了下去,“多彌人幾乎都聚集在凡蒂城外,而我們的東面的城牆幾乎完全坍塌了。”
“我知道您對我心存猜忌,歐斯卡大人,”臺階之下傳來了阿諾的聲音,“但是,如果現在您將我和我的弟兄們扔進海里,我想,用不了多久,多彌人也許會對你們做同樣的事情。”
話音未落,薩薩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我會率領一部分軍隊與阿諾一起守在北門,我可以監視他的一切。但是,最重要的地方,還是東面。”
紗簾外沉默片刻,隨後,亞笑了笑,“還有什麼問題麼?歐斯卡閣下?我們要全力一戰,就必須放下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歐斯卡頓了頓,忽然擡起了那雙眯縫的眼睛,即使隔着紗簾我也能感受到那裡面森冷的寒意,“……萊莫殿下在哪?”
“他在宮殿裡,非常安全。”亞微笑着回答,只不過那句話沒有任何信息含量,這讓歐斯卡又無聲的盯了他許久,才躬身告退。
*
下午的烈日將地面照的發白,只要在陽光下晃一下,你就能清晰的感覺到皮膚中的水分離你而去,當然,一同離我而去的還有房間裡的那一池清水。
海浪聲在房間裡盤旋,我站在乾涸的池子邊發了許久的呆,直到希蘇抱着嬰孩走進來,“我聽侍衛說蓄水池中的水所剩無幾,還要供應整個凡蒂的居民。”
我有氣無力的挪到桌子邊,搖了搖上面的酒壺,終於找到了幾杯能滋潤嘴脣的蘋果酒,“什麼時候纔有水?”
“傍晚。”
“喔~”我瞥了她一眼,她卻一直望着艾貝爾,微笑着逗弄着他,“你很喜歡他。”
“我喜歡孩子。”她點了點艾貝爾的鼻尖,忽然擡起頭,望着我的目光不懷好意,“他還很小,我總不能和一些壞心腸的繼母一樣對他不聞不問,不是麼?”
含在嘴裡的酒水一下子噴了出來,“噢……”我用力拍着咳的做疼的胸口,“我可不是什麼繼母,更不想做。如果可以,我想把他踢回他母親的肚子裡。”
希蘇直接笑噴,“噢……她真是個壞心腸的女人,是麼,小艾貝爾?”
牙癢。
我立刻起身,拖着斷腿挪到了門邊,“那麼,他的母親被關在哪兒了?”
*
走下餘溫尚熱的花崗岩臺階,再轉過一個爬滿枯黃藤蔓的假山,便可以看見那間可以被稱之爲“監牢”的房間。
沙利亞一定看見我了,因爲從我走在葡萄架的陰影裡開始,她便一直盯着我的方向,一瞬不瞬的。
說實話,我討厭她的目光,因爲那雙夜一般漆黑的眼睛就像個無底的深坑,越靠近,越讓人感到寒冷。
在門口,費曼用他的劍柄攔住了我。
他就像一尊高大的石像,垂頭俯視着我,緘口不言,那感覺讓人心底發毛。
嚥了口口水,我退了兩步,隔着窗臺上的柵欄望向了那名如夜的女人。
她也像雕像一樣,一言不發的審視着我,眼眸中涌動的黑潮彷彿在一瞬間,阻斷了照在我皮膚上的熾烈陽光。
涼意滲進了骨頭。
“艾貝爾很好,希蘇在照看他。”半晌,我避開了她的眼神,打破了沉默,“我來這裡只是想問一下……”
“離艾貝爾遠一點。”她忽然打斷了我的話,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而沙啞,彷彿帶着魔咒,“你不屬於這裡,你是災禍,是惡魔。鮮血,烈火,瘟疫,□□……你會把所有人都推入地獄……亞汀斯,艾貝爾……”
她的裝神弄鬼的話,讓我惴惴不安,但是,更讓人惱火,“閉嘴!”
“離我的孩子遠一些!”沒有想到,她也低喝了一聲,那雙緊扣着柵欄的手猛的用力,金屬摩擦出的刺耳的聲響嚇了我一跳。
“……你以爲我想照看你的孩子?”怔了一下,我一把摳住了那些緊握着柵欄的手指,怒火攀升,“你都想不到我有多樂意將他踢回你身邊。”
漆黑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好一陣她纔開口,“你到底想幹什麼?闖入者?”
“賽文。”
“賽文?”
“他是誰?他在哪兒?我想見見他。”
她默不作聲的盯着我,忽然,嘴脣邊綻放出一絲古怪的笑,“你想……離開亞汀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