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看似並不太注重黨派,其實卻是極聰明的一個人。如果因你的事而再次引起浙黨與東林黨的爭鬥,他必會表面秉持公正,暗中卻會藉機下手洗除異己。東林黨人也不是笨蛋,自然不會上這個套。
這也是近幾年朝中能夠保持相對平靜的原因。大家都已看清楚了一個事實:皇上已經厭倦了這種大臣之間的爭鬥。
所以,我據此判斷,你這次惹下的禍端,東林黨人是不會爲你出頭的。”
俞仁許久沒有說話。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在政治的爭鬥中,自己是如此的智弱。可是,他還是不太相信,搞政治的人就一定都會如此的無情。
俞元乾走了,俞仁卻還在書房裡發呆。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俞元乾仍然照舊的早出晚歸。只是看上去一天比一天疲憊了。
俞仁想出去打聽打聽情況。可是繞到圍牆邊才發現,此處他預留的一條草繩已經不見了。顯然,他爹早就發現了他的這條“暗道”,將它直接堵死了。
俞仁想讓曹安給他傳話,讓虎子他們想辦法把他弄出去。卻偏偏這幾天曹安也被他老爹給支派走了。
看着門口敬業的宋駝子,俞仁不由的嘆了口氣。看來,自己是沒有辦法再跑的出去了。眼見出門無望,百無聊賴的俞仁只好又坐回到他的書桌前,將那幾本兵書拿出來亂翻。
看的多了以後,俞仁漸漸的發現,其實,雖然現代戰爭看上去已與此時的冷兵器時代,完全不同。可是有很多的指導思想卻一沒有變的。甚至現代戰場上的多兵種配合的協同作戰方式,也是從古代的各種陣形演化而來的。
於是,無聊的時候,俞仁便自己在書房裡翻出一堆的東西,按照《續武經總要》上的各種陣圖擺起來。有時候還要按書上所說的,模擬各種地形,進行不同陣形之間的攻防。
這樣子的轉眼又過了小半個月。這一天,俞仁正在他的書房裡擺他的八卦陣,外面突然打起了雷。接着,天很快便暗了下來,彷彿一下子便到了晚上。俞仁打開窗,看到宋駝子匆匆去屋子裡,拿了兩把油紙傘便要出門。
俞仁衝着宋駝子喊,“宋叔,天馬上就要下大雨了,你要去哪兒?”
“我去給老爺送傘。老爺今天出門沒有帶傘!”宋駝子說到這兒,卻突然站住了,似乎想起了什麼。然後忍不住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唉!我真是糊塗了。都不知道今天老爺是去的哪兒,這傘卻怎麼送呢?”
宋駝子搖着頭,但還是夾着傘出去了。
可是這天變的實在太快。沒等宋駝子走出門,豆大的雨滴便已經從天上落了下來。接着便是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俞仁站在窗前向着宋駝子喊,“宋叔,雨太大了。還是等會兒再出去吧!”
可是,雷聲與大雨卻完全淹沒了俞仁的聲音。宋駝子已經走的沒有人影了。
俞仁看着暴雨打在院中青石板上,濺起的煙霧有些發呆。眼前的情景,讓他突然想起了童年。
童年的老家小院,也鋪着這樣的一種青石板。只是那院子更小些。坐在爺爺親手編做的小竹椅上,俞仁很喜歡看下雨。因爲他爸媽整天的在地裡忙,也只有在下雨的時候,纔有空回家來陪陪他。
俞仁陷入了回憶當中,連窗外的雨水飛濺到他的身上,他也混然不覺。直到敞開的院門口,出現兩個身影。
俞仁這才驚醒過來。
大雨,仍在持續。在朦朧的雨幕之中,俞仁看到兩個身影。其中一個正是剛剛出門的宋駝子,而另一個則是他老爹俞元乾。
宋駝子雙手撐着傘,努力的幫俞元乾遮着雨,卻全不在意,大雨將他的全身都澆透了。
俞元乾全身上下也都在滴水,他雙目無神的望着前方,拖着腳步慢慢的向前挪着步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進門時,他甚至連門檻都沒發現,還差一點被拌了一跤。
看到老爹這個樣子,俞仁的心裡一緊。雖然他還不知道是爲了什麼事,但是他猜想,一定與上次吳剛的叔祖吳見緒參他老爹的事情有關。
俞仁拿起一把油紙傘迎了出去。他的傘是給宋駝子打的,這樣,俞仁自己的身上便馬上也被大雨給淋溼透了。宋駝子見俞仁拿着傘從書房裡跑出來,爲自己遮雨,並沒有說話。
等三人進了堂屋,身上早已溼透。
“馬嬸,馬嬸!”俞仁接連叫了兩聲,才聽到馬嬸在後院的應聲。
“快去給老爺和宋叔找兩套衣服來。這樣子穿着溼衣服,很容易生病的。”俞仁叫着。
馬嬸在後院答應着。不一會兒便拿來兩套乾衣服。
“老爺,把衣服換了吧!”宋駝子說着,拿過桌上的一套乾衣服。俞元乾卻仍舊坐着沒動,像是根本沒聽到他的話。
宋駝子有些爲難的看了俞仁一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宋叔你自去換衣服吧!我爹這兒有我伺候着呢!”
宋駝子聽到俞仁這樣講,這纔拿着衣服自去屋裡換去了。
“爹,倒底發生了什麼事?”俞仁見宋駝子走了,這才向他老爹追問道。
俞元乾還是沒有反映。
“到底出了什麼事了?是不是因爲我上次惹的事情?”俞仁見他爹沒有反映,便扶住他的雙肩,搖了搖。
俞元乾被兒子這一搖,似乎清醒了一些。
“完了,全完了!我本還希望,皇上只處理我一個,將你放過。沒想到到底還是沒能逃過去。咱們俞家就將敗落在你我父子的手裡了。”
俞仁聽的一頭霧水,“什麼完了,什麼敗落在我們父子手裡?”
俞元乾無力的從袖子裡丟出一個小折本。
俞仁忙拾起來。見是一本奏摺樣的東西,上面的內容正是吳見緒參他爹教子不嚴,橫行鄉里的事。
雖然折本的外殼已經溼了許多,但是裡面還沒怎麼溼。俞仁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奏摺的後面用一行小字寫着處理意見:着令南京禮部,即刻罷免俞元乾一切權職。取消俞仁參考科試資格。父子二人,永世不再錄用。
俞仁一下子全明白了。看來,一切都如他爹事先所料,東林黨人並沒有爲他做任何的辯護。否則,此事便不會如此草率的未經任何調查,便如此下了定論。
俞仁冷笑了一聲,心中難免不平。他也還罷了,反正就是讓他參加科舉,他也是不可能考的中的。可是,如此的處理他爹,俞仁心中實在不服,也實在爲他爹惋惜。
“我去找他們理論去。此事是我惹下的,與爹爹無關。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好了。”俞仁說完,轉身就要出門。
“站住!你要去哪兒?”
“自然是去禮部衙門。”
“你去禮部衙門找誰去理論?就算找到了人,又有什麼用!這份奏摺仍是經過皇上同意的。你沒見上面有批紅還有璽印嗎?算了,你我父子命當如此,也怨不得旁人。”俞元乾被兒子這麼一鬧,反倒清醒了些,他於是拿起桌上的乾衣,準備要進屋去換。
就在俞元乾從椅子上站起來時,他不由的打了個寒顫,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差點摔倒。
“爹爹,你怎麼了?”俞仁趕緊上前扶住。
俞元乾按了按頭。“沒事,大概是這幾天睡的不怎麼好。有些犯困了。一會兒好好睡一覺,便沒事了。”
俞仁有些不太放心。“要不然,一會兒我去找個大夫來看一下吧!您剛淋了冷雨,很容易生病的!”
俞元乾搖着頭。“不用。你爹身體好着呢!哪有你說的那麼脆弱。”說完,俞元乾自顧進屋換衣服去了。
俞仁見老爹說沒事,便也回屋換衣服去了。
這天晚上,俞元乾沒有起牀吃飯。俞仁以爲他是太困了,便讓他多睡了一會兒。可是第二天早上日上三杆了,俞元乾還沒起牀。俞仁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於是趕緊到老爹房裡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