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頭一陣茫然,只是信步而行,不覺竟已來到後院之中。
後院是廚房,柳蔓正在那裡忙活着準備午餐,院子裡還有一些受傷的兵丁,也是由她和碧蘿碧英照料着,柳蔓像只輕盈的蝶兒般在院子裡穿梭,臉上帶着甜美安靜的笑,她本就是個絕世美人,態度又這般謙和可親,惹得那些兵丁們全都目不轉睛的瞧着她,有些膽大的還跟她開玩笑。
“蔓公主,午餐可好了?我們都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不怕!就算你們餓成紙片人,吃了我做的午餐之後,也能立刻鼓起來!”柳蔓笑意盈盈的答。
衆兵丁一起大笑,這時,阿呆冒頭大叫:“你們這些臭小子,就知道嚷嚷個不停,蔓公主是照顧皇上的,還能騰出功夫給你們做午餐,已是天大的福份了!還在那裡催個不停!”
衆人一起鬨笑致謝:“多謝蔓公主!”
柳蔓笑笑,輕盈的飄回廚房間,這邊有兵丁竊竊私語。
“你說皇上也不知是怎麼了,蔓公主這般可親可愛的人兒,他非要給趕走,瞧着可真讓人心疼!”
“誰說不是呢?人都說王妃不光臉冷,也是冷心冷腸,現下看來,還真是的!”
“王妃論美貌不如蔓公主,論性情也比不上她,可不知怎麼的,皇上偏就對她癡心一片……”
沈千尋無聲苦笑。
她竟不知,她在這些兵丁們眼中,竟是這樣可憎可惡的模樣。
這麼討人嫌,看來,真得趁早離開才行,不然犯了衆怒,到時再被人驅逐,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她生性情冷,一向喜歡獨來獨往,不喜與人交往,可自覺行事並無可讓人指摘之處,她從不欺負人,亦極少招惹是非,雞毛蒜皮的小事,從未放在心上,活到那麼大,有人說她冷漠少言,可從未有人指她惡形惡相,如今被人這麼比較,心裡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沉默的返回,中途遇到碧蘿和碧英,兩人挎着菜籃子,顯是剛從外頭採買回來,見到她,左右看了看,忽然伸手將她拉到僻靜無人處。
“你們兩個,怎麼了?”沈千尋問。
“我們要跟你講一件事!”碧蘿和碧英對看一眼,齊聲道。
“什麼事?”沈千尋問。
“碧籮,你口齒利落,你說吧!”碧英看向碧蘿。
碧籮點頭,附在沈千尋耳邊低低道:“王妃,那個柳蔓,你得提防着她!您別瞧她一早到晚奴婢長奴婢短的,她不是什麼好鳥!”
沈千尋微微一震,問:“是發現了什麼嗎?”
“要是能發現什麼,她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貨了!”碧蘿搖頭,“就是因爲看不出什麼,偏又覺得古怪,纔會這麼說!”
沈千尋呆呆的看着她,一臉疲倦茫然,碧蘿輕聲道:“王妃,您沒發現,她在籠絡人心嗎?除了皇上的心她沒籠到,這凌雲峰的百十號男人,哪個瞧見她,不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那三個老東西被她左一個大人,右一個前輩給哄得頭暈轉向!她是沒說你什麼壞話,她天天的說你爲人好,可一轉臉又可憐巴巴的求那些人,到你面前給她講個情,讓你不要趕她走!你瞧瞧,這不是把你往風口浪尖上推嗎?”
“可我沒想過要針對她!”沈千尋澀聲答。
“她還是你救出來的呢!那又怎麼樣?”碧英急道,“這宮裡頭出來的女人,個個綿裡藏針,不像王妃,性格直爽痛快,她們若是使壞,全是讓你說不出道不出的陰損招兒!反正我們姐妹倆瞧她不地道!王妃你就信我們一回,多留點心,別被她坑了,還不知是怎麼坑的!”
“我會的!”沈千尋低低道,“謝謝你跟我說這些!”
“王妃何必這麼客氣?”碧蘿垂淚道,“若不是王妃,我們姐妹倆還在這兒生受呢!可恨這些人,明明是您救了他們,可他們背地裡卻要幫着柳蔓說您的壞話,良心都被狗吃了!”
“不是被狗吃了,是被那色慾迷了眼!”碧英忿忿道:“美人兒跟他們說笑幾句,他們便魂不守舍的,這些狼心狗肺的臭男人!每次看他們把柳蔓捧到天上去,又把您損到地底下,我都恨不得拿刀把他們剁了,跟菜一起燉算了!”
沈千尋啞然失笑,心裡頭卻有暖意自肺腑間升起,驅走方纔留下的寒涼,她微笑點頭:“我會多加小心的!你們也要小心,別因爲我,跟他們爭執,沒有必要!”
“知道了!”碧蘿碧英齊聲道:“王妃,你多保重!我們去忙了,有什麼事,再跟你講!”
沈千尋點頭,兩人便匆匆去了,她略沉默了一會兒,便仍去凌雲峰絕頂吹風,適逢龍天錦也在,便歪着頭聽他吹牛,他似已看出她心緒不佳,便着意安慰,兩人聊了一陣,三公子跑過來找龍天錦下棋,龍天錦雖不情願,可他棋癮上來,非得扯他去,龍天錦只得從了。
沈千尋便又獨自坐在那兒發呆,一個人獨處的時光,對於她來說,反而是最自在的,暮春的午後,躺在草地上,看白雲朵朵,在碧藍的天空飄浮,偶爾有飛鳥振翼飛過,她的心中又復清明空闊。
她閉上眼,打算小憩一陣,卻聽得耳邊有細碎的腳步聲響,睜開眼,柳蔓那張美豔絕倫的臉在眼前無限放大。
她微眯了眼,淡淡問:“有事?”
柳蔓一臉的緊張,急急問:“王妃,您怎麼躺在這兒呢?是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沈千尋簡單答,“我就是想這麼躺着,你找我有事嗎?”
“呃,也沒有要緊的事了!”柳蔓略有些惶然的笑了笑,盤腿坐在她面前,說:“剛剛,奴婢看到五殿下了!”
沈千尋翻身坐起,安靜的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有件事,奴婢……奴婢不知該怎麼說……”柳蔓欲言又止,沈千尋卻無追問的興趣,一幅你愛說愛不說的淡漠神情,她不再猶豫,徑直將想說的話說出口。
“剛剛在後院,奴婢聽到東方大人他們在聊天,聊到了你和五殿下!”
“你到底想說什麼?”沈千尋單刀直入。
“奴婢想說,王妃,您不覺得,您跟五殿下走得太近了點嗎?,當然,奴婢不敢有批評您的意思,只是全心爲您和皇上着想!”柳蔓盯着她看,一雙美眸之中,滿是不安和擔憂,被沈千尋的冷眸一掃,整個人似乎都抖起來,連帶着聲音亦是碎不成聲。
雖然抖得厲害,但她依然有有本事把話說得清晰明朗,她急急道:“朝中的那幫大臣,您也是知道的,都是很傳統又固守禮數的人,他們對你和五殿下之間的關係,頗有微詞,認爲您逾了規矩,沒守住王妃的本分,他們背地裡議論,只礙於皇上,不敢跟您說,可奴婢瞧您受了這不白之冤,心下實是急得很,這才斗膽跟您說,如有唐突之處,還請王妃見諒!”
沈千尋彎彎脣角,沉默片刻,道:“如此說來,多謝你了!我知道了,蔓公主請回吧!”
“王妃!”柳蔓急惶道,“奴婢不知您和五殿下到底是什麼關係,但眼下皇上病着,還是請王妃收斂些吧!皇上聽說了這事,一直在發脾氣呢!只是礙於自家兄弟,不好說什麼!”
沈千尋耷拉着眼皮,淡漠迴應:“這是我自己的事,我知道自己該如何處理,蔓公主去做自己的事吧!”
“王妃!”似是被她的漠然激到,柳蔓越發激動:“王妃若真心真意愛着皇上,就不該令他傷心難過,亦不要搞出這麼多誤會來,皇上若是因此氣出什麼病來,可不連累天下蒼生受苦?而王妃若不愛五殿下,卻與他走那麼近,豈不是也攪亂他的心緒,害他白白受苦?”
“蔓公主!”沈千尋陡然拔高了聲音,“蔓公主的意思,是說我玩弄他人禍國殃民嗎?”
“奴婢不敢!”柳蔓面色大變,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拼命叩頭,“奴婢多嘴!奴婢該死!王妃息怒!奴婢以後再也不敢多嘴多舌了!”
沈千尋見她沒來由的又跪下了,心頭的怒火“噌”地一下升騰起來,她一把扯住她的臂膀,冷冷叫:“你給我起來!動不動就跪,你想幹什麼啊?”
“奴婢錯了!”柳蔓滿面淚痕,怯懦哀叫,“王妃,奴婢知錯了!求您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一邊叫,一邊奮力掙扎着,沈千尋冷哼一聲放開了她,哪知她突然“啊”地一聲大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隻手臂落在懸崖之外,她連聲尖叫:“王妃饒命!王妃不要推奴婢下懸崖!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神經病!”沈千尋又驚又怒,這個女人是瘋了嗎?她何曾推過她!
她剛想伸手把她扯過來,卻覺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而面前的柳蔓叫得愈發悽慘:“求王妃饒命!求王妃不要把奴婢扔下去!奴婢好怕!奴婢再也不敢多嘴了!”
“王妃,您這是做什麼!”身後熟悉的聲音響起,卻是阿呆,後面跟着東方敬等人,顯然,他們是被柳蔓的尖叫聲吸引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