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
在沖天火光消退後,無盡雪原籠罩在暴風雪下,化爲了昏暗無光的極夜。
謝盡歡揹着身輕體柔的女子,摸黑在齊膝深的雪原上悄然前行,不時回頭看向後方天空,待到遠離劍川,緊繃心絃才放下去些許。
方寸驚天動地的爆炸過後,謝盡歡差點當場被炸暈過去,緩過來後就抱起步月華,藏在雪堆之中,等待片刻發現呂炎失心瘋,忽然往南方追去了,才迅速脫離。
步月華雖然如有神助,但改變不了神魂受創還負傷的事實,方纔高強度搏殺又被炸了下,整個人幾乎暈厥,後續都是‘先祖的力量’,在帶着她走,此時趴在背上渾渾噩噩,也不知緩了多久,寒風呼嘯聲才壓住耳鳴,思緒也逐漸清醒了過來。
轉眼打量,發現已經到了遠離是非之地的雪原之上,她也鬆了口氣,但體內那股如有神助的感覺也沒了,肢體神魂的雙重虛乏,讓她幾乎擡不起頭,只能把下巴放在謝盡歡肩膀上,輕聲詢問:
“呼……你沒受傷吧?”
謝盡歡皮外傷不少,渾身衣袍也被火焰衝擊爲焦黑,不過整體還能撐住,含笑迴應:
“我沒事,呂炎剛纔也吃了虧,應該追不上,你好好休息就行,我帶你去安全地方。”
步月華作爲長輩,境界還高出不少,結果七星釘解法乃至機緣人脈,全得自謝盡歡,如今這種困局,也要靠謝盡歡的仙術神通化解,還得被揹着逃命,心頭是真有點慚愧,本想感謝兩聲,卻發現不太對勁。
略微感覺,她才發現腰上掛着腰刀和聽雪劍,右手幫謝盡歡拿着鳴龍槍,左手還抓着一塊熱乎乎的牌子。
牌子觸感像是玉石,但分量挺沉,用手指觸摸,可以感覺到朱雀浮雕紋路……
步月華微微一愣,拿起牌子仔細檢查,發現確實是五靈山的傳家寶,眼神微震:
“敕火令怎麼在我手上?”
“啊?”
謝盡歡剛纔在忙着逃出生天,都沒注意這些細節,此時發現跟前的令牌,眼神也愣了下:
“你怎麼拿到手的?”
“我?”
步月華尋思自己沒這麼大本事,但仔細回想——她被炸出去時,似乎是鬼使神差擡了下手……
而夜紅殤此刻也冒了出來,扛着紅傘飄在跟前,勾魂奪魄的眸子略顯得意:
“剛纔順手掏的,厲不厲害?”
謝盡歡都沒看清阿飄怎麼下的手,眼神驚爲天人,心頭也明白了呂炎爲何往南追了,回了句:
“真厲害!”
步月華顯然不明白謝盡歡在和媳婦說話,起初還被誇得不好意思,但很快又意識到了局勢不妙!
搶了這東西,比要了呂炎老命還嚴重,呂炎肯定瘋起來尋找。
這也就罷了,兩人在劍川遭遇伏擊,屬於被人下餌做局自衛,但這事兒放在北周眼裡,情況可完全不一樣了。
謝盡歡一個南朝翹楚,偷偷摸摸跑到北周,在黎山劍廬後花園,殺了坐鎮黎州的黎山劍廬掌門,而後又拒不受捕,打傷了過來處理案件的太常寺少卿。
這事的性質,不亞於呂炎跑到大幹,在丹陽學宮宰了穆雲令,而後打傷前來處理案件的陸無真。
這都不用管原因,光是傳出去,就足夠引起整個北周朝野的震怒,能讓他們活着走出國門,對北周來說無異於羞辱!
謝盡歡解釋自己是出於自衛,也得北周人聽呀!
方纔動靜這麼大,只要消息傳出,恐怕很快就會有大批憤登從四方趕來圍捕。
念及此處,步月華不由緊張起來:
“咱們趕快回大幹,殺了李懷川,打傷呂炎,我們解釋北周人肯定不信,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謝盡歡清楚當前局面,但心裡並不忌憚,畢竟在南朝,他只能獨自打拼,而在北周,他真上面有人!
不過不忌憚的前提,是先活着跑到雁京,若是半道被占驗派或妖道堵住,他還是九死一生。
爲此謝盡歡也不敢耽擱,快步往雁京方向飛馳:
“現在去南方,肯定被重重阻截,去雁京反而一路暢通,他們想不到我會往哪兒跑。”
步月華眉頭一皺:“呂炎是太常寺少卿,京城是人家地盤,光靠使隊武官身份……”
“別擔心,我自有把握。”
“……”
步月華覺得現在去京城能沒事,除非謝盡歡真是郭太后地下男友,雖然這可能性不大,但她還是相信謝盡歡的判斷,沒有再多問,只是趴在背上閉目運功恢復體魄……
——
隨着夜色漸深,風雪逐漸大了起來。
身着青色捕快袍姜仙,把斬馬刀插在積雪之中,用照明珠照亮周遭丈餘之地,打量地面上已經逐漸被風雪遮掩的腳印,又順着望向前方。
腳印一步過丈,從大小來看,是男子,身高大概和方纔的男賊寇相符;腳印深度能看出揹着個人,所以剛纔那個超品女賊在交手中受了重傷;步伐不太穩,說明自身也不好受……
兩個苦戰力竭的賊寇,其中一人失去戰力,非常好抓……
不過兩人極爲謹慎,能走硬土就不會走雪地,且沿途穿過樹木、河流、小村子等環境複雜之處,刻意避免被追蹤……
姜仙皺着眉頭琢磨了片刻後,從鼓囊囊的衣襟裡,摸出了一本巴掌大的小冊子。
冊子名字爲《仙兒日錄》,記載在姜家堡的過往、身世,以及此行入京各種目標,其中好幾條已經劃掉,最新一個目標,寫着‘進入鳳儀司’,往後則是‘成爲郭太后左膀右臂’。
只要辦妥白樺縣的案子,她就能進入鳳儀司,但距離成爲北周太后左膀右臂,還有點遠。
而抓住這兩個非常厲害的雌雄大盜,顯然就能一步登天…… 但這人該怎麼抓呢……
姜仙認真翻閱了下日記後,又收進懷裡,起身站在了斬馬刀旁邊,雙手掐訣唸叨:
“三清借法,洞見太虛……”
隨着望氣神通施展,姜仙兩側太陽穴涌現金色流光,望雙目匯聚。
繼而被暴風雪籠罩的無光雪原,就在眼前變得五彩斑斕,能看到各色氣機在天地間飄蕩。
姜仙環視無盡雪原,在宛若亂流的斑斕色彩中尋覓蛛絲馬跡,良久後,又收起神通,拔出斬馬刀往一個方向追尋。
不過尚未走出多遠,後方就傳來破風聲及呼喚:
“小彪!”
“你怎麼和兔子似得,跑的真快……”
……
姜仙回頭看了下,或許是怕被帶隊老人攔住,當即加速開始狂奔,還遙遙呼喚:
“快點快點!我找到行蹤啦!”
“啊?!”
沈蒼提刀飛馳,聞聲臉色驟變,連忙道:
“你回來!找到行蹤咱們上報高人,真遇上我們仨打不過……”
“富貴險中求,上報哪還有我們的功勞,跑快點……”
“唉……”
……
——
夜色漸深,黎州東北部的一個小鎮內。
謝盡歡揹着步月華,悄然躍入無人民宅,確定沒引起任何注意後,才推開了老舊房門。
吱呀~
方纔一直在遠方督戰,半途又跟上來的煤球,此刻很懂事的落在了房頂上當崗哨,注意着四方動向。
謝盡歡雖然想一鼓作氣跑到雁京,但黎州距離雁京還遠,方纔交戰損耗過大,不可能不經休養,此時進入房間,把有容乃大的步姐姐放在空牀板上,才輕輕鬆了口氣:
“呼……”
步月華經過休息,此刻倒是緩過來了些,不過依舊有些頭疼,身體也虛乏的厲害,見謝盡歡在身邊坐下,就從懷裡摸出手絹,幫忙擦了擦滿是霜雪的頭髮眉毛:
“你也歇會兒,傷處痛不痛?”
“我沒事。”
謝盡歡沒有嚴重傷勢,但皮膚灼傷之處確實不少,不過影響不大,此時略微打量,把燒黑的破袍子扯了下來。
瞧見步月華身上也染了血跡,裙子也有破損之處,又轉身去門外,在附近的人家找了兩套衣袍,當然也沒忘記放下銀子,而後再度回到屋裡,放在跟前:
“你胸口劍傷要不要重新包紮下?”
“嗯……我自己來吧。”
步月華拿起找來的碎花衣裙,想想起身扶着牆壁去了隔間。
窸窸窣窣~
謝盡歡也不好跟過去盯着雪子瞅,只是坐在牀板上調理氣息,順帶拿起敕火令和聽雪劍,鑑賞戰利品。
窗外風雪依舊,房間裡卻安靜的能聽到兩人的輕微呼吸聲。
步月華站在隔間處,把破損裙裝褪下,露出曲線豐腴的腰身,寬鬆裙裝下的臀線,並不遜色於乖徒兒,前面也如同出籠饅頭,透着股大戶人家該有的豐潤。
擡手再度把軟甲撩起,肋側綁縛的繃帶及就映入眼簾,步月華輕咬下脣解開繃帶,可能是太過安靜,腦子裡不由回想起兩人剛纔在樹洞,她撩起貼身軟甲,讓近在咫尺的小孩子瞅,還挺起來往臉上湊……
想到那場面,步月華滿心窘迫,嫺靜臉頰難以抑制的紅了幾分,但更讓人尷尬的是,最後還失心瘋,說活着出來讓人家親一下……
我怎麼能說出這種混賬話?
這不爲老不尊扒灰嗎,婉儀知道還不得瞅死爲師……
(←_←)!!
步月華縮了縮脖子,暗暗琢磨間,還微微後仰,想看下謝盡歡是不是也在想這事兒。
結果發現謝盡歡換上了一襲黃色布衣,手裡拿着三尺聽雪劍觀摩,側顏冷若寒泉,凝重而專注,鄉土氣息十足的衣裳,依舊遮掩不住那股不染半點塵煙的氣質,就好似熟透了的小師孃躺在身側,都會坐懷不亂的真君子……
這麼正派的小孩子,或許不會把剛纔話當真……
但謝盡歡接受不接受,是謝盡歡的事兒;她說過的話是否兌現,是她的問題……
說過的話,事後提都不提一句,還不得被當成言而無信的無良妖女……
要不提一句?謝盡歡應該不會接受……吧……
真點頭了,那也是我自討苦吃,至少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