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半。
華燈初上，街道在霓虹和玻璃幕牆的交相輝映下，映出金色的輪廓。
沈玉言擡手攔下一輛的士。
「華夏會，謝謝。」
上車後，她掏出手機，點開白夢琳的微信聊天框。
留言道：「我這邊出發了，7、8分鐘就到。」
【白夢琳：「我也差不多，咱們在樓下匯合。」】
車子沿着中環幹道緩緩行駛，穿過IFC一帶。
沈玉言靠在車窗邊，目光遊移於高樓林立間。
香江的夜，精緻、浮華，卻也剋制有度。
她真的很喜歡這裡。
很快，車輛緩緩在舊華夏銀行大廈門口停下。
支付完車費。
沈玉言下車，便看到了不遠處正朝她揮手的白夢琳。
「夢琳。」沈玉言快步上前，打了個招呼。
白夢琳拉住她的胳膊，笑吟吟道：「走吧，盈盈說她還在路上，讓我們先進去，她已經提前預訂好了，只要報信息就行。」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乘坐電梯直達13層。
走出電梯，便是會所的主入口及接待區。
工作人員覈對完身份信息後，便禮貌熱情地帶着兩人走了進去。
順着旋轉樓梯緩步上行，腳下是厚重的羊毛地毯，燈光柔和、古董環繞，四周瀰漫着一股香江老錢圈特有的懷舊氣息。
週五晚上的中環華夏會，人很多。
一路所見，皆是西裝筆挺、氣場不俗的男女。
兩人在14層的餐飲區坐下後，隨意的翻看着菜單。
白夢琳稍稍靠近，壓低聲音在她耳畔道：「看到那個穿深灰西裝、戴眼鏡的中年人了嗎？ 是優豐資本的C10，手上主理了三支大基金。」
「還有那個穿紅裙的漂亮女人，她是高領投資的LP顧問。」
白夢琳畢竟在中環金融圈待了這麼長時間，除了工作外，也會參加各種社交。
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沈玉言悄悄側目，眼神微閃。
果然，燕城還是太小了。
這裡面隨便拉出一個人，都是她以前想見都得提前很久預約的。
而在香江，可能一個酒會、party就能接觸到。
好在如今，她已經跳出了之前的小圈子。
天高海闊，鳥飛魚躍。
有了容流資本這個平臺，總有一天會融入這些圈層。
「叮咚一—」微信提示音響起。
【季盈盈：「我到樓下了，馬上上來。」】
兩人擡起頭，目光看向樓梯入口。
沒過兩分鐘，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季盈盈穿着一身白色西裝套裙，妝容精緻，姿態挺拔，目光在空氣中交匯。
季盈盈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邁步走了過來，「玉言、夢琳，好久不見，不好意思，
讓你們久等了。」
白夢琳笑道：「盈盈，好久不見，你變化好大，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盈盈。」沈玉言紅脣輕抿，朝季盈盈點點頭，「變漂亮了哦。」
「你也是，大校花，哈哈。」
三人站看寒暄了幾句，相繼落座。
季盈盈招呼服務員點餐，動作從容得體，語氣自然，卻隱隱透出一絲主場的掌控感。
甚至都沒有問兩人的口味，直接點了幾道會所推薦的經典菜品，點完後便將菜單合上遞歸。
沈玉言和白夢琳對視了一眼，神情不動，卻在桌下悄悄交換了一個「她還是老樣子」
的眼神。
等待上菜的功夫。
季盈盈舉起紅酒杯，笑道：「終於能在香江聚一頓了，不容易，走一個。」
「乾杯。」
「叮~叮~」
酒液入喉，微的熱意悄然浮上臉頰。
三人聊起高中舊事與昔日同窗。
菜品陸續上桌。
三人邊吃邊聊，氣氛漸漸放鬆下來，笑聲不斷。
等到吃的差不多。
季盈盈將目光轉向沈玉言，「說起來，玉言你這跨度夠大的啊，居然轉行去了私募？」
沈玉言嘴角微揚，「也是想換種思路，創業幾年下來，覺得自己的視角太侷限了，剛好有機會接觸更專業的機構業務，就試試。」
「敢想敢做，還是那個沈玉言。」季盈盈意味深長道：「只不過，金融這圈子講究資歷、資源和出身，入場門檻高，能不能長期留下，還得看底子。 尤其是董助這個崗位，只能說是拿到了入場券，接下來還是要繼續加油。」
「也對，」沈玉言仍舊含笑點頭，「不過我這個『入場券』還挺值錢的，職級是總監，對外也是中高層，基本參與核心業務。」
李盈盈臉色微頓，表情稍顯不快。
她的董助經歷雖然也「掛了個職」，但核心內容不過是會議翻譯、文案潤色、老闆差旅安排，和「核心業務」八竿子打不看。
沈玉言明顯在暗諷她。
白夢琳察覺到氣氛的微妙，連忙笑着岔開話題：「說來說去，受傷的還是我啊！ 你們倆比我強太多了，我這邊還是個小職員。」
季盈盈接過話頭，淡笑道：「夢琳，國泰君安國際的確平臺不錯，但發展節奏偏慢，
而且不算吃香的崗位。 你要想跳到更核心的位置，還是得換平臺。」
白夢琳微微點頭，還未開口。
沈玉言直接道：「夢琳這人你瞭解，能力沒得說。 我們容流這邊正在組建新業務線我已經邀請了她，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勇氣拼一把。」
白夢琳深吸口氣，眸光閃爍季盈盈輕輕放下酒杯，脣角掛着笑，「有勇氣是好事，不過還是得慎重。 容流資本的AUM才20億美元吧？ 在香江本地算不上頭部。 雖說有些海外業務，但總體來說，還屬於中小型私募。 平臺體量這塊兒，對職業路徑影響挺大的。
整體來說，可能成長空間還不如國泰君安國際，畢竟人家背後有個市值千億的國泰君安證券。」
語氣雖溫和，話中卻滿是層次不夠的暗示。
「盈盈這幾年確實見多識廣，說話也越發大氣了。 你們智方醫療現在市值好像是100
億人民幣？ 照你剛剛的邏輯，成長空間其實也挺有限的吧？」沈玉言用開玩笑的語氣道：「要不要考慮跳槽到我們公司呀？ IR背景也很對口。」
「呵呵。」季盈盈輕笑道：「我們智方是實業型公司，有產品、有技術、有工廠，營收看得見、資產摸得着。 對接的平臺中也不乏頭部機構，比如啓明創投、九坤投資。 事實上，我從羊城出發前一天，剛剛陪同董事長和這兩家機構的高管吃過飯。'
接着，她轉頭看向白夢琳，「這家會所15層有觀景露臺，很多中環的精英都在那裡喝酒聊天。 剛好有我認識朋友在那邊，待會兒帶你認識一下，或許對你的職業發展有所幫助。」
白夢琳咬了咬脣，輕輕點頭：「謝謝盈盈。」
她雖然明白季盈盈在炫耀，可這確實是個機會。
在中環這個地方，很多人等一頓飯、一個介紹，都要排上好幾個月。
沈玉言桌子下的手微微用力，表面上卻只是平靜的笑了笑。
她當然清楚，季盈盈說的是有道理的。
而且她提到的兩家公司，啓明創投AUM近百億美元，九坤投資更是橫掃量化賽道，管理規模超過600億人民幣。
相比之下，容流資本如今雖有21億美元AUM，在內地屬於一線，但在香江這座全球資本密度極高的金融都市，確實顯得很不起眼。
如果是啓明邀請白夢琳跳槽，哪怕只是個資深分析師職位，白夢琳可能當場就會答應了。
這就是現實，她非常理解。
三人沉默了片刻。
季盈盈神采飛揚地抿了一口紅酒，起身整了整衣襬，似乎已經完全進入「主場女主人」模式。
「走吧，兩位老同學，咱們吃得也差不多了。」她語氣自然，「去觀景露臺喝點東西，看看中環的夜景，順便認識些新人脈。」
她眼神掃過對面兩人，眸光明亮，自信中帶着一點審視的意味。
沈玉言笑了笑，從容起身，「那就多謝盈盈幫我們開拓社交圈了。」
白夢琳也輕輕點頭，拎起包跟了上去。
三人沿着樓梯拾級而上，抵達15層觀景露臺，又向裡走了一段。
眼前豁然開朗。
露臺上燈影浮動，交談聲此起彼伏。
人羣中至少有一半是外國面孔，西裝筆挺、儀態從容，或手持威士忌、或低聲攀談。
酒精、香水與雪茄的氣息混合在夜風中，構成一種屬於上層社交圈特有的氛圍。
正對面，是中環絢麗的夜景。
摩天樓羣在霓虹映照下宛如水晶森林，光芒流轉，通體璀璨，與對岸九龍半島遙遙對望。
「這邊。」季盈盈一手拎着包，另一手擡起，優雅地示意二人跟上。
她步伐穩健，神情自若，宛如走進自己早已熟悉的領地。
事實上，作爲智方醫療的前董助，如今的IRO，她多數時候都是在社交。
也跟着領導、投資人們，見識過很多場面。
相比起沈玉言和白夢琳，這就是她最大的優勢，也是她邀請兩人來這邊的主要原因。
在那一圈七八人的圈子中，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士正微笑着朝她們迎來。
身穿藏藍色定製西裝，戴着金絲眼鏡，氣場沉穩而鋒利。
季盈盈笑着主動打招呼道：「Helo，周總，我們上來了。」
周總點點頭，目光看向了她身後的兩人。
「這位是周維周總，華銀資本的合夥人，也是我的好朋友。」季盈盈語氣親暱，「這次華夏會的位置，就是周總幫忙訂的。」
聽到她的介紹，白夢琳神色一凜，第一時間主動伸手，態度得體，「您好周總，我是國泰君安國際的白夢琳，很高興認識您。」
「你好，白小姐。」周維淡淡的應了一聲，和她握了握手。
他的目光旋即落在沈玉言身上，眸光微亮。
沈玉言的外貌確實極其出挑。
面容清新漂亮，氣質乾淨利落，眼神中帶着聰慧與從容，在一衆職場女性中，很容易成爲焦點。
沈玉言並沒有伸手，而是禮貌地彎了彎腰，「您好周總，我是容流資本的沈玉言。」
「ConfluentCapital？」周維眉頭微揚，「是3月份領投睿德生物Pre-B輪的那家？」
「是的，您真是博聞強識。」
旁邊的季盈盈順勢補充介紹：「周總是華銀資本的合夥人，也是投資決策委員會的成員。 我們智方醫療的Pre-IPO輪就是華銀參與的。」
聽到這裡，白夢琳表情微變，目光中多了幾分敬意。
「沈小姐在容流是？」周維繼續問。
「董事長助理。」沈玉言從包裡取出一張名片遞過去，語氣溫和，「目前負責AI領域的投研和項目對接，希望未來有機會向您請教。」
周維接過名片，看了一眼，隨口道：「不錯，現在AI很熱，容流在這個方向的判斷還算領先。」
兩人就行業話題簡單交談了幾句，周維態度溫和而親切，似乎對她很有好感。
緊接着，三人被周維帶入圈子裡。
他們有來自頂級外資投行的VP，也有幾家頭部私募的高級投資經理。
談論的話題從宏觀政策到新加坡REIT基金，從LP出資偏好到境外FOF走勢，無一不是一線信息。
白夢琳聽得聚精會神，神情微揚，努力跟上節奏，偶爾點頭回應，顯得格外認真。
沈玉言悄悄觀察，謹慎發言，保持微笑。
觀景露臺上人來人往，各個小圈子交錯密佈，交談聲此起彼伏。
憑藉着出色的溝通能力，沈玉言遊走期間，也和不少人交換了名片。
大多數人只是出於禮貌，語氣中依舊帶着疏離的距離感。
倒是有幾位男士對她特別熱情主動，但她一眼便能看出，對方感興趣的不是她的職業背景，而是她本人的「外在價值」。
身處其中。
沈玉言有種無力感。
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在燕城，容流資本的名頭只要說出來，絕對會讓人刮目相看。
可放到整個香江金融圈，或許在某些垂直行業裡小有名氣，但遠未到讓人「刮目相看」的地步。
她靜靜地立在燈火斑斕的欄杆邊，目光掠過維港夜景，落在遠處那座熟悉的高樓上一IFC二期38層。
ε=('。 *）））唉這就是香江。
我親愛的唐總，作爲你的助理都這麼沒牌面，您可得再努力努力啊！
「玉言。」白夢琳的聲音響起。
沈玉言迅速收起心緒，揚起一抹淺笑，舉起手中的威士忌。
「叮一—」酒杯輕碰，清脆悅耳。
沈玉言微笑道：「在香江金融圈，好的機會大多都是靠內推和推薦，這種場合確實有意義，多認識一些人，總是好的。」
白夢琳點點頭，神情卻有些遲疑。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低聲說道：「關於你之前的邀請，我其實考慮了一整天，覺得還是應該坦白跟你說清楚。」
「嗯。」沈玉言平靜地點頭，沒關係，你說。」
她其實已經隱約猜到對方想說什麼。
白夢琳抿了抿嘴脣，斟酌着言辭剛要開口。
就在這時一露臺邊忽然響起一陣驚呼。
」Holy—sh*t！」
「天啊！ 你們快看新聞！！」
驚呼聲自角落裡3個白人男性，他們正低頭盯着手機，神情震驚。
四周原本還在有序交談的人羣頓時被吸引目光。
三三兩兩的人低頭查看手機。
片刻後，像潮水般的譁然瞬間淹沒了露臺的寂靜。
」KateTrust和TangjinCapitalOffice？ 他們竟然聯手了？」
「100億美元！ 我的天！」
「要出大事了！ 這絕對是核彈級信號，會吸引全球資本重新審視亞洲市場！」
」Confluent Capital？！！」
「容流資本？ 是誰家的基金？！」
在這個以冷靜理性著稱的社交場域，前所未有地瀰漫出一股躁動的情緒，所有人都陷入了激動、亢奮的狀態。
緊接着，一道道驚的目光看向了站在邊緣位置的角落裡的沈玉言。
白夢琳的話還堵在喉嚨裡。
沈玉言證地站着，像是被突如其來的喧譁擊中。
在短暫的失神之後，她迅速回過神來，幾乎是下意識地掏出手機。
剛一解鎖，屏幕上便跳出一條條醒目的新聞推送Linkedln、彭博社、路透社、香江經濟日報【BreakingNews|凱特信託與唐金家族辦公室聯合容流資本設立百億美元母基金】
【帝都時間10月28日20：30，美利堅東部時間10月28日08：30】
【凱特信託（KateTrust）與唐金家族辦公室（TangjinCapitalOffice）於紐約聯合召開發佈會，宣佈與香江本地私募股權機構容流資本（ConfluentCapital）達成戰略合作，擬聯合設立總規模達100億美元的專項母基金（FundofFunds）———】
她的指尖輕顫，盯着新聞中「容流資本」這四個字反覆讀着。
臉上浮現出一抹不自然的紅暈，呼吸也變得輕微急促。
容流資本獲得了100億美元的基金注資?!!
凱特信託？ 唐金家辦？ 戰略合作？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容流資本的資產管理規模將在一夜之間突破原有界限，直接躍升至香江本地私募Top15，身亞太混合策略基金Top30行列。
它將徹底擺脫「中型機構」的模糊邊界，踏入全球大型私募的行列。
相對應120億美元的AUM，容流資本現有團隊根本撐不起這個盤子。
接下來必然會在行業內展開挖角，擴大規模，重新調整組織架構，引發業內人才市場的震盪。
而對於整個香江市場而言，這同樣是一次具有標誌性意義的資本事件。
兩大頂級財團的聯合注資，本質上是一種戰略背書，被視爲對香江國際金融中心地位的再加註。
尤其是在經歷過去數年的動盪與港股低迷的背景下，這無異於一劑強心針。
這樣重磅的利好消息，勢必引發證券市場劇烈波動，成爲引爆熱議的焦點。
容流資本，一夜之間，名動香江。
而此時此刻，她正站在這個奇蹟的第一現場。
想到這裡，沈玉言頭皮發麻，脊背發燙，心跳如擂鼓般震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