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士兵正在打掃戰場,他們在青松蔥鬱處挖了一隻巨大的坑,把屍體往裡面擡,不管是敵方的,還是已方的,全都葬在一處,有的士兵在落淚,因爲所謂的敵方軍隊中,也有他們曾經相好的朋友親人,只是因爲國家的分裂,被迫分成了兩半。
他們每個人都是面色凝重,一臉悲傷,他們專注於這喪葬大事,甚至沒有注意到山下貿然出現的龍天語等人,直到沈千尋他們站在那隻大坑前,他們才猛然驚覺。
“什麼人?”他們中的一個士官警覺的望了過來,在看到龍天語的那一瞬間,雙膝一彎,跪伏於地,號啕大哭:“皇上,皇上您可回來了!屬下還以爲您遇害了呢!”
“朕沒事。”龍天語上前扶起他,猶疑問:“你可是柳渙生身邊的都尉尹浩?”
“屬下正是!”尹浩哽咽答。
“柳將軍呢?”龍天語問,“還有,姜將軍阿呆他們呢?速讓他們來見朕!”
“皇上!”尹浩撲通一聲又跪下了,他伏地痛哭:“皇上,柳將軍阿呆他們……他們……”
他心中悲痛異常,語音哽咽,嘴脣蠕動了半天,發出的只是顫抖的悲鳴,沈千尋心裡一涼,急急上前問道:“他們……死了?”
“王妃怎可這樣咒他們!他們纔不會死呢!”尹浩看到她,兩眼通紅,大聲咆哮,顯是滿腹怨懟,木槿在邊怒叱:“大膽尹浩!你是怎麼跟王妃說話的?”
“沒事!”沈千尋連忙擺手,艱澀道:“他過於悲傷,口不擇言,亦在情理之中!你別急,好生說,他們到底怎麼了?”
尹浩被木槿訓斥,瞪了沈千尋一眼,終是將心底的怨懟嚥了下去,但他也並未回答沈千尋的話,轉向龍天語道:“皇上,姜將軍就在這附近,屬下這就帶您過去!”
“到底出了什麼事?”阿癡急急問。
尹浩看了阿癡一眼,慘笑道:“阿癡兄弟,你到姜將軍那裡,自然知曉,屬下……屬下實是不忍訴諸於口!”
他說完大踏步在前帶路,龍天語等人沉默相隨,拐了幾個彎過後,一處臨時搭建的茅草棚出現在面前,姜博容和五毒等人正團團圍坐在一處,對着正當中的一隻大石塊發呆,一個個愁眉不展的,顯是遇到了極爲棘手的事情。
聽見動靜,他們齊齊轉過頭來,一看到龍天語,臉上愁容盡展,一起歡呼起來。
“皇上,您還活着,這真是太好了!”姜博容激動的迎上來,“屬下只當您已遭遇不測,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是啊是啊!”五毒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我們這些人,正六魂無主的,這會兒您來了,可算有了主心骨了!”
衛將軍霍羽更是涕淚交流,悲咽道:“臣等雖驅走了趙毅,聞聽皇上落入幽靈洞,俱是魂飛天外啊!如今皇上平安歸來,臣等真是喜出望外啊!”
“是朕大意了,誤中奸人之計,令衆卿擔憂了!”龍天語凝重道:“柳將軍他們呢?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不出來見朕?”
衆人齊聲低嘆,不自覺的向方纔圍坐的石塊之上望去,沈千尋在他們與龍天語說話時,便已留心到石塊上的東西,當即一個箭步衝過去,一望之下,不由渾身僵硬,幾近窒息。
石塊上放着的,是隻鮮血淋漓的木箱,箱裡裝的,卻是一些殘肢斷體,兩隻斷手,三隻斷腳,血猶未乾,顯是剛送來不久。
“這……這是怎麼回事?”阿癡忍不住驚叫出聲。
龍天語沉默的看向姜博容。
“這隻腳,是柳將軍的!”姜博容面現不忍,“方纔尹都尉已經確認過了,至於那幾只斷手斷腳,應該屬於阿呆阿笨他們!”
“趙毅送來的?”龍天語沉聲問。
“是!”姜博容低嘆,“今早天還矇矇亮,便有士兵發現了這隻木箱,便擡了上來,裡頭放了一封書信,是寫給柳將軍的父親柳大人的。”
“柳大人……來了嗎?”龍天語又問。
“屬下已派人去凌雲峰了!”姜博容往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封信來,遞給龍天語,說:“但這信,暫時沒敢拿過去,裡面的內容,實是……實是令人毛骨悚然!”
龍天語打開信,粗粗的掠了兩眼,手指突地一顫,顯是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沈千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信裡說什麼?”她猶豫着問。
“還能說什麼?”尹浩兩眼紅腫,痛楚萬分的回道:“那趙賊把將軍他們削手削腳,懸掛在距此一百里的樂陵城城樓之上,還說若三天內不去相救,便將他們千刀萬剮,讓他們生不如死……”
他再也說不下去,突地跪倒在地,緊抱着龍天語的腿哭叫:“皇上,屬下求您了!快去救救將軍他們吧!他們可是爲了救您,纔會中那趙賊的奸計,被他們活捉的啊!那趙賊跟將軍,可是死對頭啊!如今將軍落於他手,不知怎樣悲慘!那千刀萬剮之刑,何等的殘烈,屬下只要想上一想,都覺痛斷肝腸啊!皇上,求您了!”
他一邊哭叫,一邊拼命叩頭,直叩得額頭上鮮血淋漓,仍不肯停下來,他自小跟柳渙生一起長大,柳渙生是柳家獨子,只有姐妹,而無兄弟,一向視他爲手足兄弟,如今長兄陷入這等絕境,他的難過痛楚可想而知。
“尹都尉!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姜博容無奈道:“我知道你擔心柳將軍,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他,可是,便算再擔心,也不能貿然行事!那趙毅詭計多端,只所以送這隻箱子來,就是要拿他們當誘餌,引我們上鉤!那樂陵城裡不定又設了多少機關,我們總要打探清楚,再決定如何施救,貿然前去,豈不是白白送死嗎?”
“可柳將軍哪裡還等得了?”尹浩哀嚎痛哭,“這一刀一刀零切下來,若去得晚了,柳將軍哪裡還有命在啊!”
“你一個大男人,不要老是哭個沒完好不好?”五毒煩躁道,“夜間若是能聽進我家侄兒的話,這會兒也不會有這些棘手的事了!已經上過一次當,這會兒還不學乖一點,非要冒冒失失的往上闖!”
“冒失?”尹浩悲憤道,“若沒有那五千死士的冒失和拼命,就只憑你們這些人,能攻得下這梅山嗎?現下他們已經快死絕了,整個死士營,就只剩柳將軍和十來個兄弟了,你還在這裡說風涼話,死老婆子,你的心是有多狠哪!你是巴不得他們全軍覆滅嗎?”
“我什麼這麼說過?”五毒跳腳,“我只是說,同樣的錯誤,不能犯第二次!要你們小心謹慎,不要冒冒失失的,也是爲你們好不是嗎?都是一個陣營的人,我咒你們我有什麼好處可撈?”
“如果你非要把忠心和忠誠說成冒失,我尹浩無話可說!”尹浩憤憤然起身,“你們都不救是吧?好!我自已去救!”
他情緒已然失控,紅着一雙眼,帶着死士營殘存的幾個人,就要衝下山去,龍天語輕哼一聲,道:“尹浩,你鬧夠了嗎?”
“皇上!”尹浩一怔,突地回神,忽又委頓下來,只急促的喘息着,再不發一言,龍天語看向姜博容,道:“姜將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柳將軍他們不是跟你們一起作戰嗎?怎麼會落入趙毅之手?”
姜博容低嘆道:“我們依皇上之計,柳將軍負責牽制敵人,我們則繞到其後包抄,原本進行得十分順利,只到最後收尾時,沈夫人攜子沈千賢突然跑來報信,說皇上誤中奸計,已落入幽靈洞,生死難測!”
霍羽接着說道:“消息一傳來,大家都很着急,柳將軍和阿呆當即便帶一隊人馬,火急火燎的趕了過去,誰曾想這一去,竟然中了趙賊的埋伏,柳將軍等人全被生擒,並以此要挾姜將軍,要他撤軍,姜將軍不肯,他們便在陣前折磨柳將軍等人,衆將士實在不忍,只得暫停搏殺,不想那趙賊出爾反爾,刁鑽狡猾,在僵持之際,竟然派人偷襲,並趁亂帶餘衆逃向樂陵城!”
“樂陵城有絕壁天墊爲屏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那趙賊雖百般挑釁,顯是又已設下圈套,等我們去鑽,屬下不敢貿然行動,經此惡戰,雖然我軍獲勝,但傷亡慘重,疲憊至極,實不宜再與趙賊纏鬥!”姜博容一臉擔憂的向後看了看,身後,是經歷一夜激戰滿臉倦容一身污血的士兵,他看向龍天語,探詢道:“皇上,您看該怎麼辦?”
“召集大軍,入梅城休整!”龍天語沉聲回。
“屬下遵命!”姜博容回,“那柳將軍他們……”
“再議!”龍天語乾巴巴的吐出兩個字,這兩個字卻像針一樣刺痛了尹浩,他嗷嗷叫起來:“皇上,您不管柳將軍他們了嗎?這會兒都快到晌午了,只有兩天半的時間了,再不派人過去,他們就沒命了啊!”
“住嘴!”木槿怒喝,“尹浩,你還真是不知死活!皇上的決定,什麼輪到你來左右?”
“屬下不敢!只是,皇上這般厚此薄彼,屬下不服!”尹浩顯是瘋了,梗着脖子叫,“爲了一個女人,便可以興師動衆,付出數萬生命也在所不惜,卻對自己爲他拋頭顱灑鮮血的忠誠臣子漠然置之,皇上這樣做,真是令我等心寒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