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這朵雨做的雲,發自海上,逆金滄江流,轉道支流錦江而向西北,其間,於錦江城淋漓而過。
雨住,雲未收,不見日頭。
天地間灰濛濛,溼噠噠,萬物都彷彿被蒙上了一層水汽。
錦江東西橋,是懸索橋,橋索刷得是紅漆,橋欄刷得是白漆,兩樣色彩在雨後看來,顯得分外明豔。
東西橋長二三裡,橫跨過此時車馬稀少的南北大道,一併此時水流混濁的錦江。
東西橋下,自西而東的第一個橋墩,矗在一片石礫荒灘上。石礫荒灘的地勢頗高,即便剛剛下過雨,江水見漲,也未能掩住這一片石灘,留下了三五畝大小的一塊狹長溼地,一頭圈住橋墩,一頭連着陡坡江岸。
狹長地界的當中,一輛車,一羣人,車豪奢,人亦豪橫。
這羣人站姿跋扈,眼神似刀,冷冷的盯着遠遠的江岸上,路邊一輛同樣豪奢的車。
岸上的車停在那裡已經三兩分鐘的時間,卻一直不見有人下車,車裡的人或許在商量着什麼,也或許在爭執着什麼,就這樣不聲不息,默默的與橋下的車和橋下車邊的人們對峙。
終於,岸上的莎瑪特蒂有了動靜,莎瑪特蒂副駕駛的窗戶搖下了一條縫,慢慢的,這條縫越來越大。
橋下的莎瑪特蒂,同樣副駕駛附近的位置,寬寬的輪胎一側,有個皮青臉腫的青年,頂着一頭原本尖尖兒的現在卻軟趴趴耷下來的黃毛。
看到岸上的莎瑪特蒂終於有了動靜,青年興奮的跳了起來,雖然一瞬間就被身邊的人重新踹倒在地,但是,黃毛青年目光中的喜色,卻分毫不見減少。
驀然。
薄雲翻卷,水汽激盪,有雷霆之聲,亦有雷霆之勢,嚇了好多人一跳。
雷聲隱隱,奪人心魄,人心頓生一陣惶惶。
待雷聲最盛之時,一道……一堆,是一堆閃電猙獰支絀,似銀網般撕裂天地之間的空氣和空間,惡狠狠的撲將下去,過篩子一般,將石礫荒灘上,所有高過莎瑪特蒂全景天窗的人,瞬間灼成一柱柱的焦炭。
電隱,雷收,雲開,天地俱靜,唯有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哀傷的焦糊氣味,久久不散。
少頃,有一道目光,自江岸路邊的莎瑪特蒂中望上了雲天。
那目光中,多是迷茫,更多夢囈,昏昏沉沉,卻蘊藏無數癲狂,無邊無際的無所顧忌。
雲巔之上,冷冷的對視了岸上的路邊的車裡的望來的目光一眼,宓蜜再次攏起雲霧,遮斷一切,轉念便已離開……
紀元,二九六七年,辰月,初一,午初,三刻。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完全沒必要回去尋找答案了,你二姐夫已經開始狂化了。”
宓蜜穿着一件黑白點的粉色睡袍,睡袍上有七個鈕釦,每個鈕釦都扣的整整齊齊的,即便宓蜜隨意在韓三的牀前走動,最多也只露出一小截白蘿蔔似的小腿,尚可以讓人保持理智與清醒。
宓蜜回來了。
不知道去哪裡野了多久的宓蜜終於回來了。
在得到這個或許是好消息的時候,韓三正在副本某個江都小旅館裡犯困,一邊打瞌睡一邊跟他二姐夫閒扯人生理想。
待知道宓蜜回來了,韓三高興的不要不要的,找了個替身娃娃站崗,又放權給他二姐夫代班,興沖沖的一路從副本里出來。
不過,也只來得及歡喜了一面。
還沒等看清宓蜜的眉眼,韓三房間的門就被人從外面轟開了。
好些人一股腦擠進門涌到牀邊,七手八腳的從無數電線裡往出掏韓三,這陣仗直接就把宓蜜嚇到房頂的管燈上坐着去了。
韓三一邊嚷着攆人,一邊痛心疾首的遺憾着當時宓蜜怎麼就不是睡袍的打扮。
聽完大家夥兒七嘴八舌的好多話,韓三一句話,就把狂熱的衆人給鎮住了,“既然我都躺了五年了,怎麼也不差這一半天的,你們就當我還沒醒……我想靜靜!!!”
這時候小六子都把他韓三哥的胳膊給抓青了,聽到這話,訕訕放手,擰着脖子朝門外喊,“晶晶姐!我哥說他想你了。”
“都出去!”韓三怒道。
最後,給了門外楚楚可憐的白晶晶一個眼神兒,一個微笑,韓三皺着眉頭,緩緩的關上了門。
“什麼就五年過去了?怎麼回事?韓三擡頭望燈,“你下來!”
宓蜜從燈管上跳下來,“是我疏忽了,一時玩的太開心,把什麼都忘了。等到我察覺的時候,時光一去不回頭,往事,只能回首……”
韓三怒道:“你在KTV玩的啊?!咋又唱上了?!”
“簡單點說吧,伏虎副本變異了,因爲你非得在你二姐夫的識海里裝老爺爺,所以你就在你二姐夫的混亂臆想中無知無覺的漂流了好些年頭……幸虧是我偶爾想起你,才能讓你想起我,你的神念才能回來主位面。”
“我謝謝你了。”
韓三把後糟牙咬的吱吱響,“記得我之前也出來過兩次次,都沒有問題,怎麼這次突然就變異的?!你們就是這麼做產品的?!良心呢?!還能不能對人民羣衆的生命財產安全有點兒社會責任感了?!”
“這得怪你,都不用拿免責條款說事兒,純粹屬於你個人使用不當。”
宓蜜理直氣壯的說,“誰讓你把神力近乎無限制的送給你二姐夫的?關係再好也不能這麼幹吖,尤其副本里你二姐夫還是個病人……這個副本本身就是你二姐夫主T,你有神力做輔助,可以牢牢控制局面,掌握副本走向……可你沒那麼做吖,你不負責任吖,你偷懶了吖,你出去浪了吖,你爲什麼出去浪吖?你浪就浪,你別狂浪吖,還浪的給你二姐夫一個阿拉燈,那不裝你裝誰?!”
“我浪……我那是浪麼?!我那不是着急出來看你麼……”韓三皺起的眉頭就沒舒展過,“不對呀,這裡邊兒的時間線好混亂啊。”
“本來是不亂的,你就不該給你二姐夫三個神力願望。那樣一來,副本的主導權就算是易主了,任何人進去,都得跟着你二姐夫夢遊似的時間線走。”
宓蜜秒換了一身黑白點兒的粉色睡袍,擡手繫上領間的扣子,“趁着剛剛還算平緩的一段時間,我溜進去看了一眼……你二姐夫在裡邊已經開始用連鎖閃電當街劈友了,兇殘暴虐的一批,估計已經六親不認,更別提是小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