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袁老……”
一聲聲呼喝，響徹在雜役房這片貧民窟中，卓凡一邊吶喊着，一邊急急衝向一扇破爛的門扉。碰的一聲，便將那門撞開，卻正見裡面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整理自己那破舊的衣衫。
不由一驚，袁老轉身深深地看了卓凡一眼，不覺長出口氣，拍拍胸口，顫巍巍道：“唉呀，原來是卓管家啊，這麼火急火燎地幹嘛，嚇死老朽了。老朽還以爲少給了那王二麻一顆聚氣丹，人家找上門來了。要知道，這不是老朽不給他，是他出門採購的差事沒辦好，執事大人罰他的……”
“袁老！”袁老的絮叨還沒說完，卓凡已是大喝一聲，打斷了他，無奈翻翻白眼兒。
不覺哂笑着撓撓腦袋，袁老一臉尷尬道：“哦，對了，卓管家是幹大事的人，如此雞毛蒜皮的小事，肯定不願聽老朽絮叨。咦，是啊，老朽差點忘了，老朽一回宗就聽說，卓管家在雙龍會上立了大功，現在全宗歡慶，您不在慶功宴上跟他們觥籌交錯，跑到我這裡來……”
“袁老，我要走了！”這次，卓凡再次打斷了他，淡淡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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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一愣，袁老胡子微動，不可置信道：“走？到哪裡去？”
“回家！”不覺長嘆一聲，卓凡深吸口氣，幽幽道：“我已經跟邪無月談好了，現在我已經給他辦完了事，魔策宗也進入了中三宗之列，他也終是鬆口放我走了！”
“是麼！”
面色不覺一沉，袁老深深地閉上眼睛，長嘆口氣，臉上滿是失望之色。
他，終究還是，唉……
“袁老，在我臨走前，我一來是希望跟您老告個別。畢竟，您是我在這個宗門，唯一敬重，也是能談得來的人！”
心下沉吟少許，卓凡深深地看了看袁老那陰沉的面色，不覺長嘆口氣：“二來麼，我是還有一個重要問題，想要請教於您。因爲我覺得，這個問題恐怕也只有您能替我解答了！”
緩緩睜開眼睛，袁老又仔細打量了卓凡一眼，卻是輕笑一聲，不再那麼陰沉着臉，反而搖身一變，不再像個絮叨的老頭，而是一位慈祥的老者般，淡淡地點了點頭：“你說吧，能爲卓管家答疑解惑，也算老夫榮幸！”
“袁老客氣了！”
微微一躬身，卓凡踟躇了一下，似乎有些緊張，但終於還是鼓起勇氣，一咬牙，小心翼翼道：“袁老，請問……魔道修者，可以涉獵感情嗎？”
不由一怔，袁老深深地看向他，呆了一會兒，才迷茫道：“你所說的感情……是什麼？親情，友情，還是男女……”
“呃，最後一個……”臉頰一紅，卓凡忐忑出聲。
不覺失笑着搖搖頭，袁老理所當然道：“男女之情，當然不行了，這很危險，要不我們魔策宗的宗規明令禁止呢！”
“哦，是麼！”
臉上不覺有些失落，卓凡心下無奈嘆口氣，但他不知又想到了什麼，眼中又帶着最後一絲希望，詢問道：“可是，我聽有人說，沒有過情，何來無情？要想做到無情，先要生情！”
“誰跟你說的？”
“呃，丹青生！”
“呵呵呵……原來是他啊！”不覺失笑一聲，袁老無奈搖搖腦袋：“他雖是西州第一人，但走的是正道，哪裡瞭解我們魔道的悟道心路？”
聽到此言，卓凡的心頓時一沉，因爲袁老已經完全否決了這種說法。看來……他最後給楚傾城的答卷，將是否定的了。
可是，還不待他露出失落的表情，那老頭卻是又哈哈一笑，讚歎道：“不過，這位高人說的還真對，不愧是西州第一人啊，道行就是高！”
臉皮忍不住狠狠抽了抽，卓凡無奈看向袁老那裡，哭笑不得。一顆剛剛冷卻的心，竟又開始回暖了。
“袁老，您能不能不要涮我，這個問題我問的可是很認真啊！”
“哈哈哈……不是我在涮你，是你自己在涮你自己而已。既然你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爲何非要問我？”
深深地看了卓凡一眼，袁老不由調笑出聲：“卓管家，其實您不就是想聽我說一句，男女之愛，無傷魔道麼。”
眉頭一抖，卓凡面現慚色，躬身一拜道：“袁老高見，我的心現在已然不公，所以還請袁老評判。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個我還是明白的。若是這段感情真的有傷魔道修行，那我就……”
“斷了？”邪異地看了他一眼，袁老嗤笑出聲。
眼中一陣躊躇，卓凡咬咬牙，狠狠地點了點頭。
不由失笑一聲，袁老長出口氣：“若是一個弱冠少年向我請教如此問題的話，我會馬上答覆他，男女之愛乃魔道禁忌，絕不能碰，否則必然淪入無盡痛苦，沉淪下去，永世不得翻身。魔道本就無情之道，沾了情字，就萬劫不復。可是對於你卓管家，我卻是奉勸你，儘管放開手腳去接受它吧！”
“爲什麼？”不由一愣，卓凡不明所以。
不覺嗤笑着搖搖腦袋，袁老淡淡出聲：“因爲你已沉淪，與其斷了，不如全盤接收，否則你必生心魔！”
眼皮忍不住一抖，卓凡心下大驚！
“你知道我們魔道，爲何一直傳承着不碰感情的禁忌嗎？”面容忽地一肅，袁老定定地看着卓凡的雙眼。
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卓凡緩緩搖了搖腦袋。
“呵呵呵……其實老夫也不甚瞭解，不過經過老夫多年思索，總算有了一些心得。不是魔道不能碰感情，而是一般的魔道修者玩不起而已，這是給高端玩家玩的！”
啊？
不由一愣，卓凡驀地呆住了，不解期翼。
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袁老繼續道：“天地初開，便有正魔兩道。而人心皆有慾望，便出現了正魔兩道不同的修煉方式。正道要求摒棄慾望，達到與天地融合，無慾無求；魔道卻恰恰相反，經歷人世慾望，看破紅塵，方成大道。也就是說，正道講究的是出世，魔道要的是入世。這樣看來，正魔兩道，本無正邪之分，但是既要入世，必易慾望產生，被慾望所控，這便是魔。超脫了魔，便入了道。”
“所以魔道魔道，經魔而入道，不是沉淪魔性而已。我們要做的，終究是歸到道字。只因在修煉途中，我們經過無數魔欲，更易沉淪魔性，便自然被貼上了惡字！但是但凡魔道大成者，卻皆非大惡之人，更不會像魔策四鬼以前所做那樣，沒事燒殺搶掠。因爲他們既然大成，就已然進入天道正軌！”
微微點了點頭，卓凡心下了然。
原來他以爲魔道乃至私之道，看來也是進入了偏執。由魔入道，超越至私，纔是大道本相。一時間，卓凡感覺自己眼前豁然開朗，已是又有所得。
“至於男女之情，本身沒有什麼，但卻是最易產生私慾之所，一旦沉淪，萬劫不復！到最後，很多魔道修者已然分不清何爲情，何爲欲，只能在無盡慾望中沉入魔性，遠離大道！所以，魔道中人才對這情字視爲猛虎兇獸，不敢輕易碰之。因爲很難有人，可以超脫它。在這一點，正道中人便便利多了。他們本就修着棄欲之道，與情慾剛好陰陽中和，卻是不易沉淪。”
緊接着，袁老繼續道：“但是你要明白，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天地無情，卻是公正。魔道比起正道來，要經歷的艱難萬險更爲崎嶇，所以一旦大道得成，當是立於巔峰之所，非正道能比！”
瞭然地點了點頭，卓凡已然明晰：“也就是說，感情不可怕，只要我沒有沉淪男女之慾就行！”
“呵呵呵……你沉不沉淪，現在已沒有關係，關鍵是，你已沉淪！”
不覺輕笑一聲，袁老指了指他的心道：“你知道魔道中人最大的心魔是什麼，遺憾！既然你已經陷入這段感情，若不去解決它，會終身遺憾，這對你有害無益。只不過這感情的漩渦，你要如何超脫，卻是要憑你自己了。所以老夫才說，這是高端玩家玩的，一般初出茅廬的小孩子可玩不了。不過我相信，你能玩得起。希望你即便陷入感情漩渦，亦能端正自己的道，而不是像丹青生以前一樣，差點就道心崩潰，沉淪復仇的魔欲之中。不過他也是個奇人，最終還是回到正軌了，呵呵呵……”
深深地吸了口氣，卓凡定定地點點腦袋，躬身拜道：“多謝袁老點撥之恩，我已明白怎麼做了！唉，現在終於可以給她一個答覆了，心情舒暢了很多啊！”
“呵呵呵……老夫不過把自己所悟講出來罷了，未必就是真理。天地雖有正魔兩大道統，但大道萬千，誰能說自己一定就是對的？所有的一切，還得跟着自己的心走。”
輕笑一聲，袁老再次鄭重勸道：“卓管家，其實這次你心中已有了答案，不過是被傳統道統限制住了而已，纔會找老夫解疑。但是，越是接近大道，知道的人越少，那時沒有人能給你解疑，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而已。不破不立，往時那些老前輩所悟出的道路未必就是正確的，得你自己走過才知道！”
心下不覺一凜，卓凡再次深深拜下，肅穆道：“卓凡受教了！”
話音剛落，卓凡驀地轉身離開，面上一片暢然。接下來，他的目標就是，玄天宗！
看着他那輕快的步伐，袁老滿意地點點頭，但很快又長出口氣，無奈道：“這孩子有自己的道，可無月你爲何卻越來越迷失了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