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說着，陸子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耳塞從她的耳朵裡掉了出來，落在枕頭的一旁。
對於突然聽不到聲音的霍晏錦，薄脣不由得勾起，流露出一抹寵溺的笑意。
她總算是睡着了！
一覺睡醒過來，已經是早上八點多鐘了。
陸子衿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又拿起枕頭邊的手機瞅了一眼，她立刻從牀頭坐了起來。昨晚上計劃的好好的，今天早一點起牀，然後帶小菲菲去醫院看老爺子的，那樣的話，說不定還能給霍晏錦帶早餐過去。
可是，這一覺睡的，什麼都錯過了。
唯一慶幸的是，小菲菲今天不用去幼兒園。
只是當她準備起牀的時候，卻看到躺在她旁邊睡着的小菲菲，陸子衿立刻皺了皺眉，一臉狐疑之色。
呃，小菲菲什麼時候上來的？她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陸子衿狐疑地皺了皺眉，剛想好輕手輕腳下牀，小菲菲突然就醒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媽咪，你醒了？”
小菲菲眨巴眨巴眼睛，迷迷糊糊地說道，然後利落地從牀上爬下去，又一件一件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好。
陸子衿看得幾乎都快傻眼了。
“菲菲，你要去哪裡？”
“刷牙！媽咪，你答應過的，今天要帶我去醫院看望太爺爺。”小菲菲回過頭，一臉認真地說道。
陸子衿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媽咪沒有忘記，一會兒吃過早餐我們就去醫院。”
“嗯，那我去刷牙洗臉。”
……
看着菲菲消失在門口的背影，陸子衿突然想起，她昨晚上睡覺的時候沒有反鎖門，然後小菲菲就偷偷跑進來了。
是半夜發生的事情嗎？看來她昨晚上睡得太沉了。
第一人民醫院。
一個頭發花白卻打扮得很時尚的老年人，她身上穿着一套暗底繡花的紫色旗袍，一雙小羊羔皮的中跟短靴，齊耳的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臉上還戴着一副黑色的大墨鏡，幾乎遮住了大半邊臉。
她下了車之後，徑直朝着住院部門口走去。
這個老年人不是別人，真是藍瀾。
陸子衿離開之後，她折回客廳，立刻就看到了陸子衿留在茶几上的紙條，上面是霍元力的住院的醫院還有病房號。
她想了整整一晚上，最後決定去醫院見他一眼。
但是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她去看過他。
隨着電梯“叮”地一聲響，藍瀾從電梯裡走出來，她一間一間地數過去，突然就停住了腳步，沒有繼續往前走。
藍瀾在旁邊的休息椅坐下來，她突然就後悔了，有什麼放不下的？當年他離開得那麼幹脆，他都能放下，爲什麼她就做不到呢？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對她說的話。
承諾也好，拒絕也好。
“這位夫人，您需要幫忙嗎？”
一個穿白大褂的護士走過來，見藍瀾一聲不響地坐在這裡，立刻走過去關心地問道。
藍瀾微微一愣，連忙搖搖頭。
“不用！不用幫忙，謝謝你的好意，我就是腦袋有點暈，想坐在這裡休息一會兒。”
“您腦袋暈啊！要不要去檢查一下？”
“謝謝你的好意，我沒事的，老毛病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霍晏錦從病房裡走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坐在門外的藍瀾。
他之前見過藍瀾的照片，是陸子衿跟藍瀾的合影，陸子衿特意拿給他看的，當時還打趣他，說老爺子的眼光真不錯。
“您是……藍瀾先生嗎？”
霍晏錦忍不住開口問道。
被他賭對了，在藍瀾的心裡，老爺子佔據了很大一部分空間，又或者她一直都不曾忘記。
聽到陌生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藍瀾狐疑地擡起頭來，一眼就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孔。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眼前這一張年輕的臉，跟霍元力年輕的時候太像了。
“你是？”
“我是霍元力的孫子。”
霍晏錦沒想過要隱瞞什麼，他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藍瀾頓時自嘲地笑了笑，怪不得長得這麼像，原來是他的孫子！跟他年輕的時候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爺爺他……”
“您是來看他的嗎？”
儘管已經知道答案了，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一句，想要確定一下自己心裡的答案。
藍瀾微微嘆了一氣，說好不來看他的，可是，如今她都走到他的病房外面了，真的不要進去看看嗎？萬一他這次有個三長兩短，真的就不會後悔嗎？她在心裡問自己。
“我……”她依舊有些猶豫。
霍晏錦斂了斂眸色，他並沒有着急讓藍瀾進去，而是耐心地等着她做出回答。因爲他知道，她既然大老遠的來了，不可能就這樣在病房外面守着，明明隔着那麼近的距離。
其實，只要跨出心裡的那一步，一切恩怨就都會迎刃而解。
“藍瀾先生，我在我爺爺的書房裡見過你的照片，我爺爺還有一個愛好，他特別喜歡收集瓷器，那些瓷器的署名都是您的名字，以前的時候我不知道您跟我爺爺是什麼關係，一直到後來……”
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這個秘密是子衿發現的，後來得到了爺爺的證實。”
聽到霍晏錦的話，藍瀾不由得微微一怔，一雙渾濁的眼眸裡閃爍着晶瑩的淚花，她別過臉去，用手絹輕輕地擦了擦眼角。
好一會兒，等她平復了心情，才淡淡地說道：“請你轉告你爺爺，只要他過得幸福我就心滿意足了，至於見面，當初分開的時候說好了這輩子都不要再見，那就不要見了吧！”
爲什麼見與不見都是他說的算？
她偏就不答應跟他見面。
說完，藍瀾立刻站了起來，蹣跚着就要離開。
霍晏錦頓時有些慌了，剛想要開口叫住她，另外一個聲音已經在他前面響了起來：“瀾瀾，對不起，當年是我太自私了……”
不管是藍瀾還是霍晏錦，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霍元力站在了病房門口，一直到他開口說話。
霍晏錦微微一愣，連忙轉過身去，眼底深處飛快地閃過一抹錯愕之色。
很快，他又釋然了，很識趣地離開了。
藍瀾的身體猛然一怔，幾時夢迴，似乎總是在夢裡聽到這個聲音，他說，瀾瀾，對不起……她一直都不肯原諒，因爲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跟他分開，可是，他卻一廂情願地做出了決定。
毫不猶豫地離開，留她一個人站在原地苦等。
藍瀾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安靜地站在原地，
也沒有轉過身去看他一眼，她一直記得他說過的話，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既然這樣，那就一輩子都不要見面。
“瀾瀾，對不起，當年是我太自私了……”
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聽到那個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藍瀾想要離開，可是她的雙腳就像是生根了一樣，怎麼都挪不開一步。
因爲憤怒，又或者緊張，藍瀾的身子微微顫抖着。
“瀾瀾，我知道你不肯原諒我，我也知道自己不能求得你的原諒，可是，我真的很想你。”
那一年，從他做出那個決定開始，他就開始後悔了。
可是他心裡很清楚，這世上沒有後悔藥的，每一個人都要爲自己做出的錯事付出代價。
這句話很多年前，霍元力就想要說給藍瀾聽，現在總算是有機會說出口。
藍瀾猛然一怔，想要離開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她緩緩地蜷曲着手指，五十多年沒有見過了，她要怎麼面對曾經的戀人？這麼多年她一直都沒有忘記過他，可是，她也沒有勇氣去找他。
好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轉過身。
看着那一張佈滿了滄桑的臉孔，藍瀾忽然笑了笑，跟她夢裡見到的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就好像從來都沒有分開過，他還是很多年以前的他，而她也還是很多年以前的她，誰都不曾因爲歲月的變遷而改變。
“你，還好嗎？”
藍瀾輕聲問道。
霍元力頓時一愣，似是沒有想到她竟然願意跟他說話，而不是一直不搭理他。他愣了愣激動的情緒，傻呵呵地笑着說道：“好，還好……”忽然又想起什麼，他連忙搖搖頭，“不，不，一點都不好。”
他怎麼可能過得好呢！這麼多年，他一直多生活在悔恨當中，天知道他多麼想把她找回來，可是，他知道她有屬於自己的生活了，有愛她的丈夫，還有她愛的孩子，他不敢跑去打擾她的幸福。
“這些年我過得一點都不好，我很想去把你找回來，可是我不敢，我擔心會打擾你的生活。”
“那現在呢？你現在就不擔心了嗎？”
藍瀾皺着眉，顯然有些生氣。
霍元力呵呵笑了笑，這樣的笑容落進藍瀾的眼裡，彷彿時光又回到了很多前，那時候的他也一直是這樣傻乎乎的。
“現在，不擔心了，因爲我知道，我要是一直擔心下去的話，我這輩子都會後悔的。”
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瀾瀾，我不想讓自己到死還後悔。”
藍瀾微微嘆了一口氣，她又何嘗不是這樣的想呢？明明說好不再見的，可是，又怎麼捨得不再見呢？
“你身體怎麼樣了？好些了嗎？”
“好很多了，別擔心。”
“我纔不擔心！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擔心了，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擔心。”
看到藍瀾一如年輕的時候對他脾氣，霍元力一顆懸着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他依舊笑得傻乎乎的，完全不像是經歷了商場上腥風血雨的老人。
他笑呵呵地說道：“好，你不擔心，以後我都不會讓你擔心的。”
“阿力，你沒事就好，要是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就先回去了？”
藍瀾平靜地說道。
可是，她的心情卻不像她說話的語氣這樣平靜，她很努力地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很努力地不去想這些年的艱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