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了口氣，葉少陽本想畫一張靈符，把樑道生的魂魄送走，結果由於腰帶和肩包都不在身上，連靈符都沒有一張，只好作罷，還是讓四寶用舍利子超度了他。
看着樑道生的鬼影被舍利子發出的金光託着，緩緩飄向北方，葉少陽暗暗嘆息，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閻王殿前一本賬，是善是惡，因果何生，還是讓地獄裡那些老爺們去評判吧。
超度了樑道生，葉少陽轉頭看去，這才發現林攸早就停止了狂笑，反而蹲在地上，頭埋在雙膝間，放聲大哭着。
這個樣子的她格外可憐，跟剛纔那用地獄烈火焚燒樑道生的癲狂厲鬼，判若兩人，看上去只是一個可憐的姑娘。
葉少陽走到她面前，俯身看着她，說道：“謝謝你沒有讓我爲難。”
方纔，畢竟自己也在現場，而且縱容林攸報仇，本來已經犯了戒律，如果林攸真的把樑道生燒到魂飛魄散，自己也脫不了干係。
“一切都結束了，你也圓滿了。”葉少陽喃喃說道。
林攸用力搖頭。
葉少陽還想再勸，林攸突然擡起頭，抓住他一隻手，淚眼婆娑的看着他，說道：“葉天師，我不甘啊。”
“你……已經報仇了，還有什麼不甘，”兩人雙手接觸，葉少陽發現，她體內已經沒有了一絲怨氣，難道是因爲在弄死樑道生的過程中，她心中那股怨氣也跟着一起化解了？
這倒是一件大好事，葉少陽想起自己當初還擔心她報仇之後兇性大發，會暴走，心中升起一絲慚愧，是自己想多了。
“你也殺了幾個人，受罰是肯定的，我送你去陰司，找蕭郎君和我幾個小弟給你說說情，念你情有可原，多少減輕點責罰，還是能做到的。”葉少陽勸慰道。
林攸泣不成聲，看上去一點不像個厲鬼。
“多謝葉師弟了。”
葉少陽心中一動，她沒有叫自己葉天師，而是用上了法術界的稱呼，說明她心念有轉，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法師。
林攸握着他的手，幽幽說道：“這些年，我憑着一股戾氣，做了一些壞事，也談不上悔恨……真正報仇之後，我才發現這種感覺並沒有我想的那麼好……
我不甘心，不是因爲別的，只是想起了自己生前，本來，我應該像你現在一樣啊，捉鬼降妖，縱橫陰陽，當一名人間法師，怎麼會像現在這樣，成爲一個手染鮮血的惡鬼……”
這一番話，說的葉少陽三人都動容不已，三人都是法師，對林攸所說的這種痛苦，有一種本能的共鳴，一時間都喟嘆不已。
造成她今天的慘狀，當然是樑道生的錯，但樑道生也是爲了救更多的人，往大了說是爲了蒼生，而且他最終身死，到了陰間恐怕也得受到責罰，那麼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
葉少陽暗暗嘆了口氣，輕輕摸了摸林攸的腦袋，安慰道：“你還有機會，經歷輪迴，來生還有機會做一名法師。”
林攸發泄了心中最後一絲怨氣，也是點了點頭，說道：“葉師弟，請超度我吧。”
“你……不隨我對付紫月了？”
“樑道生已死，憑你們的法力，對付紫月想來不是問題，我業障已除，不想久留人間，也不想再跟人動手，我累了，對不起……”
葉少陽表示支持的點了點頭。
林攸起身，雙手合十，對四寶說道：“四寶師弟，我也是佛門俗家弟子，請用佛門往生咒超度我吧。”
“好說，和尚尼姑，都是一家人……呸呸，都是佛門弟子。”四寶埋怨的看了葉少陽一眼，之前他的那句揶揄還在耳邊，一順口說了出來。
當下趕緊摸出舍利項鍊，環繞雙手，正要念往生咒，林攸突然讓他等一下，然後從口中吐出五寶金蓮，飛向芮冷玉。
“這位師妹，我看出你有佛緣，這件佛門法器，我自己作主，送給你了。”
“什麼！”芮冷玉一驚，沒等推辭，五寶金蓮從她面前落下，只好伸手接住，看着林攸，納悶道，“我不是佛門弟子，哪來什麼佛緣啊。”
林攸笑道：“現在沒有，只是時候未到吧，你先當作普通法器用吧，這上面的怨氣剛纔已經散去，你可以放心使用，我傳你金蓮咒語……”
當下也不問芮冷玉的意見，直接把咒語唸了一遍，只有短短几句，唸完之後，別有意味的看了看芮冷玉，又看了葉少陽一眼，暗暗嘆息一聲，請四寶作法。
四寶運轉舍利項鍊，一時間佛光大放，口吐真言。
葉少陽退到芮冷玉身邊，站在一起，靜心傾聽：
“……
凡世業障多，生平可安樂，
六根未清靜，五色迷人心，
靈珠蒙塵埃，葉落菩提臺，
……
西天何多苦，無喜又無悲，
凡塵心不捨，化作癡情淚，
終歸劫數盡，塵世也成空。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凡塵心不捨，化作癡情淚；終歸劫數盡，塵世也成空……”芮冷玉撫摸着手中的五寶金蓮，喃喃重複這一句話。
葉少陽瞥了她一眼，緊張的說道：“啥意思啊，你不是看破紅塵了吧？”
“哪有，我只是聽到這句話，有一種特別的感悟。終歸劫數盡，塵世也成空……我的劫數，又是什麼呢？”
芮冷玉目光帶着些茫然，看着遠處，突然又收回目光，看着葉少陽被屍血矇蔽、狼狽不堪的臉，莞爾一笑。
葉少陽卻不懂這一笑的深意，以爲她是嘲笑自己的狼狽，抹了抹臉，嘿嘿傻笑。
在莊嚴的佛音中，林攸的身影逐漸變淡，化作一道清影，消失在遠處……
葉少陽忍不住對她揮了揮手。
四寶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收起舍利項鍊，回到二人身邊，看到芮冷玉手中的五寶金蓮，問道：“她剛說的咒語，你記住了沒有？”
“就四句話，很好記。”
“那你試一試，看能不能操控。”
芮冷玉不解，但還是念了一遍咒語，把罡氣釋放到五寶金蓮上，只見葉片顫動，發出一絲金光，但隨即暗淡下去。
“第一次，不太熟練，但好像可以。”芮冷玉說道，一擡頭，看到四寶面色古怪，忙問：“怎麼了？”
四寶垂下頭，輕輕搖了搖，道：“她說的沒錯，你還……真的有佛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