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生與死
“哼。”
劉燁平視着前方被他用力一扯而嵌進牆裡暈厥的茶色頭髮少女，想着是否要殺掉她，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殺人了，但真要動手時卻還是不免有些猶豫。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位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可能還掌握着關於那個神秘的組織“CLEAN”的重要信息。
女孩身上的咒文般的黑色線條正在快速消失，她的身體裡也不再充溢着匪夷所思的強大力量，“咯啦啦”周邊的水泥碎裂了一些，她像一隻睡着的小貓一般趴倒在了雪地裡。
看上去沒有威脅了。劉燁選擇暫時不去管她，他將詩嵐輕輕地放在了溫妮莎身邊，在兩人面前畫下一個簡易的火魔法術式，做了一個臨時暖爐，然後擡起頭將目光移向了在高空中和泫雅、哲平周旋的少年。
獠牙死神的念動力誠然十分強大，每當他揮動細長的手臂時，暴風會驟起，巨大的石塊會像炮彈一般飛來飛去，或是迸發出耀眼的閃光，但這兩位來自‘mirror’的年輕人，似乎同樣擁有着豐富的戰鬥經驗，儘管他們的魔法在純粹的威力上比不過對方，但僅僅是閃避和拖延，他們還是能夠輕鬆地做到的。
似乎也不用去擔心的樣子。
他緩步走到茶法少女身邊蹲下，這個女孩子身上莫名出現瞭如此龐大的力量，很難讓人不在意原因是什麼。
而且，剛剛突然出現了一瞬的空間魔法波動，他也沒有忘記。
這裡附近的某處，一定還躲着什麼人。
也許就是引發這場事件的幕後黑手也說不定。
他輕輕伸張了一下右手的五根手指，稍微有些脫力，小臂骨裂的疼痛一時半會之間是無法緩解了，但是不影響魔法的使用。
還能戰鬥。
銀色的粘稠液體順着少女的衣服縫隙漸漸流了出來，在雪地裡彙集成了一汪淺淺的水窪，這是之前她插入身體的那兩根金屬棒的殘餘嗎？
劉燁伸出手，用食指輕輕地抹了一些，然後用手指搓了搓，滑膩膩的，密度不低。
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溶液中也沒有殘餘着強大的魔法力量，也沒有勾勒過魔法陣的痕跡。
是已經損壞了嗎？對了，溫妮莎拿到的挎包裡好像還有一捆沒有用過的金屬棒，茶法少女找她的目的便在於此，也許從那些完好的金屬棒上，能夠看出些什麼來。
二十幾公里外，西四區。
陸晨和那名奇怪的少年走在大街上，他們所在的區域離劉燁他們交戰的位置相當遠，遠到即使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輝映雲霞的烈焰之光在他們這裡，聽上去看上去就像旁邊樓上的人家炒菜的鍋突然炸開了一樣，能引起短暫的注意，但卻註定無法長久。
他們沿着柏油馬路已經走了接近一個小時了，一路上都沒有再遇見過海岸警衛廳那裡出現的墨綠色腫塊狀生物，街道上安靜地令人有些膽戰心驚，但這種異常的安靜也可能是因爲大霧和大雪導致聲音無法傳播太遠。從整潔完好的路面來看，西城區似乎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當然，路邊那些便利店和珠寶店都遭了殃，不過這種程度的騷亂，理事會想必是完全能夠接受的。
少年走走停停，時不時還停下來仔細觀察一些店面被毀的情況，似乎對現狀並不感到焦慮，反而有一種旅遊般的悠閒感，陸晨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可經歷了上次的對話，少年不開口，他是不太感主動文化了。
“喂，特別調查局的那個傢伙，你有家人嗎？”少年伸出食指輕輕地抹去了身旁一輛車車前蓋的積雪，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
“什麼？”陸晨一愣，這是什麼？閒話拉家常的聊天嗎？
“我說，你有家人嗎？”少年的心情好像還不錯，竟然耐心地向陸晨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沒有，父母早亡，我一直一個人生活。”陸晨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了謊，雖然這個奇怪的少年歸屬於一個叫做CLEAN的神秘組織，而這個CLEAN又和特別調查局一樣歸屬於理事會直接管轄，他應該也算是一個官方人員，但他還是沒有說出真相，爲了陸彩羽的安全考慮。
昨天夜裡，對於特別調查局本部失竊案的初步調查告一段落之後，天空中就已經開始飄起了雪，他隱約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便囑咐彩羽今天不要出門，鎖緊門窗，她一向很聽自己的話，現在，應該還是安全的。
少年看透了陸晨眼中浮現的一瞬間的飄忽，便知道他說了謊，不過他沒有拆穿這個謊言，而是笑着說道：“那就好，這樣你也能少些顧忌和牽掛，畢竟在這樣的走向根本無法掌控的事件裡，死亡是一個永遠無法避免的話題，每時每刻，每分每秒，每個地段，都可能會有人死去。”
“你……什麼意思？”陸晨覺得少年似乎話裡有話。
“就像這輛車的主人一樣，一家人在一瞬間分崩離析，陰陽兩隔，人是很難接受這樣突然出現的殘酷現實的，往往會痛哭流涕進而精神崩潰，我可不希望帶着一個瘋子上路，所以，你沒有家人，對我來說，倒是剩下了不少麻煩。”
“什麼？”陸晨驚訝地扭過頭望向車裡，伸手拂去車窗上厚厚的積雪和泥土，卻在擦去那層銀白之後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泥土，而是糊滿了整片車窗的乾涸的血污。
完全無法看清楚車內的情況，但是……如此龐大的飛濺出血量，絕對不是一個人的鮮血能夠做到的。
“真是令人遺憾呢，多麼幸福美滿的一家人，就這麼在一瞬間灰飛煙滅。”少年輕輕一拉便將車門整個扯了下來，力氣大得像個戰爭機器人。
車內的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位上坐着兩個“人”，說是人，其實不過是皮包骨頭的骨架，血肉似乎完全乾枯了，眼睛突出地很厲害，而後座上，則有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她蜷縮着身子縮在車門和座位的夾角里，因爲害怕和寒冷而陷入了半暈厥的狀態。
但是，她還活着。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饒是陸晨在多年的特工生涯裡已經見過了相當數量的屍體，可看到這副人間煉獄般的慘象還是不由地眼角跳了一跳，這也太觸目驚心了。
“和你在西城區第三海岸警衛廳裡看到的一樣，這樣的事情如今正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發生着，沒有證據，沒有兇手，完全隨機，一個鮮活的生命便會突然在你眼前乾涸，似乎在短短片刻間便走完了數百年的歲月一般，化作一具乾屍。有些人的鮮血會噴射般的從皮膚裡涌出，就像擁有這輛轎車的一家人：有些則不會，比如海岸警衛廳裡的那些酒囊飯袋。”
“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任何時候死去，只不過這場大霧和大雪，將這件事發生的概率大幅度提升了，無法確定這樣的情況是隻發生在這座城市裡還是在全世界各地同時發生着，我們做不到與外界通訊，所有派出去的高超音速飛機和巡航船全都消失了，一個都沒有回來。”少年用很平淡的語氣向陸晨講述着令人絕望的現實，“這裡，是一座孤島，而有一個幽靈正在孤島上游蕩，按興趣收割着人們的生命和靈魂。”
陸晨垂了垂眼瞼沒有說話，他在西城區第三海岸警衛隊的大廳裡看到了一些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畫面，也許這個少年說的，就是真相。
“哼。”少年輕笑了一聲，將扭曲的車門隨手丟在了積雪的路面上，轉身向前方走去。
“等一等！你……我們……不救她嗎？”陸晨扶着車頂，怔怔地望着那個還在顫抖的小女孩，她的臉色慘白，在這樣的大雪天裡，她堅持不了多久，而且氣溫還有越來越低的徵兆，這會加速她的死亡。
“不救，我們還有事情要做，哦不，是我還有事情要做。”少年頭也不回地甩出這麼一句話，仍舊自顧自地向前走着。
“爲什麼？”
“理由我剛纔已經說過了，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都有可能在任何地方死去。你準備怎麼救她呢？是將她送到一間溫暖的屋子裡嗎？即使你在這裡救了她，只要那個遊蕩的幽靈還存在，那麼在現在這座城市裡，就不存在所謂的安全地帶，她很有可能會在你做完這一切心滿意足地離開後化作一具乾枯的屍體，而耽擱的時間卻是永遠無法再彌補的，因此而死去的人們，你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挽回他們的生命。”
“你在說什麼……”陸晨感覺的自己人生觀和價值觀受到了猛烈的衝擊，見死不救？作爲一個公職人員，他不可能放任這麼一個小女孩凍死在城市的街頭。
“我在說最基本的事實，你救不了她，你保證不了她的安全，你沒有這樣的能力，你的所作所爲不過是將她從一個危險的地方搬到了另一個危險的地方，滿足的只是你自己虛僞的道德觀念，實際上什麼都沒有改變。”
“虛僞的……道德觀念？”
“哼，人的惡意總會因爲一些小事傾巢而出，攔都攔不住，而善意卻嬌弱得隨時可能泯滅，在這樣的人性條件下存在的道德觀，難道還不夠虛僞嗎？一個自始至終都是自私的利己生物，何必要假惺惺地關注他人的死活。”
“可是……”
“而且，我說了，你做不到，你無法保護她。”
“但是你做的到，不是嗎？”陸晨咬了咬嘴脣，還是伸手從滿是血污的車裡將小女孩抱了出來，輕柔地將她摟在肩頭，“以你展現出來的力量，救下她應該綽綽有餘吧。”
“綽綽有餘？什麼叫做綽綽有餘？”少年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着陸晨和他懷中的小女孩，“是我能夠輕而易舉地將造成這一切的那個傢伙剷除嗎？還是說我擁有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的能力，可以讓天空中不再飄雪，讓城市中不再瀰漫可以隔絕一切信號的霧靄？自始至終和我們戰鬥的，不過是對方計劃中無關緊要的副產品，你告訴我，什麼叫做綽綽有餘？”
“這……”陸晨的話哽在嘴邊，少年的邏輯似乎無可挑剔，卻與他這二十多年人生的價值觀相違背，但說是口才不濟也好，說是理屈詞窮也罷，他的確無力反駁。
因爲少年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最真實最殘酷的現實。
在解決這一切之前，誰都無法保證自己的力量是足夠的。
“但是，難道見死不救就是正確……”
話說到一半，少年便打斷了他，微眯的雙眼裡是刻進骨子裡的淡漠：
“拋開那些有價值的沒有價值的理由，最關鍵的一點是，我不在乎，所以，不想救。還有問題嗎？”
“沒……沒有了。”陸晨不敢反駁，從先前展現出來的戰鬥力來看，這個弱不禁風的少年，可以輕鬆地在一百個他組成的方陣裡肆意屠殺。
即使是動用身上帶着的那瓶靈能藥劑，勝算幾何也很難說。
但他仍然緊緊抱住了小女孩沒有把她丟下，然後快步跟上了前方的少年。
“我的任務裡只有一條是保證你的生命安全，可沒有把她帶回去的字樣。”少年淡淡地說道，“如果接下來遇到危險，我只會救你，不會救她。而且，如果她有破壞任務的可能，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我……我知道了。”
“即便如此，你還要帶着她上路嗎？”
“是的，即便如此。”陸晨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將肩上揹着的槍帶向上提了一些，“走吧，這裡離西二區已經不遠了。”
“哼，那就隨你的便吧。看緊她，如果她突然發瘋咬你一口，我可不負責。”
少年說完，閉着眼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真是個有趣的人，看來這座城市，還不是完全的黯淡無光。
帶着這樣一個善心氾濫的人，也許這場旅程會變得十分有趣也說不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