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的氣氛頓時凝固了下來。
衆所周知，“阿瑟”皇子離開龍煌帝國後進入了陽劭帝國，前往嘉頓城時，在黑巖山脈一帶遭遇刺殺，在第一輪刺殺失敗後，刺客們引來了山丘矮人，想要藉助矮人的力量殺死“阿瑟”，最終在阿瑟皇子的斡旋下總算化解了誤會。
這些刺客的手段巧妙而毒辣，很多人猜測幕後主使者是與“阿瑟”有直接利益衝突的龍煌二皇子加菲爾德，或是那位低調的盧克，甚至還有人猜測是藍耀帝國的蘭碧絲，但誰都猜不到，竟然是“阿瑟”的父親，龍煌大帝雷克斯！
沒等雷克斯開口，陳睿說出的一個名字。
“普羅約。”
雷克斯目光寒光大盛：“普羅約？”
“在黑巖山一戰中，普羅約不惜犧牲自己生命也要掩護我離開……但是，作爲一個根本沒有把自己放在局中的旁觀者，我卻看得清楚，他所下的命令和言語，都是在一步步誤導我和守護者的認知，想要促成我們和矮人的誤會。幸虧我的守護者擁有超乎對方預計的實力，而我又與矮人宗師有舊，所以才化解了這場殺局。當時我就在想，如果猜測是真的，普羅約爲什麼要這樣做？他是不是黑死徒？如果不是，能夠讓這位帝國公主的未婚夫不惜性命也要完成任務的主使者，又會是誰？抱着這種心理，我讓羅拉對那位妹妹的未婚夫做了一個小小的測試——雖然普羅約受到了某種靈魂契約的限制，不會吐露秘密，但這個世界上的力量十分神奇，就好像，某些事情遠遠超過你的想象那樣，我的……‘父皇’！”
其實對普羅約做出“測試”的。不是羅拉，而是陳睿，用的正是邪瞳的力量。
“那不是試探，而是對你的考驗，”雷克斯眼角動了動，終於沒有否認這件事，坦然道：“如果你連這一關都過不去，也沒有資格成爲皇位的繼任者，幸虧。你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這種考驗，其實也是期望和殺意糾結的矛盾產物吧。就算我僥倖過了這一關，將來還有第二關、第三關……”陳睿搖搖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考驗’會變成真正的殺場，只是這些其實都不是我所關注的，我現在最關注的只有一件事。我的陛下。”
“雖然你的冷靜讓我欣賞，但這也讓我更加疑惑，你連繼承皇位都可以忽視，那麼你關注的到底是什麼？”
陳睿目光灼灼地直視着王座上的帝王：“你是否確定，已經控制住你所藉助的力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的！但是你不明白的是，當你自以爲已經成功控制護住了那種勢力，但實際上你已經失敗了！”
對帝國的絕對掌控一向是雷克斯大帝最引以爲傲的最高成就。聽到這種質疑，王座扶手上的食指點動得更加用力了，森然道：“你在懷疑我對帝國的掌控能力？”
“我更相信某種勢力的可怕。”雷克斯正要發作，卻聽陳睿又加了一句：“我的三位守護者。就是因爲那種勢力背後的力量而隕落的。”
雷克斯與陳睿驟然變得冰冷的眼神一對，心中涌起一股奇異的悸動，彷彿這個王座下的兒子纔是真正需要仰視的真正君王，不由自主地說道：“我只是掌握了雲騰帝國的殘餘勢力而已。與黑死徒無關。當年我就曾藉助他們的力量擊敗索菲裡這些競爭者，登上皇位。一步步鞏固了統治。到現在爲止，這些人已經逐漸失去了利用價值，基本被我清理一空，即便是剩餘的那些力量，也被我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我知道黑死徒的危害，我不會傻到讓龍煌帝國重蹈雲騰帝國的覆轍，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原來如此！雷克斯當年登上帝位，居然是利用了雲騰帝國“餘孽”的力量，這樣看來，維羅妮卡的聯姻以及那位索菲裡親王的意外身亡……
陳睿心念電轉，眸中邪瞳的異芒微微淡去，上前幾步：“雲騰帝國的背後，一直都是黑死徒！這一點，不容任何僥倖！你犯了一個最愚蠢的錯誤，你太高估自己了！當你以爲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時候，其實許多事情都脫離了你的掌控，我之前也太高估你了，就算是這個龍煌帝國，只怕也不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
“大膽！”雷克斯已經之前的心悸中恢復了過來，這番話觸動了他的逆鱗，“來人！”
禁衛隊長烏爾瑟帶着禁衛們立刻衝了進來，看到大殿中失蹤的“阿瑟”皇子，不由大吃了一驚。
陳睿彷彿沒有看到那些禁衛一般，只是直視着雷克斯大帝，自顧自地說道：“以阿瑟.羅蘭……不，以阿瑟的母親伊卡琳娜.羅蘭.佐拉之名起誓，我所說的話，句句都是真心實意。如果爲了這個帝國的最高利益，真的連你自己的可以作爲某種籌碼，那麼，你更應該讓這場談話繼續下去，而不是自私地因爲逆耳的言語中斷。或許，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次溝通。”
伊卡琳娜的名字讓雷克斯一震，終於又坐了下來，沒有再發出接下來的命令，朝烏爾瑟揮了揮手。這些禁衛都是雷克斯身邊的死士，忠誠毋庸置疑，無須交代保密之類的東西。
禁衛隊長沒有多看陳睿一眼，率領手下立刻退了下去。
“絕對統治也好，宏圖霸業也好，統一世界也好，你的理想是在人類的歷史上留下英名而已，但是……如果連人類的文明都湮滅了，這種所謂的英名又有什麼意義？”
“人類的文明湮滅？”雷克斯這一次沒有動怒，只是冷冷地說出了四個字：“危言聳聽！”
“我所繼承的上古鍊金文明實際上只是極小的一部分而已，鍊金文明是一個絲毫不亞於人類世界的強大文明世界，卻毀滅在了黑死徒供奉的邪神之手。如今沒有人會知道，在千百萬年的歷史中，鍊金文明出現過什麼偉大的君王。有過怎樣的豐功偉績，因爲整個文明都已經徹底消失！”
雷克斯終於動容，最後一句“沒有人會知道”彷彿利刃一般剖入了他的心坎中，如果真正連整個文明都被毀滅，那麼所謂的統治，所謂的青史留名又有什麼意義？
“現在黑死徒們所做的一切，就是爲了讓邪神降臨這個世界！而你現在自以爲是的絕對控制，實際上是給了黑死徒們無數可以鑽的漏洞，等於葬送了整個龍煌帝國甚至的人類世界的未來！”
陳睿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將得自多路達的深淵毀滅鍊金文明的片段放了出來，一幕幕閃動的畫面在雷克斯的眼眸中跳動着，映照出驚駭和震撼。
“徹底清除雲騰帝國的勢力！或許陛下已經有這樣的打算了，但我還是要正式提出這個條件。”畫面判斷結束後，陳睿手一揮。一張紙輕飄飄地飛向了雷克斯，“這是給陛下的，就算作爲交換吧。上面應該已經寫得很清楚，無須我多說。”
雷克斯接過紙，纔看了一眼，臉色不由變了，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我不明白？你到底要什麼？”
陳睿略一沉吟。終於說出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聖光法袍。”
雷克斯眉頭一挑，揚了揚手中的紙：“聖光法袍？你居然真的要那件東西！你和光明教會究竟有什麼關係？既然你有教會的支持，又費盡心力經營領地，好不容易達到了如今的程度。爲什麼會做出這種選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你所執着的東西在我看來，或許根本不值得眷戀。而我所執着的，你會認爲可笑和幼稚。”陳睿微微一笑：“我和教會的關係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時間一到，自然會揭曉。”
“我不懂你的追求是什麼。但是……你應該在達成交易之後再交出自己的籌碼，而不是之前。”雷克斯看了看紙上面寫的那些計劃，露出輕蔑的笑容，“現在我已經提前得到了這些，那麼你已經沒有籌碼了，或許我會爲了杜絕帝國的後患徹底剷除雲騰的殘餘力量，但是，你又憑什麼得到聖光法袍？”
“這不是交易，而是選擇，也是希望。”陳睿平靜地看着雷克斯，“我說過，不會動搖你的統治，只會讓它更鞏固。這句話不是敷衍，而是承諾和心願——‘阿瑟’.羅蘭對雷克斯.羅蘭的。”
雷克斯明白了他的意思，冷漠的眼神掠過一絲無明的火焰，“交易”並不是屬於父子之間的詞彙。“選擇”、“希望”、“承諾”、“心願”……這些纔是。
“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爲止吧，我先告辭了，兩個月後，我會來到這裡，到時候，我想看到陛下的選擇。”
陳睿躬了躬身，轉身朝大門方向走去，才走了兩步，雷克斯的聲音從背後響了起來：“既然你說要徹底清除雲騰帝國的勢力，那麼你是否知道，這些餘孽也包括那個……”
“我知道，紫苑宮……我會親手去了結。”陳睿腳步一頓，“現在還不是時候，但應該快了……”
說完，大步地朝前走去，只留下坐在王座上的雷克斯，慢慢地用食指敲擊着扶手，陷入了沉思。
陳睿沒有用潛行或其餘力量，在沿途禁衛們略帶驚異的注視中，徑直走出了大殿。經過到紫苑宮的時候，正好在宮殿門口的階梯上，看到那個風姿綽約的美麗女子。
海藍色眼眸望着出現月光下出現的熟悉身影，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即便僅是深宮這個身份，她也能得知，他前段時間的失蹤鬧得整個世界沸沸揚揚，而今天居然出現在了皇宮。
而在失蹤前，他做了一件同樣令世界吃驚的事情，在訂婚典禮上拒婚。
“對不起，你知道我愛的是誰，我不會和你結婚”這句原話已經是路人皆知。
這個男子‘愛’的是誰，同樣也是路人皆知。
當初維羅妮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只能喟嘆。
當如今再次看到這個身影時，維羅妮卡依然在喟嘆。
“小阿瑟……”面紗後低低地念出了一個名字。
我們不可能有將來的。
不，你還有。
我早已沒有了。
有點意外的是，那個身影並沒有朝這邊走來，而是沿着大道繼續朝前走去，但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
對視着，走過去。
那張嘴輕輕地動了動，即便聽不到，她從口型也能看出那三個字是什麼。
等着我。
維羅妮卡忽然有些恍惚，彷彿又回到了當年。
錯神間，那人影已經漸漸行遠，消失在月色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