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
倚靠在護欄邊上抽着煙,百無聊賴地等待着潛水的同伴打撈漁獲上來的船員忽然目光被什麼所吸引似的,大喊大叫着引來了船上的其他人,都看向他所指的方向。
在海平面的水天一線的地方,印度洋上出現了一道光束,筆直地從天頂上照下來,彷彿一條連接太陽和大地的通道。
這令人恍惚以爲是神蹟的一幕吸引了漁船上的人們,大呼小叫着那是神蹟的話,激動地差點就連正在下潛的同伴都不管了,驅動着引擎全力駛向那光柱的地方——傳說中彩虹的落點有着小精靈矮人的金幣寶藏,那麼神蹟的光柱下會藏着什麼,登入天堂的機會嗎?
漁船全力航行了數個小時才抵達了那光柱所在的海域,越是接近,船上的人就越是激動,因爲那光柱真的有所落點,正照在波濤翻涌的海面上,周圍的海域全都被那熾熱熾亮的光所照得白晃晃一片,彷彿天堂。
漁船上的人們都發瘋似的互相擁抱狂喜,船上的一位馬累原住民卻試圖勸所有人離開,但卻被那些狂熱所無視,只能在灼熱的環境裡都脫去衣服,跪倒在船上虔誠的祈禱。
船員們認爲這是一種啓示,光柱一定是一種指引,真正的寶藏一定在光柱所投射的大海深處,於是派人立刻進行下潛。
綁上安全繩的潛水員翻身入水一路向下,船上的人們都在激動地等待着消息,可很久過去後海下的潛水員卻並沒有傳來任何的動靜,直到他們收回安全繩時,只拉上船了一截被海水沖刷的雪白的脊椎骨。
海水攪動,巨大的陰影遮罩着漁船所在的海面,在所有人都面面相覷的時候,漁船上最虔誠的馬累船員兀然擡頭,眼中滿是絕望。
下一刻,一張滿是一圈一圈尖刺的巨口涌出海面,將漁船連帶着海水吞沒進去,隨後翻涌進海底,只留片刻那滿是龍鱗的皮膚露出海面折射着刺眼的陽光。
死去的船員們並不知道,不太流利英語的馬累船員一直勸說他們的,並非對信仰的虔誠,而是在警告他們,這片海域是印度洋的禁區,所有駛入這裡的船隻都會神秘消失,就像百慕大三角一樣充滿着迷幻的傳說,吞噬着過路人的希望。
陽光直射的海域之下,如果有雷達掃描這片海域,那麼一定會將人嚇瘋,無數在那一場浩劫中幸運殘存的巨大陰影圍繞着那一束光線遊動,他們比鯨魚還要巨大,在長時間內自成了一片生態系統,自發地守衛着這處家園,不允許任何外人靠近。
而桎梏着這羣深海巨物無法遠離家園,不願遠遊大海的正是光束穿透的海洋最深處,那剝落掉了塵土以及遮掩,坐落在海牀峽谷懸崖邊上的被陽光照亮屋頂的黃金宮殿。
筆直的光束受到鍊金矩陣的匯聚以及吸引,從黃金宮殿的穹頂照入,透過象徵着“火”的放大矩陣,將經過了漫長黑暗的黃金宮殿的內部點亮。
殊不知,在海域上那羣人眼中的神蹟,不過是這個宮殿的一次時隔許久的“開燈”罷了。
黃金屋穹頂複雜花紋簇擁的矩陣把穿透了數千米深的陽光匯聚在了內室,那一圈又一圈書架組成的嵌套矩陣迷宮的中心,青銅的高臺上,赤裸的女人如同羔羊一般沐浴在那經過了海水的降溫,顯得溫暖絕不灼熱的光芒之中,每一寸的皮膚都像是羊脂,沒有分毫的瑕疵,似極了那已沉沒的海島上的原住民們洞穴中壁畫上所祭祀的圖騰。
金髮的女孩穿透書架的迷宮,手持着一本從中取出的,記載着有關那福音之秘的書籍,赤腳踏在黃金的地面,從金色的光暈中走來。
她停在了青銅高臺旁,將那書籍合攏棄置一旁,溫柔地看着那白玉般的羔羊,舉起了自己的右手,用滿是花紋的祭祀匕首劃開了自己雙手的手腕,鮮血從血管中流出,如絲綢般綿滑地墜落出一片片被光照得透亮的紅紗灑在了那羔羊的胴體上。
鮮血順着那割開手腕的小臂順流,劃過腋窩,從那白衣內爬過側腰,順過腰臀經過流小腿和赤裸的腳踝匯入黃金地面的刻槽內,彷彿有生命一般在刻槽中蛇一般的爬行,圍繞着青銅高臺一圈又一圈地注入着生命力。
整個黃金屋內開始共鳴,那是鍊金矩陣被喚醒了,書架的迷宮之中,書籍內的活靈們都從漫長的睡眠之中醒了過來,開始高歌唱着那空靈又哀傷的歌曲,音浪一重疊一重,沒有演練卻填補了每一個聲部,匯成了一場盛大完美的演奏,在如同教堂般的空間內充分迴盪。
青銅高臺發出了移動的巨響,從平放在地面的姿態豎立了起來,那被鮮血染紅的羔羊雙手如受難般被掛起,每一寸的隱私都被鮮血,被陽光填滿,低垂熔紅瞳眸昭示着她的清醒,竟然是眼睜睜地看着面前那金色的鬼魂,以青銅的祭祀道具對她施以盛大、古老的暴行。
在書架的迷宮的矩陣之外,林年背靠着黃金的牆壁,目光穿透迷宮的縫隙,靜靜地看着那陽光之中的儀式,妖冶和神聖在這一刻進行了完美的融合,無數嵌套的鍊金矩陣正在這間黃金屋內複合着發動複雜到他難以理解,也難以想象的作用。
這是當代混血種世界的鍊金大師都無法理解的現象,這種鍊金技術已經超過了現代混血種們的成果太多。放在那古老的時代,這也是真正血與火的結晶,是那些龍族之中也會被稱爲天才的存在們,嘔心瀝血、殫心竭慮,獻祭了無數無法容忍、無法想象的代價所得來的最終成果——如今卻用在了千萬年後渺小的混血種身上,頗有一種前文明的光刻機被後文明的猴子用來做手辦上裙邊褶皺的喜劇感。
只有真正的使用過黃金屋的矩陣,才能明白爲什麼這裡被稱爲任何生物鍊金改造的聖地。
林年望着那青銅高臺上浴血的赤裸羔羊,她全程都是清醒的,卻沒有表現出痛苦以及不安,在那金色的光暈照耀下,所有生理上的痛苦與不適都在光芒中銷聲匿跡了,就連精神上的徘徊不安也被消匿在了那聖歌裡。
羔羊眼前回蕩着此生她最幸福的畫面,那切割在身上的刀俎就像愛人溫柔的手指,那些聖歌則是親人給予的最爲祝福以及深愛的話語,讓她淪陷、沉迷在這分明血腥又殘暴的儀式之中。
潔白的背部所貼的青銅高臺,一根根如活的暗紅色細管沒入了她的體內、連接了她的脊椎、後腦、心臟,黃金刻槽內的鮮血被注入其中進行隨時的補充以及替換,那些被矩陣視爲低劣的基因都被祛除進化,龍血的比例在這一刻無限接近純血,但臨界血限被突破的變化卻被完全壓制。
這恐怕是蛇岐八家的醫療人員窮盡一生都想要的結果,需要用到慘無人道的死侍培養來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胎血才能復刻其中一二,可在這裡,僅僅只是躺在那張青銅高臺上就能完成他們無法想象的奇蹟。
這一幕更加堅定了林年有朝一日會把那位飽受血統詛咒的女孩帶來這裡的決心。
不眠不休的手術持續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林年便站在角落靜靜地看了十二個小時,期間沒有發生任何的意外,在福音的手術上,金髮女孩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主刀醫生,回到這裡她更像是回到了家一樣,書架中的活靈們爲她歡呼雀躍,整個黃金屋都爲她的再度歸來而金碧輝煌。
當青銅臺開始沉下時,意味着手術結束了,地面黃金刻槽中的鮮血消失殆盡,光芒也逐漸黯淡了下來,僅維持在一個足以視物的程度,照亮着彼此的身形臉眸。
林年來到了青銅臺的邊上,也正好見到再度得以新生的李獲月坐了起來,她渾身都是溼漉漉的血跡,赤裸沒有衣物遮擋,卻充滿着一股血腥又妖冶的誘惑美感。那雪白的皮膚,即使佈滿着鮮血,也能見到明顯的質感不同,以往可能存在着“人”的瑕疵,此刻都消失不見了,宛如剖開了胎膜後,那第一次見到光線時皮膚的潤澤感,那是無暇的絲綢布革,蒙罩着狂龍的力量。
李獲月沒有在意林年落在她身上毫不避諱的目光,只是擡起右手,在迷濛的金色光芒之中,見着那深黑色的龍鱗在皮膚下翻涌,如同流水般於皮膚上掀起又落下。每一枚鱗片上的雕紋都是一幅擴張開足以佈滿整片教堂穹頂的複雜畫卷,每一枚鱗片上的畫卷又各有不同,分別地書寫着權能的不同部分,當那所有的龍鱗舒展開時,便是一道完整的,訴諸世界的美麗福音。
她能聽見鱗片舒展的聲音,雙耳從原本的圓弧變爲了略尖的形態,那是生物進化的自然選擇,尖耳的結構更能高效地聚集聲波,提升對高頻聲音的捕捉能力,是基因突變的生存需求。除此之外,她甚至能聽見一些平常根本無法注意,捕捉的另一個緯度的動靜——那些細微的,就像風吹動沙石,火燒沸積水的自然聲響。
那是四大元素在微觀狀態下的互相碰撞、反應,也是混血種本無法感知觀察到的世界,屬於真正純血龍族的真實視界,如今在她的感知內盡顯無疑。
相比起來,所謂的“月”系統真的只是可笑的拙劣玩具,而就算是現在這種宛如脫胎般新生的自己,也不過是“十二作福音靈構赦免苦弱”的劣化版本,尚不能達到完整版本的十之一二,這種力量本就不是人類可以覬覦、可以幻想的,就算是純血的龍族們曾經也對這禁忌的力量感到恐怖、畏懼。
林年向青銅高臺上孤坐着的安靜的李獲月伸出手,後者則是輕輕擡頭,熔瞳與他相視後伸手與之相觸,稍微借了一些力氣從臺上下來,一件早已準備好的衣服已經遞到了她的面前。
可李獲月卻並沒有接過這件衣服,赤裸着站在林年的面前默然地看着那衣物沒有動作。
她的心底之中忽然覺得自己在這個場合,並不需要這種衣衫遮蔽,似乎赤裸對她而言是更能親切細微感知到一切信息的幫助,至於暴露隱私部位的羞恥感——在這個男人面前,她作爲人類的羞恥似乎隨着每一次的進化越來越淡了,彷彿生來他們兩個就該如此,也本就該如此。
似乎是明白李獲月心中的感覺,林年平靜地說道,
“十二作福音比你想象的還要深入你的個體,它可以真正的將受體的人類血脈一次次篩檢直到真正的‘零’,每一次福音手術都會很大程度的深入改變你的基因,這一定程度上會影響你的思維導向,你的意識會親近龍類,你的思考方式會變得原始而暴戾,這是源於血脈的本能傳承——可作爲人類,你需要明辨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所站的位置,以及思考的角度,不要被過於地同化,失去自我了。”
李獲月默不作聲地任由林年爲她披上了衣服,而一旁玩弄着那顆卸下來的如初生嬰兒般啼哭着想要回到溫暖子宮心臟的金髮女孩卻調笑着說道,“她只是覺得在你面前不用穿衣服罷啦,你讓她真裸着到其他人面前去試試?福音手術越是次數變多,在血脈變得純粹的情況下,她對於血裔感召的程度就越變得越強、越爲敏感,對你的歸屬感以及信任感就會越強——誒,不要用你的眼睛瞥我,我只是在陳述事實罷了,還是說你真的分得清,你和林年現在之間的感情有多少是出自自己的,多少是出自血裔感召的?”
金髮女孩提出的問題很尖銳,但李獲月卻只是聽過後便淡然處之了,因爲對她來說這根本不是一個問題——作爲曾經的獲月,在對待感情這方面上,她永遠都是執拗且專橫的,她的任何感情,任何想法,都無法被任何事情作用,無論是復仇,還是其他什麼情緒。
“年啊,你有一個好血裔啊。”金髮女孩古怪地笑了笑,對林年說,“要知道曾經就算是那些君王的血裔,也會因爲這種問題而困擾,導致過後出現的叛亂哦!像是小月亮這麼純粹的血裔,無論什麼樣的君王都會願意予之所有的信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