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墨宇已經收到消息,朱媛媛今日會到,所以,他早早來到這座小山坡,一眼便可望見來路。
站在這裡,他心情很複雜,如果可以,他真不想來。
他的心裡充滿了愧疚,無顏見朱媛媛。
他自認爲自己的情報無孔不入,卻連這麼重大的埋伏,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
他是太過謹慎,生怕自己的力量會引起李澈的猜忌,畢竟李澈是皇子,而且是很有機會成爲君主的皇子,所以,他不想暴露自己,想要隱藏實力,所以,他只是遠遠的綴在隊伍後面,以至於救援不及。
他受人重託而來,終究負了她的重託。
他無言以對,卻不得不面對,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他該怎麼?他能怎麼辦?
極目遠眺,遠處幾個黑點在移動,相當迅速,捲起一片塵土。
來了……
南宮墨宇“駕”的一聲喝,策馬衝下山坡,朝那幾個黑點迎。
“側妃,前面到了。”鬼殺指着前方的山坡道。
朱媛媛點點頭,已經疲累到極點的身心,像是注入了一劑強心針,又振作起來。
到了,終於到了,七天七夜,沒命狂奔,只爲了早一刻來到這裡。
來到這裡,可以靠李澈更近。
哪怕是他的魂。
前方是南宮墨宇?
朱媛媛眯着眼看着漸漸靠近的一人一騎。真的是南宮墨宇。
朱媛媛策馬迎,在山岔路口,終於匯合。
“南宮,怎麼樣?找到了嗎?”朱媛媛開口問出最最關心的話。
南宮墨宇沉默着,只是痛楚的望着她。
滿心的期待,漸漸凝凍成冰,一顆心,一直往下墜,墜入無底深淵。
她多麼希望能從南宮嘴裡聽到好消息,多麼希望南宮能笑吟吟地跟她說……媛媛,我找到了,你的李澈,還活着。
她想哭,可是眼淚已經流乾了。
“媛媛,對不起。”南宮簡直無法直視她那雙痛苦的眼睛,那滿面的風塵,千萬言語,他搜遍肚腸,能說的卻只有這三個字。
“對不起”這三個字,與他而言是無以復加的自責,愧疚。
與她而言是往血淋淋的傷口撒的一把鹽。
可是他真的無話可說,這麼多日來,他們一直在搜尋,一直沒有放棄,沿河三百里,到處打聽,仍是一無所獲。
鬼殺好心酸,早料到是這樣的結果,但真的面對起來,卻是這麼讓人難以接受。
他只能無聲的靠近側妃,生怕她一個承受不住,摔下馬來。
他知道,七天七夜能走到這裡,已經是極限,她所有的精力體力都已經被榨乾。支撐她的無非是那一絲幻想,一個妄念。
朱媛媛一陣頭暈目眩,雙手用力撐住馬鞍,纔沒讓自己倒下。
許久,她幽幽道“南宮,帶我去他出事的地方。”
“媛媛,你還是先休息一下,你太累了。”南宮墨宇擔心道,她現在的狀況讓人堪憂。
朱媛媛搖頭,目光堅定“不,我現在要去。”
南宮墨宇猶豫片刻,道“好,我帶你去,但是你要答應我,要堅強。”
朱媛媛抽了抽鼻子,堅強兩個字說起來多麼容易啊,堅強的背後,是鮮血淋漓的痛啊!她一點也不想堅強,她只想靠在李澈懷裡,聽他說……有什麼要緊的,不是還有我嗎?
誰都覺得她堅強,可又誰知道,那是因爲有李澈在,她才堅強的起來。
他可以什麼都不做,只要他在,是她心裡的一座山,屹立不倒,累了可以靠,受傷了可以得到安慰,高興了,他會陪你一起笑。
他還說過,以後他們要生好多孩子,屁股後跟着一串,他牽着她的手,她牽着孩子的手,一起去遊山玩水。
可他走了,什麼都沒有給她留下,把她的希望,快樂,全部帶走。
讓她從哪裡去找堅強的力量?可以支撐着她不倒下的力量?
“我會的。”她說。
心底卻是一片荒涼,全部是絕望。
南宮墨宇對鬼殺等人道“你們先去聯絡點。”
他想,朱媛媛壓抑在心裡的悲痛需要釋放,還是不要讓其他人看見的好。
鬼殺點點頭,帶着幾個侍衛往另一條道疾馳而去。
南宮墨宇帶着朱媛媛,來到那座山下,山道崎嶇,馬到了半山不去了,只能下來走。
朱媛媛的大腿內側早已經被馬鞍磨破,纏了紗布,鮮血還是滲了出來。每走一步都牽動着傷口。
她是個怕疼的人,可現在她一點也感覺不到痛。
走在這裡,她滿腦子都是李澈被追殺的畫面,他無路可逃,只能向山撤退。
她現在走的是他走過的路。
南宮墨宇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後,隨時警惕着,以防她摔倒時能及時伸手。
他清晰的看到她腿滲出的血。
會騎馬的人都知道,長久的騎馬,不但渾身的骨頭都會顛的散架,還很容易磨破腿的肌膚。
南宮的心一陣陣的揪痛,從她趕到楊州來求助,他知道李澈在她心裡有多重,所以,他才毫不猶豫的答應。
終於,艱難的爬到了山頂。
“是這裡……”南宮墨宇道。
朱媛媛極目四望,山勢雄偉,青山巍巍連綿,北邊是北趙了吧,此山,此河是兩國交界。
她一步一步,往懸崖走去。
南宮墨宇亦步亦趨。
她這樣站在懸崖邊,山風呼嘯,吹亂了她的發,衣角在風裡翻飛。
她低頭,底下是滾滾黃滔濁流,蜿蜒在羣山之間,奔流向東。
李澈也曾經站在這懸崖邊,被逼到無路可退的時候,他在想什麼?
他有沒有回望南方,想起她?
他可曾說過什麼話,念過她的名字?
他是不是在說……媛媛,對不起!
阿澈,不要說對不起,我沒有怪你,我只怪我自己,我該與你一道同行,那麼算走到無路可退,至少我們還在一起。
我總想着,我穿越時空而來,是爲了你,有了你,我在這陌生的異世纔有了意義。
朱媛媛慢慢地伸出手,彷彿伸出手能觸摸到她的阿澈,可劃過她指尖的,只有微涼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