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一個小時的時間，而且還是難度這麼大的顱腦腫瘤，林傑自然不會期待田項禹、路開誠、霍廣恆做出什麼精妙的手術方案。
他只是想看一下三人的腦洞情況。
等林傑研究過小雨滴的身體檢查數據，三人也各自完成了手術方案，是三張用簽字筆手繪的草圖。
拿起第一份草圖，審視了一番，林傑斟酌了一下，開口問：“路醫生，你設計這份方案的主刀醫生，是你自己嗎？”
“自然是我自己。我明白，這個手術方案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挑戰！”
路開誠進一步解釋道：“患者的腫瘤，位於顱腦深處，手術難度非常之大，我設想了幾個腫瘤切除路線，推演結果都是很不樂觀。”
“唯有這個方案，雖然風險極大，但是一旦成功，病人的預後情況相對好一些。”
林傑輕聲道：“沒想到，你骨子裡是一個冒險主義者。”
路開誠嘿嘿一笑，說：“不算是冒險主義者，其實這個手術方案，只是一個沒有選擇的選擇，屬於置於死地而後生，死馬當活馬醫吧。
他探究的問：“林醫生，如果這個方案由你主刀，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林傑輕輕的搖搖頭，沒有答覆，拿起了第二張草圖。
如果說路開誠的方案是冒險，那這份草圖體現的就是穩健，按部就班。
田項禹撓撓頭，不好意思的道：“以我的能力，執行這個手術方案，病人活着離開手術檯的可能，可以肯定是零了。”
“只是一時之間，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取出這個腫瘤。”
他最後也忍不住問：“林老師，這個方案如果由您主刀，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林傑瞪了他一眼，哼道：“您們一個個的想考覈我嗎？”
“哪敢呢，真的不敢！”
田項禹輕輕的退後一步，站在一旁，就見林傑拿起第三張草圖。
看到這張草圖，林傑的眼睛微微一亮。
這份草圖的設計思路，與他救治那一位首長父親的想法大致相同，只是切除部分腫瘤，令患者的生命延長一些。
只是這個手術方案，依然會有非常嚴重的伴隨損傷，且手術難度也不小。
“老師，這個腫瘤位置太深，實在是難以切除。”
霍廣恆小聲的解釋：“我就想着，如何才能延長患者的生存時間，哪怕是多幾個月也好。繼續活着，就有希望。”
林傑輕輕頜首，放下草圖，目光在路開誠、田項禹和霍廣恆臉上掃過，說：“路醫生、田項禹，你們兩人的手術方案，相當於親手殺手了病人。”
“如果將來，你們遇到這種情況，最好是勸說病人放棄治療。”
他的目光轉向路開誠，告誡道：“當你的心中，有兩三成的把握時，纔可以對病人說或許賭一下。因爲，我們每一人都傾向於，高估自己的能力。”
“這兩三成的把握，就實際而言，或許就只有一兩成的成功可能性。”
林傑沉聲道：“同時，在那種情況下，心生絕望的病人，只會聽到你口中所說的‘成功’，對你所描述的微小可能性，是自動忽略的。”
“他們總想着，奇蹟肯定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作爲醫生，不要給病人無謂的希望。”
田項禹，還有霍廣恆異口同聲的說：“是，老師！”
路開誠也應道：“嗯，我以後會注意這一點的。”
“霍廣恆的手術方案，成功實現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只是即便成功了，也只能讓患者痛苦不堪的多存活一年的時間。”
“但怎麼說，這個方案也算是有所成效。”
林傑決定道：“這次的勝選者，是霍廣恆。你們兩人也可以進手術室，旁觀手術。”
聽到這個結果，路開誠並沒有多少失落。
他算是光明正大輸給霍廣恆的，而且，能夠旁觀林傑的手術，也是一個難得的學習機會。
路開誠笑道：“林醫生，講一講你的手術方案吧，讓我們學習膜拜一下！”
林傑起身道：“好，我給你們講一下……”
下午五時，林傑領着路開誠、田項禹和霍廣恆三人來到了小雨滴的病房。
十一歲的小雨滴，全名叫章小雨，小雨滴算是她的小名了。
她有着一雙很有靈氣的大眼睛，再加上一張漂亮的，巴掌大小的小臉，令人一見難忘。
林傑等人來到時，穿着一身病號服的小雨滴，正抱着一個絨毛小狗，躺在病牀上，笑意盈盈的與父母聊天。
病房裡，還播放着瀟瀟歡快的歌曲。
林傑目之所及，發現病房裡擺放着不少鮮花、果籃，還有很多的絨毛玩具。
“林專家，您來了！”
“老公，趕緊的給林專家，還有幾位醫生洗幾個水果。”
章母急忙起身迎接，招呼章父忙碌，還解釋道：“這些花，果籃，玩具什麼的，都是瀟瀟小姐的粉絲們送來的禮物，她們真是太熱情了。”
“謝謝，水果就不必了！”
林傑謝絕了小雨滴父母的熱情，繼續道：“我研究過小雨滴的身體檢查數據，她的身體狀況還算良好，可以動手術。”
“我已經把她的手術，安排在了明天下午三點，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先和你們確認一下。”
一聽是這事，小雨滴的父母就有些緊張了，一左一右握住了小雨滴的手。
林傑坦言道：“根據我的手術方案，手術非常可能會損傷到小雨滴大腦的四個控制中樞，語言控制中樞，視覺控制中樞，情感控制中樞，邏輯思維中樞。”
“雖然這很殘酷，但是我需要你們選擇，這四個大腦控制中樞，你們要放棄哪一個！”
章母有些忐忑的問：“林專家，您可以爲我們詳細解釋一下嗎？”
林傑點點頭，說：“語言控制中樞顧名思義，就是控制我們的語言表達，此處受損，會讓我們患上失語症。”
“而視覺控制中樞受損，則意味着失明。”
“情感控制中樞，控制着我們的喜怒哀樂悲等情緒，這個區域受損，人就會變得感情麻木，也沒有了親情、友情和愛情的感知能力。”
“而邏輯思維中樞，它主管着人們的說話、閱讀、書寫、計算、排列、分類、言語回憶和時間感覺，具有連續性、有序性、分析性等機能。”
“這一塊受損的結果，我就不贅述了。”
章父嘴脣顫抖了一下，問：“這，這，林專家，一定要四選一嗎？”
林傑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的點點頭。
當即，章母以手掩面，眼淚就嘩嘩的流了下來，章父也是眼圈發紅，不能出聲。
路開誠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安慰道：“林專家的這個手術方案，可以把小雨滴的腦中腫瘤摘除乾淨，讓小雨滴能夠順利的成長。”
“與小雨滴可以長久的陪伴左右相比，這個付出的代價，還是可以承受的。”
相比章父章母的不能自持，小雨滴反正冷靜了許多。
她看了看父親和母親，開口道：“爸爸，媽媽，之前你們擔心的是，我很可能會死。現在只需要考慮，我是否要變成一個啞巴、盲人、木頭人或傻瓜就可以了。”
“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章母一邊擦眼淚，一邊擠出一些笑容，說：“對，對，這算是一件好事呢。我們再也不用擔心，小雨滴你會永遠的離開我們了。”
“小雨滴，這關係到你以後的生活，你……你……”
章母“你你”了老大一會兒，才咬牙道：“小雨滴，你會怎麼選？”
真到了抉擇的時刻，小雨滴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額頭上也冒出了細汗。
沉默了半響，她再一次看了看父母，最後把目光投在了林傑身上，說：“這幾個月，爸爸媽媽爲我操心很多，也變老了很多。”
“我……不想他們的將來，繼續爲我操心。”
“我選……我選……當啞巴！”
說出這話，小雨滴就哭了，“嗚嗚……當啞巴，雖然不會說話，但是我能夠自己照顧自己，不需要爸爸媽媽過多的操心，嗚嗚……”
小雨滴忽的請求道：“專家哥哥，你能不能把手術時間推遲一些？”
“我想唱歌，我還想說好多話，我要把自己的聲音錄下來，嗚嗚……”
林傑嘆了一口氣，說：“可以！等你們準備好了，就讓護士告訴我。”
說完這話，他就領着路開誠等三人出了病牀。
剛離開病房幾步，霍廣恆就鼻子一酸，忍不住問：“老師，真的沒有辦法避免這附帶損傷嗎？她纔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子啊，就比我的妹妹大一歲。”
林傑冷聲道：“你以爲我不想嗎？”
“這已經是我這幾天來，想出來的最佳手術方案了。相比讓小雨滴死在手術檯上，只是變成啞巴，可以說是最小的代價了。”
田項禹伸手拍了拍霍廣恆的肩膀，道：“等你真正成爲一名醫生就會發現，這樣的事情，你會經歷很多。”
“甚至有時，你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病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怎麼說呢，唉……”
“你習慣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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