愷撒·加圖索的計劃只涉及了進化藥工廠,不得不說直到現在他的計劃都很成功,超常的成功。
玉川淨水廠已經毀在了龍王狩下。葛西污水處理廠被審判的風暴一擊掃平。臺場污水處理廠的所有進化藥工廠人員因爲不知原因的意外墮落成了死侍,只需要處理掉工廠內的遺留資料和設備就算是大功告成。
三個進化藥工廠現在幾乎完全剷除,沒人能說愷撒的計劃有任何問題,他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承諾,將猛鬼衆的進化藥工廠以閃電之勢一一剷除。
可恐怕愷撒現在應該不會自鳴得意地認爲這次是他們大獲全勝了吧?
畢竟,如果這是一場蛇岐八家與猛鬼衆的攻防遊戲,拆毀三個主基地就代表蛇岐八家勝利的話,猛鬼衆恐怕一開始就沒有選擇全力死守自己的基地,而是放任那些如蝗蟲般的蛇岐八家蜂擁向自己的基地殺人放火,真正的目光卻是放在了遊戲之外的目的上。
路明非不知道愷撒算沒有算到敵人的這一步,不過他也不怪愷撒,畢竟從一開始他們給予愷撒的期望便只是簡單的摧毀進化藥工廠,如果要希望謀士能謀算到給予他的目標之外的東西,這是否太過強人所難了?
又或者說,現在的情況是猛鬼衆該得的局面,這是一場豪賭,傾盡這一小局所有籌碼的賭博。猛鬼衆利用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無數性命試驗出來的三個足以成就這個組織超越蛇岐八家的科研工廠,被一個個輕易地放棄掉。
一個工廠,代表着一分鐘,三個工廠,攏共換出了三分鐘的時間。
三分鐘的時間,他們要把那個一直站在林年身邊,看似不起眼,但每一次絕境的時候都總能站在林年身後散發出比太陽還要耀眼的光芒的不穩定因素徹底拔除。
林年被兌子的形式暫時放飛到了四萬米的高空上無法歸來。
上杉繪梨衣被命令在源氏重工中無法踏入戰場。
愷撒作爲指揮身居幕後,再加上本就不是戰鬥類型人才,幫不上任何忙。
楚子航、源稚生被大量的死侍拖延在臺場無法離開,放過任何一隻明天的東京日報頭條就是澀谷、新宿出現這種恐怖的怪物。
整個臺場戰役就是騙局,一步一步地,將真正關鍵的人物困在了一座孤島上,猛獸們從灌木和大海中走出,磨牙利爪。
“這下麻煩了。”
一千兩百米外的一棟寫字樓頂,夜風之中架着一把漆黑的 M200干預者的酒德麻衣看着狙擊鏡內那片廢墟前的血海,以及那三道麻煩的身影輕聲說。
狙擊鏡內最新的彈道計算機直接將計算風速和距離下墜後的彈着點投到了瞄鏡內,類似AR瞄準的超前科技搭配這把M200的高精度,這個距離,作爲神槍手的酒德麻衣可以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指哪兒打哪兒。
但現在問題就在於,想要幫到路明非,光是靠她的狙擊才能恐怕還不夠,這把M200干預者還是太過保守了,M200的.408子彈雖然口徑已經不小了,可這種時候就算上.50的反器材武器也無濟於事。
想在這種局面給路明非撕開一片生機,恐怕得直接上戰斧巡航導彈直接挨着葛西進化藥工廠的邊際沿路洗地,在混亂之中才可能有一條生路被狂轟濫炸出來。
酒德麻衣卸掉了槍膛裡填好的子彈,從緊身的黑色甲冑腰部扯下了一條子彈帶平放在身旁,將子彈帶裡的幾顆暗金彈頭以及一顆寶石紅彈頭的子彈一一豎起在了最順手的地方。
老闆的確算到了這場戰鬥會對路明非不利,那種惡意針對路明非無疑就是針對老闆本人,所以自然老闆準備了一些後手,只是到頭來沒想到敵人的決心居然下得如此之大——最令人想不到的還是大地與山之王的現身。
在最壞的計算之中,路明非可能會遇到的危機不過是林年沒有攔得住林弦,漏了一個全滿狀態的林弦出現在葛西工廠,再加上王將現身的幫助,形成不利的二打一局面。
這種情況下,酒德麻衣就只需要按照預設的計劃,通過千米外的狙擊直接解決掉王將,或者說王將的影武者,將干擾因素驅逐出場外後,林弦和路明非的1v1就是一個公平的舞臺,無人干涉,由路明非自己去嘗試做到對林年的承諾。
但現在,林弦那邊似乎沒準備跟路明非玩正人君子的騎士對決了。
耶夢加得,耶夢加得,耶夢加得——皇帝到底是怎麼說服耶夢加得再次跟祂合作的?上一次耶夢加得和皇帝的合作是什麼下場這個蠢貨難道就不記得了嗎?記吃不記打也得先吃到嘴裡啊,一口苦澀全是敗果的情況下憑什麼耶夢加得還能再次和皇帝展開合作?
這是路鳴澤也不可能考慮得到的情況,按常理來講,也沒人能想到這一個局面,這是耶夢加得自己做出的抉擇,超乎了所有人意料的抉擇。
難道是因爲路明非是夏望死亡的直接兇手之一嗎?雖然最後動手殺死夏望的是曼蒂·岡薩雷斯那個女人,但實際上將夏望逼到絕境,對之造成了最多有效傷害的只能是路明非,所以這是一次單方面的復仇嗎?耶夢加得對夏望的愛意有那麼深沉,足夠她再次與虎謀皮?
嚴格來算,酒德麻衣這個半個幕後黑手旁邊的人是通過老闆知道耶夢加得和皇帝交易之中的博弈的。
耶夢加得和皇帝在北亰尼伯龍根的那一出大戲是雙方之間不謀而合的算計,耶夢加得借皇帝之手給予夏望一個盛大的葬禮,同時正面避開和林年以及路明非的對決,將自己摘到了最安全的地面等待着勝利果實的結出。
而皇帝也不是白送一個龍王成爲完全體的好人,祂的目的很簡單也很純粹,透過對夏望殘留在軀殼裡的精神、靈魂動手腳,種下被污染的楔,等待夏望被路明非殺死後,藏着楔的靈魂迴歸耶夢加得本尊,在融合發生的那一刻,耶夢加得和夏望的意識最爲薄弱的時候,嘗試奪取成品海拉成爲另一具有力的軀殼。
耶夢加得其實也是知道皇帝心裡的小九九的,諾頓殿下珠玉在前,爲後人引以爲戒,她當然有應對皇帝意圖染指融合後海拉身軀的辦法。皇帝有自信奪取海拉的軀殼,耶夢加得有信心破解皇帝的手段成爲海拉,這是擺在檯面上的最兇狠大膽的博弈。
但很可惜,這個博弈尚未完成,就被曼蒂·岡薩雷斯一槍打碎掉了。
這麼看來的話,會發現嚴格意義上來講,耶夢加得和皇帝是互不相欠的,上一次的合作失敗純粹是因爲有第三方入局了,耶夢加得和皇帝都雙輸,誰也怨不了誰。
耶夢加得真正能怨恨的人大概只會有三個:曼蒂·岡薩雷斯,直接殺死夏望兇手。路明非,間接殺死夏望的兇手。曼蒂·岡薩雷斯背後的老闆,策劃一切的元兇。
那麼這麼看來耶夢加得現在的行動是理所當然的了?
不,這裡面一定還藏了什麼計算。
可無論這計算是什麼,都已經不是現在該去想的了,現在真正該頭疼的,是如何保住路明非的命。
狙擊鏡內彈道計算機給出的完美彈着點標記不斷地在林弦、耶夢加得以及王將身上挪移,酒德麻衣輕輕放在微力扳機上的手指竟然不自覺流下了汗水,就算是她這個經受了各種大風大浪的女忍者,心裡在這一刻前也不由籠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
一千米外就是大海,沿着夜空吹來的風將酒德麻衣束在身後的側馬尾髮絲撩動,已經因爲高度集中點燃的黃金瞳透過狙擊鏡一次沒有眨,細密的黑色龍鱗在那貼身的腰絲下出現,那腰肢與後背皮膚下的骨骼拼湊成了最大程度能穩定住手中狙擊槍後坐力的結構,她暴血了。
金鈦合金的子彈可以最大程度上的削弱元素對其的破壞和影響,賢者之石的子彈可以針對性地破壞已經成型的領域,如果能打入肉體就能對生物本身的精神造成連理枝般的破壞。
她開槍的機會只有一次,用什麼子彈,打什麼人,什麼時候打,都是必須縝密思考的點,因爲現在恐怕就只有她能幫到路明非了,她手裡攥着路明非離開這場殺局的唯一的鑰匙。
而下一刻,這把鑰匙被擊碎了。
酒德麻衣聽見了那空氣中類似某種膜被用力扯到繃緊的“嗡”的聲響,這種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死亡的聲音。
真是幸虧酒德麻衣作爲忍者向來都是爲了保證完成任務全力以赴,在狙擊的預瞄階段她就完成了自己能完成的最深度也是最穩定的血統精煉,強化後的血統讓她的知覺提高,渾身的皮膚、每一個毛細血孔都在迎合着忍者的本能感知着周圍的一切,否則她絕對發現不了這一枚射向她太陽穴的子彈。
酒德麻衣埋了一下頭,那空氣中扯膜的“嗡”聲射斷了她馬尾的根束。一大簇保養的順滑的馬尾直接齊根而斷,被風流帶起的空氣激波捲到了天上,隨着海風一起被吹散着飄走了。
在酒德麻衣趴着的一旁,地面直接爆出了一個坑洞,這種威力是.50的反器材狙擊步槍無疑。
酒德麻衣抱着M200直接一個翻滾離開了原地,同時一個又一個坑洞出現在了她的移動的路徑後,寫字樓頂臺的水泥地面就像開花般接連爆炸,堅硬的水泥屑四濺飛舞。
天台的範圍很大,酒德麻衣的狙擊點處於邊緣最能看清遠處葛西工廠的方位,而唯一的掩體是天台正中央下樓的入口,酒德麻衣沿路奔跑向那個入口,彈着點死咬她的背後,很快就習慣了她的速度,精準預判了她下一個半秒會出現的地方,以可怕的速度計算完風力和距離後一槍對準那未來0.3秒後酒德麻衣腦袋會出現的地方開火。
子彈穿透了酒德麻衣,但沒有鮮血飛出,而是打穿了一團墨影,那個女人就像是一團墨汁融化在了天台上的夜色裡消失不見了。
言靈·冥照。
裹在領域之中,酒德麻衣原地蹲下,黃金瞳鎖定了子彈來時的方向,直接用抱的方式將M200架起,狙擊鏡內視野稍微搖晃,很快就鎖定了800米外一棟大廈高樓層的一個漆黑的窗口——那是將玻璃幕牆完整拆掉後的臨時狙擊點。
她瞄準了那個狙擊點卻沒有立刻開槍,因爲狙擊鏡挪動,很快就發現那棟大廈的高樓層許多玻璃幕牆都被拆掉了,黑色的窗口就像蜂窩一樣盤踞在那面大樓之上,難以分辨子彈到底是從哪一個窗口射來的。
鮮血緩緩從酒德麻衣後腦勺流下,剛纔那一發打斷她馬尾的子彈即使沒有打中她,但她依舊受傷了,後腦勺一片皮膚直接被刮扯掉,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斑禿,一個高挑御姐的女忍者結果頭髮撩起來有一塊是禿的,那麼想想可都是反差的會讓人笑死。
“婊子養的東西。”酒德麻衣心平氣和地對皇帝的御用狙擊手發出了問候。
現在就連她都被排除到了支援路明非的人員外,看起來針對路明非這次的殺局真的可以說得上是算無遺漏了。
酒德麻衣轉頭看了一眼葛西工廠的方向,隨後不再思考更多,在冥照的領域內,擡槍鎖定了極遠處那大廈上的其中一個窗口,手指放到了微力扳機上,開始了她與另一位狙擊手的生死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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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米之外的葛西工廠廢墟前,看着頭頂明月的廢墟頂端的那三個身影,路明非當然不知道自己唯一的救援就在剛纔悄無聲息地告破了,不過倒也無所謂,他事先不知情,即使希望碎掉,也不會對他的心態造成任何影響。
又或者說,他早就有此預料了。
林年提醒過他,皇帝對他的惡意很大,在之後的任何和行動之中,任何可怕的事情都可能發生在他的身上。
林年那無處不流出的擔憂,總是讓路明非內心隱約有些不服氣,認爲對方太過小看他了,可每一次的事實都告訴他,林年的擔憂是有原因的,逐漸的他也正視了這份惡意,以此爲原動力催促着自己在那可能到來的絕境前不斷奔跑,證據的話.他在卡塞爾學院重新滿勤的健身卡應該可以證明吧?
這場面倒是有些像是三英戰呂布,原來他也有當呂布的一天啊——換以前的話應該算是三英戰蔣幹吧?
他不怪林年沒有攔得住林弦,因爲他們總是從最壞的情況出發,心中早有預料。
相反,他看見林弦出現在這裡,心中便是有些放鬆。
因爲有些戰鬥,有些廝殺,他早想代替林年完成了,那些後果,那些痛苦,憑什麼讓那個傢伙一個人面對?
龍王,皇帝,王將。
三個敵人那飽含殺意的聯手,路明非被逼到了絕境。
只是,絕境這種東西,對別的人來說是喪失希望的代名詞,可對於路明非來說,卻是爆種的關鍵詞。
轟鳴聲。
戰鼓擂動。
如是雷霆,卻是胸膛中發出的戰吼。
名叫覺悟的東西從怪物的眼中流出,那是有別於絕望的動機,數倍於絕望的力量。
大量的紅色蒸汽從路明非身上噴涌了出來!那是巨量的熱氣忽然從軀體內涌起爲了快速排熱出現的現象,他的周身漆黑的龍鱗就像暴雨後的野草般瘋漲,那肩部被耶夢加得以“力”摧毀的傷勢以一種近乎“扭轉”的現象迴歸了正常,龍鱗之下新生的骨骼大片的進行增殖,將恐怖的力量傳遞到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
崢嶸的突角鑽出了路明非的額角皮膚,鮮血順着他不自覺狠厲猙獰的兩側臉龐流下,熔紅的黃金瞳裡全是冰冷的殺意。
那種就像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般的兇狠就像是一種“領域”颶風般衝擊向了高處的那三道身影,讓他們感受到了那黑暗之中響起的如洪鐘般的胎動!
潔白的光環在路明非的頭後發出了黎明般的光!
審判的領域收束到了極點,形成了一個完美、純白的圓凌駕在他的身後,圓的上下左右四角開始漸漸發生形變,最後突出銳角,成爲了一個洞穿圓盤的巨大十字!
熾亮的光輝從路明非的身後爆灑而出,旭日刺破黑暗的光將他猙獰恐怖的身軀投成了巨大的影子遮蔽了整個廢墟!
審判的領域在這一刻完美被掌控,這是上杉繪梨衣永遠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對這個言靈絕對的掌握,那隻沐浴在血海之中的猙獰怪物揹負起了巨大的蒼白的十字架,就像是神話中的聖人,揹負着罪惡沿着一條狹窄崎嶇的小路,從耶路撒冷出發,救贖所有無知的人,脫離苦海!
“要戰嗎?你們這羣狗,便給我一起來吧!”光中的野獸兇狠地說。
“這可真是.”王將看着那聖潔與邪惡,死亡與新生融合在一起的東西,終於忍不住低聲發出了感嘆。
如此矛盾的東西,如此美麗的東西,似是故人重逢。
“耶夢加得,你負責主攻,我會輔助你。”林弦說。
耶夢加得看了林弦一眼,沒有回絕,而是龍瞳凝重地看向那光中的怪物,屬於龍王的血脈竟然此刻正在被呼應甚至戰慄!?
“東西帶來了嗎?”林弦又問。
王將不語,只是從黑色的羽織袖下摸出了一對像是原始部落的某種樂器的梆子,紅木製作,外表光滑圓潤。
三分鐘倒計時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