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徐司言開口,顧青已經沉着臉開口道:“阿孃,天后娘娘要見明珠,這是詔諭,豈能隨意更換。”
顧老夫人臉上有幾分掛不住,訕訕地鬆開拉着顧明月的手:“我知道,不過是平白問一句,明珠那性子,若是進了宮……”
她是一時着急了,想到顧明珠那不知死活的性子,進了宮還不知會惹出什麼事來,若是能換成顧明月進宮,天后娘娘必然能喜歡,那樣賜婚的事怕是再無阻礙了,可眼前只能眼睜睜看着這樣好的機會被浪費了。
她想到這裡就忍不住嘆氣,看着羅氏也越發沒有好臉色了,說什麼都辦妥當了,賢王殿下對明月很是喜歡,可到頭來,天后娘娘要見的是顧明珠。
羅氏更是滿心複雜,她想不明白爲何顧明珠這麼個沒有品級也素來無人理會的娘子竟然會得了召見,天后娘娘究竟是怎樣打算的?
顧明珠進來時,堂中衆人都是心思各異,擡起頭看着她的眼神也十分複雜,顧青的凝重,顧老夫人的氣憤,羅氏的陰沉,顧明月的委屈,還有顧元與毛氏的好奇打量,她都盡收眼底。
她淡淡笑了笑,看來這份詔諭還真讓府裡的這幾位都費了不少腦筋,多想了不少。
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天后爲何召她覲見。
是爲了講經會上的事吧。
有人膽敢在安平公主身上動手腳,險些就要毀了她,也便是要毀了聖人與天后之間僅存的那點子溫情,天后又怎麼可能容忍。
想起前一世她所見識到的天后的手段,想必這些時日天后已經動手了,所以到這時候纔會召顧明珠入宮。
她要知道顧明珠在這件事中,究竟做了什麼,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
是機緣巧合,還有早有圖謀。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只怕這一趟入宮不是那麼簡單,一個不小心……
“父親。”顧明珠走進堂去,給顧青請安,又轉身給顧老夫人行了禮。
顧老夫人這會子正惱着她,若不是她得了天后娘娘召見,搶了顧明月的好機會,自己也不必開口想要說情換了顧明月入宮,以至於在徐司言跟前鬧出笑話,丟了臉面。
看着顧明珠行禮,她冷冷別開臉去,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顧青皺着眉看着顧老夫人與羅氏幾人,好一會才與顧明珠點頭:“起來,宮中有詔諭,天后娘娘召你入宮覲見。”
徐司言一直默不作聲地在一旁,把顧家上下的神色都看得清楚,聽顧青開口才笑着起身來,上前與顧明珠屈了屈膝,起身微微笑着:“娘子,天后娘娘詔諭,命娘子甘露殿覲見。”
顧明珠屈膝拜下:“是。”
見她接了詔,徐司言才笑着道:“那這就請娘子隨婢入宮去吧。”
顧明珠回頭看了一眼顧青,顧青神色十分凝重,開口道:“明珠,你隨我進內堂去,我有幾句話要交代。”
這倒是讓顧明珠有些吃驚,她低着頭跟着顧青進了內堂去。
內堂裡,顧青好一會都沒有開口,只是臉色沉沉揹着手立在窗邊,顧明珠也沒有開口,淡淡望着父親的背影。
“你入宮後要格外小心謹慎,天后娘娘有什麼吩咐,你只管聽着便是,若是問什麼你也照實回答,不必隱瞞。”顧青的聲音打破了安靜,只是說的很是緩慢,像是有什麼不能直言的。
“若是她提起賜婚……”顧青說得很是猶豫,終究沒有再說下去:“罷了,你只管去吧,若有什麼事,回來再與我說。”
顧明珠一怔,望向顧青,好一會才欠了欠身:“是。”
他想說什麼?似乎有什麼是他十分擔心的,他卻並不肯告訴顧明珠。
帶着滿心的疑惑,顧明珠跟隨徐司言上了宮車,一路向着太極宮而去。
甘露殿是太極宮中最爲華美的宮殿,與太極殿遙遙相對,也是歷代皇后的寢殿。高高矗立在玉階之上的殿閣碧瓦朱牆,顯得格外高貴雍容,俯視着繁華的太極宮與遠處的長安城。
顧明珠跟着徐司言一步步上了玉階,望着甘露殿來來往往的宮婢,氣勢非凡的殿閣,她卻沒有半點震驚與好奇,好似一切在她眼裡都很是平常一般。
這倒是讓徐司言有些吃驚,她若是沒記錯,這位顧大娘子應當是第一次來甘露殿,連入宮的次數也是寥寥無幾,可她爲何能夠這樣從容自若,全然不似一個沒入過宮的小娘子。
她可是記得這幾日太師府郭家五娘子與尚書府王元娘那些貴府娘子們來時那副吃驚和小心的模樣,於眼前這位簡直是天壤之別。
徐司言挑了挑眉,果然不是個簡單的。
到了甘露殿前,顧明珠停住了步子,垂着頭也不到處亂瞧,輕聲道:“有勞女史通稟,我在此等候娘娘召見。”
徐司言深深看了顧明珠兩眼,顧老夫人先前說這位大娘子不知規矩,如今看來還真是個笑話,這一位一路走來半點禮節都沒有錯,甚至深諳宮中規矩,實在是不一般,不知娘娘見了她之後會有怎樣的決定。
會不會就是這一位了?
她心裡揣度着,臉上卻是半點也沒有顯露,笑着點頭:“有勞娘子稍候了,婢這就進去稟報。”
看着徐司言進了甘露殿,顧明珠才微微擡起頭來,看了一眼眼前的殿堂,目光冰涼,她又回來了,回到這熟悉的甘露殿。
那時候她是賢王妃,照着規矩初一十五便要入宮給天后娘娘請安,所以這座甘露殿她並不陌生。
就在這殿堂裡,她親眼目睹了那場變故之後帝后冷漠的對峙,看着廢太子妃丁氏吞了金,痛得臉都扭曲了,卻還抱着天后娘娘的腿哀哀哭訴着:“……太子殿下也是娘娘所生,您要救救他……”,還在這裡見到了那位後來名滿天下的魏國夫人。
一切都恍若昨日,可她卻已經重新回到了起點,以不一樣的身份重新面對這一切,只是這一次還會舊事重演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