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的半個小時，沐沐很有活力，在山路上蹦蹦跳跳，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半個小時後，他不蹦也不跳了，開始有意識地保存體力。
儘管這樣，走了一個小時，體力還是消耗殆盡，心跳也開始加速，只能靠大口喘氣來緩解。
沐沐忍不住回頭看康瑞城——
康瑞城在他後面，速度穩定，腳步從容，雙腿看起來一點兒要打顫的跡象都沒有。
不像他。
他的雙腿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沐沐抿着脣，憋着一股氣，默默給自己加油，告訴自己不能認輸，尤其不能向他爹地認輸，否則是會被鄙視的！
嗯！
沐沐就這樣咬緊牙關，硬是又走了半個小時。
一個手下看出沐沐的體力已經耗盡，低聲跟康瑞城說：“城哥，沐沐不能再走了。”
“他不是還在走嗎？”康瑞城不以爲意的說，“讓他繼續。”他想知道，沐沐的極限在哪裡。
但實際上，沐沐的體力已經處於透支狀態。他忍了一下，還是撐不住了，回過頭用一種弱小可憐無助的眼神看康瑞城。
康瑞城就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風輕雲淡的問：“怎麼了？”
“……爹地，我走不動了。”沐沐哭着臉求助，“你揹我好不好？”
康瑞城面無表情：“你昨天不是說不需要我，要東子叔叔揹你？”
沐沐急得跺腳：“可是東子叔叔沒有來啊！”
“哦。”康瑞城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你可以打電話讓東子叔叔來救你。”
“……”
沐沐開始懷疑——
別人家的爹地也這樣嗎？
穆叔叔和陸叔叔好像都不會這樣啊。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只有他家爹地這樣。
沐沐突然覺得委屈又鬱悶，看着康瑞城，眼眶開始發熱。
但是，他沒有忘記哭了是會被鄙視的，於是又想抑制一下委屈的感覺。
但是，委屈這種東西，怎麼能輕易忍住呢？
“哇——！”
沐沐的情緒還是在臨界點失去控制，大聲哭出來。
沐沐幾乎從來不在康瑞城面前哭，哭得這麼大聲更是頭一次。
不止康瑞城，一起來的手下都有些被嚇到了，手足無措的問康瑞城：“城哥，現在怎麼辦？”
康瑞城帶沐沐來爬山，是想教沐沐一些道理。但是現在看來，他的計劃還沒開始就宣告失敗了。
沐沐這種孩子……不是那麼好教的。
康瑞城走過去，動作生疏地擦了擦沐沐臉上的眼淚，用半命令的語氣說：“別哭了。”
這種時候，康瑞城的命令一點用都沒有。沐沐看着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康瑞城終於意識到或許是自己過分了，打開水遞給沐沐：“喝點水。”
沐沐把水推開，一雙大眼睛看着康瑞城，繼續哭。
佑寧阿姨跟他說過，他的眼淚是有作用的。
但是，想讓眼淚發揮作用，就要記住一個訣竅——
要麼不哭，要麼哭到讓大人顫抖！
哼哼！
他今天就要哭到讓他爹地顫抖！
康瑞城拿沐沐毫無辦法，一臉無奈。旁邊的手下沒見過這種陣仗，也是一臉愛莫能助的樣子。
最後，康瑞城把水遞給手下，背對着沐沐蹲下來：“我揹你。這樣總可以了吧？”
“太遲了……”沐沐哽咽着說，“我現在不想讓你背了！”
“噗哧——”兩個手下忍不住笑了。
康瑞城皺了皺眉，命令道：“少廢話，不上來真的不揹你了！”
沐沐實在是走不動了，哪裡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他忙忙爬上康瑞城的背，口是心非的說：“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吧。”
接下來的全程，沐沐是趴在康瑞城的背上走完的。
一路上，雪山相伴，身邊的風景也不斷變換，他們看見湖泊，也會從河流上走過，甚至路過了一個五彩斑斕的小村落。
在村落裡生活的人不多，孩子們相互之間都認識，康瑞城和沐沐路過的時候，孩子們走過來，熱情的和沐沐打招呼。
“hello！”沐沐大聲迴應跟他一般大的孩子們，接着掙扎了一下，“爹地，放我下來。”
“下去幹什麼？”康瑞城冷聲問。
沐沐倒也坦誠，說：“我想跟他們玩一下。”這些天，他一直跟着康瑞城，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玩過了。
“他們聽不懂英語。”康瑞城說，“你沒辦法跟他們溝通。”
“哦……”沐沐多少有些失落，想了想，又說，“我可以把我的零食分給他們。”
康瑞城說不過沐沐，最後還是把他放下來了。
沐沐把口袋裡的糖果和零食全掏出來，分給幾個孩子，很貼心地教他們怎麼吃。
過了一會兒，康瑞城和沐沐離開的時候，孩子們站成一排，一直目送他們。
快要看不見的時候，沐沐回過頭，衝着孩子們擺擺手，大聲說：“再見。”
孩子們也衝着沐沐擺擺手，跟他說再見。
接下來，沐沐的心情變得很好，在山間的小路上又蹦又跳，但這次只蹦跳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又鬧着要康瑞城背。
康瑞城問：“你又累了？”
“不累啊。”沐沐毫不掩飾自己的任性，“可我就是要你背！”
手下低聲勸康瑞城：“城哥，不要跟孩子、特別是沐沐這樣的孩子講道理。沐沐說什麼就是什麼，揹他吧。”
另一個手下附和道：“對。不然沐沐再哭成剛纔那個樣子，就不是揹他能解決的了。”
“……”
康瑞城沒有辦法，只能再次背起沐沐。
沐沐絲毫不顧康瑞城的感受，盡情在康瑞城的背上撒歡。
走到中午，簡單吃了點東西，沐沐以爲他們要往回走了，沒想到康瑞城還是揹着他往前，他疑惑的問：“爹地，我們不回去了嗎？”
“前面拐彎回去。”康瑞城說，“我們不走回頭路。”
沐沐“哦”了聲，終於說：“你感覺累了的話……把我放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
“不用。”康瑞城說，“我怕你哭。”
“……”
沐沐喜滋滋的想：這是不是可以說明，他的眼淚起作用了？
回去的路途，基本沒有上坡路，康瑞城一路走得非常輕鬆。
下午三點多，他們又回到距離起點不遠的地方。
康瑞城帶着沐沐上車，回到他們住的地方。
東子已經回來了，做好了熱湯等着康瑞城和沐沐，一見到沐沐就問：“出去玩了一天，感覺怎麼樣，開心嗎？”
“開心。”沐沐點點頭，一臉真誠的說，“好玩！”
東子很久沒有看見沐沐笑得這麼開心了，跟着笑出來，又問：“累不累？”
“我不累。”沐沐指了指康瑞城，笑嘻嘻的說，“東子叔叔，你應該問我爹地累不累。”
“……”東子一臉不解的看向康瑞城。
康瑞城咬牙切齒的說：“我很累！”
沐沐的眸底閃過一道明亮的光，笑得更加開心了。
東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看康瑞城和沐沐的樣子，他猜得到康瑞城和沐沐這一路上應該還算愉快。
所以，沐沐說他很開心，百分百是真的。
這一天，的確是沐沐五年來最開心的一天。
吃了點東西之後，沐沐就回房間睡覺了。
入睡後，小傢伙的脣角依然有一個上揚的弧度。
樓下，康瑞城和東子並沒有放鬆警惕去休息。
沐沐上樓後，康瑞城示意東子坐下，直接問：“國內情況怎麼樣？”
“今天是大年初二，都忙着過年呢，沒什麼動靜。”東子頓了頓，又說，“倒是國際刑警那邊，很賣力地在找我們。”
康瑞城冷哼了一聲，嘲諷道：“一幫狗腿子。”
“城哥，我們應該是要在這裡待上幾個月了。”東子說，“等外面風聲沒那麼緊了，我們再帶沐沐離開。”
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康瑞城“嗯”了聲，過了片刻，又叮囑道：“注意陸薄言和穆司爵那邊的動靜。”
陸薄言和穆司爵不會輕易放棄。新年一過，他們肯定又會重新開始行動。
“我會留意的。”東子信誓旦旦的說，“城哥，你放心。陸薄言和穆司爵絕對找不到我們。”
“……”
康瑞城沒再說什麼，徑自點了根菸。
東子看着康瑞城的側臉，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城哥，我們真的不把沐沐送回美國，就這樣帶着他嗎？”
“他現在不喜歡美國。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改變主意。”康瑞城說，“等他長大一點，我再問他。”
東子想了想，點點頭，說：“你們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也好。”
康瑞城和沐沐說是父子，但他們生活在一起的時間，比兩個陌生人還要短暫。
沐沐出生不久，親生母親就遭遇意外去世。康瑞城一天也沒有耽擱，直接把沐沐送到美國。
沐沐一個人在美國，度過了漫長而又孤獨的四年。
那四年裡，康瑞城和他的交流接觸，少之又少。倒是許佑寧會時不時去美國看他。
所以，沐沐對許佑寧的那份依賴，東子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現在，他希望沐沐忘掉許佑寧，學着接受和依賴康瑞城。
畢竟，康瑞城纔是他真正的、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