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他引來了這麼多變異獸的緣故,車庫裡的其他人沒有辦法逃走,對此,他萬分愧疚。他們若是對他有憎恨厭惡,那他認了,那是他該得的,誰讓他倒黴,能引來變異獸呢?
但是,別人都是不相關的人,而她,是他的妻子。
婚禮上互相尊重,互相愛護,同甘共苦,此生不渝……等等等等一大堆的誓言仍舊在耳,現實中,亮在他眼前的卻是一把欲奪他命的,帶血的匕首。
他的父母一世恩愛,他們死在末世降臨的那一晚。逝去的時候,他們仍舊雙手緊握,沒有放開彼此。他悲痛欲絕,但仍然要繼續活下去,爲着自己,爲着妻子,爲着那還未出生的兒女。
父母生命的逝去抹不掉他腦海中的記憶,他們對他的教育。
他從小就羨慕父母之間的感情,也爲生活在這樣一個幸福的家庭裡而榮幸驕傲。他從小就憧憬着在自己的未來裡,也可以有一個像在父親的生命裡扮演着母親那個角色的人出現,在他的生命裡,畫出一抹最爲溫馨美麗的色彩。他從小就以爲夫妻是這個世界上最神聖的組合,他們能一起快樂,一起痛苦,一起幸福,一起知足。
但是,他也是從小就知道的。像父母這樣的夫妻不多,天底下多少對走入婚姻殿堂的新人,他們有的沒有愛,只爲了湊活過日子,或是爲了責任。當然有的也有感情,但是他們的感情卻經不住時間的磨礪。歲月經久,生活就只剩下在柴米油鹽的摩擦中被越放越大的煩躁壓抑。他家的鄰居,那一對夫妻就是日日吵,夜夜吵,都是爲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他們家那個比他小几歲的男孩子,整天陰鬱着一張臉,八百度的眼鏡片像啤酒瓶底,但是更像是兩堵牆,死死的堵着他的眼晴,堵着他的心門,隔絕他與外界的所有交流。
他不想要那種婚姻,不願意自己的兒女那樣活着,也不願意自己的後半生過得那麼累人。所以,快到奔三的年紀,他也沒有隨隨便便地談過一次戀愛。
直到,他遇上她,愛上她,娶了她。
他認爲自己找對了人,他和她在一起,肯定會延續父母的幸福。直到,他完全不曾防備過的她,想要趁機殺他。
爲什麼要這麼對他?夫妻不是應該所有事情都共同承擔的嗎?更何況,他並沒有要她承擔什麼,他只是請她不要怕,不要灰心,爲她,爲他,也爲孩子,留存着一份希望,好好的在這種世界裡生活而已。
因爲他的緣故,她有可能逃不掉,很有可能會死在這裡。這幾天,他甚至已經決定,如果實在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會自己出去,引開那些變異獸,好讓她可以活下去。
可是現在,剛剛纔發生的一切,讓他完全成了一個笑話。他爲她付出的越多,這個笑話就越搞笑。
男人一步步後退,他退過來的地方,所有人都立即讓開路。大家看着這一對末世前讓人無比羨慕的夫妻,沉默無語。
沒有包紮的傷口,不斷地流出血來。男人的灰色休閒服,被血液浸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後心最接近傷口處的那一片,層層血液重重疊疊,給那一塊衣料染上了讓人觸目驚心的顏色。
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後,男人似乎突然清醒過來,知道了自己不能再任由自己的血這麼淌下去。他不再看離他幾步遠的那個他以前深愛,現在卻讓他只想躲開,這輩子不願意再次見面的女人,徑直走到車庫的一角,放着他們所有人的揹包的地方,提出了他自己的包,拿出他早就以防萬一準備好的繃帶,藥品等物。
他準備這些東西的時候,心裡還在想,如果他受傷了,她要怎麼辦?可發生在現實中赤裸裸的事實,卻讓他連自嘲都沒有氣力了。
在這末世混了十來天,變異獸從來都沒有傷到過他。沒想到,他第一次用上這些他準備好用來包紮,止血止痛的醫療用品,竟然是因爲她?
真是……可笑到了一種程度!
車庫裡一片靜默,像在演一出啞劇。大家靜靜地看着那個流着血的男人要給自己包紮。
但是,他的傷在背部,他後腦勺又沒有長眼睛,怎麼給自己消毒止血?
這是一件一個人沒有辦法完成的事情,所以男人在脫掉了自己的上衣之後,目光和聲音一樣沉冷地在車庫裡選定了一個人來幫他。
“蒲丘。”
男人口中的蒲丘是一個身形矮小,但是卻很敦實壯碩的男人,他矮矮壯壯的,像一輛坦克。
這樣的人若是換了在末世前,那是流氓無賴絕對不敢招惹的。他坦克一樣的身體就自帶着一種氣場,更何況,蒲丘面相實在是兇惡。臉上幾道橫肉,兩條粗粗的大濃眉,眉尾向天。他膚色黝黑,若是再提兩把鐵斧,那就是整一個李逵轉世。到外面去,肯定能嚇哭小孩子。
只是此刻,他卻被男人所說的兩個字就給嚇得戰戰兢兢。
或許不只是他,車庫裡的所有人都被男人的語氣給嚇到了。
因爲是自己吸引來的這麼多變異獸,並且這些傢伙還黏着自己,不等他死就不離開的原因,所以車庫裡的這些人說不定就只能死在這裡。他們因爲他而遭受了這樣的無妄之災,所以男人之前對他們都抱有幾分愧疚,也從來不擺自己實力最強者的架子。
可是現在,男人的確是沒有什麼好心情來做出一副溫和無謂的臉色。
蒲丘乖乖地應召上前去給男人處理傷口,抗着男人身體周圍那無形冰冷的暴風,手底下的動作小心,謹慎,細緻。想他一個糙漢子,幾十年就沒能把任何事兒幹到過這麼精細。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消毒止血,沒花費多長時間,蒲丘就做完了。在這期間,他沒有敢動一點小手段。
比如,把什麼利器扎進男人的傷口裡去,刺破他的心臟,奪去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