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拉鬆說完這句話之後，李天然感覺它原本溫和內斂的目光瞬間變成了一把利劍，毫不遮掩的落在自己臉上，這道目光之鋒銳，竟然讓他都有種難以與之對視的感覺。
這道目光充滿審視，就像是刺穿了李天然的靈魂，看到他內心深處的一切。
“你應該很清楚，三角塔和狂息島合作的紐帶是誰？作爲三角塔族羣中的王，作爲人類文明中的領袖，我和涵涵的關係本身就是最強有力的，是任何外物都無法改變的。”李天然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的迴應道：“所以你說的這種變故，根本不會出現。”
尼拉鬆身體向後仰去，慵懶的靠在沙發靠背上，臉上再次露出笑容。
但這種笑容卻並不是欣喜、溫和的笑，而是那種十分複雜的笑容，就像是一名經歷豐富的長者在聽到尚未進入社會的後輩描述着自己未來的美好願景、雄心壯志。
那是一種歷經滄桑的老者，面對一個未經世事殘酷的年輕人表達自己不成熟思想的時態度。
那一抹笑容不是嘲笑，而是一種類似“你傻的可愛、幼稚的可愛”的情緒。
李天然皺起眉頭。
尼拉鬆的態度讓他有些難以琢磨。
正如他所說，合作是一個對雙方，對三角塔和狂息島，對涵涵和李天然都有好處的選擇，這樣的話，雙方之間不會再有戰爭，涵涵也不必在種族和李天然之間搖擺不定，陷入兩難的抉擇。
這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至於尼拉鬆說的那些變故，裂痕……
李天然相信以自己在人類文明中的權力，絕對可以將這些東西扼殺在搖籃中！
“你太自信了。”尼拉鬆搖了搖頭：“就算如你所說，在你和王的壓制下，人類文明和三角塔在未來可以處於共存狀態……但萬一，我說萬一，如果你死了怎麼辦？”
“你能保證，你的繼任者也能和你一樣嗎？”
尼拉鬆的話，讓整個談判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您可能會覺得我不夠禮貌，但死亡是所有生物都無法避免的……就連使徒都會死，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生物是能夠真正永生的。”尼拉鬆目光炯炯，盯着李天然問道：“所以，李先生，如果您死亡之後，您還能保證兩個族羣之間的和平嗎？”
“是的，如果我死，我會選擇一個和我思想相同的繼任者，他會嚴格執行我的遺志，會讓和平永久持續下去。”李天然並未因爲對方的話而動怒，他極爲認真的思考片刻後，如實回答道：“實際上，我從很久之前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我早就選出了和自己理念相同的繼任者，他叫丁路，現在他當然還不足以承擔重任，但我一直在培養他。”
尼拉鬆笑了起來。
在狂息島的核心成員中，他當然知道丁路是最適合在和平時期接替李天然位置的一個人。
白敬言醉心於科研，無法自拔。
藍寧加入狂息島時間太短，根本無法服衆。
秦一鳴……性格跳脫，不夠穩重。
至於陸馳……他的性格太具有侵略性，如果是在戰爭時期，他是當之無愧的繼任者首選，但如果讓他在和平年代接替李天然，那麼他的野心一定會無法抑制的膨脹起來，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發動戰爭，吞併一切異族。
至於唐蘇和袁雯就更不用提了，她們兩個雖然地位不低，但根本不可能成爲領袖。
想來想去，只有性格堅毅溫和的丁路，纔是和平時期繼任者的最好選擇。
就像炎黃聯邦明朝時期的永樂大帝，他征戰一生，打下了一個巨大的疆土，打下了來之不易的和平，但在選擇下一任皇帝的時候，他還是沒有選擇更有軍事能力的老二、老三兒子，反而選擇了看起來平庸老實的大兒子朱高熾。
因爲在和平年代，國家更需要一個溫和的帝王。
在人類未來和三角塔共處的時候，如果李天然出現意外逝去，那麼兩個種族想要繼續共存，那麼也需要一個溫和的人類領導者。
“生物的性格是會改變的。”沒想到李天然的這番話並沒有打動尼拉鬆，對方反而意味深長的說道：“一個兇殘的生物，也會被教化成清純無害的寵物！但同時，一個善良溫和的人，也會在不斷的遭受外界影響下變成惡劣霸道的傢伙。”
“最重要的是……可能連你在未來都會改變。”
尼拉鬆伸出蒼老的手指向李天然的胸口：“如果未來你的力量真的全面超越的三角塔，你真的能夠保證能夠讓人類文明和三角塔享有同樣的地位、待遇嗎？”
“權力是一個怪獸，所有接觸到它的生物都會在潛移默化中被改變，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你看着實力遠遠不如自己的三角塔卻依然在和你平分權力和利益，你會感覺很不公平，你會感覺非常憤怒，你感覺自己明明是最強的，卻還要讓別人去分走你的權威。”
“這種情緒只要產生一點，就無法被清除，它會在你的內心中慢慢放大，最終完全改變你！”
“你會撕毀承諾，你會將親情拋之腦後，你會動用你自己的力量強行征服我們，會讓自己成爲藍星上的唯一皇帝！”
尼拉鬆的情緒越來越激動。
“你認爲我會因爲權力而對我的親人動武嗎？”李天然猛然打斷了尼拉鬆的話，一字一頓的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從一開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保護我的親人不受傷害而已！”
“拓荒者，狂息島，崑崙鉅艦，人類首領的身份……我所爭奪的這一切，都不是我爲了炫耀自己武力，不是爲了爭奪權力！而是爲了擁有讓自己和親人、朋友在這個混亂的世界更好活下去的底氣！”
“如果你說在未來的某一天，我會因爲權力而將武力轉向自己的親人、朋友……”
“你說我會爲了唯一皇帝的地位而向涵涵開戰……”
李天然站起身來，目光極具壓迫感，竟然在這一刻將尼拉鬆的氣勢都完全壓了下去：“這是對我的一種侮辱！”
談判的氣氛頓時變得僵硬起來。
彷彿空氣中都充斥着一股火藥味。
尼拉鬆再次笑了起來，“我並不想跟你爭吵，但漫長歲月以來，我已經見過太多爲了權力而相互廝殺的例子，在你們人類歷史中，爲了爭奪權力兄弟相殘、父子反目的例子也有很多。”
“在幾次大毀滅之前，我們使徒文明也曾經嘗試着和當時藍星上的一個智慧文明合作，當時我們全心全意的相信它們，爲它們提供技術、資源，而對方也對我們十分感激，爲我們塑像。”
“當時那個種族是……對了，是蜥蜴人！因爲雙方親密合作的關係，天空使徒還讓自己的孩子和蜥蜴人的首領交配誕下了後代，當時我們的生物技術已經非常發達，生殖隔離這種問題對我們來說非常容易解決。”
“我們雙方的關係無比親密，那名蜥蜴人首領也是個非常正直、善良且聰明的生物，在合作中，它做出了很多讓我們感動的事，後來六位使徒甚至已經有了將兩個文明融合的打算。”
“在那段時間裡，蜥蜴人的科技水準提升飛速，很快便接近了我們，甚至在某些領域超越了我們……”
“就在這個時候，對方對我們的態度慢慢出現了變化，它們開始限制我們的權力，開始剝奪我們在合作中的利益。”
“蜥蜴人的首領也變了，它開始變得兇殘霸道，最終竟然十分殘忍的殺死了自己的配偶和它們一起誕生的後代，帶領族人向我們發動了戰爭，要我們臣服於它們，或者徹底泯滅在藍星上。”
“那一戰，使徒文明幾乎全軍覆沒。”
“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不敢相信任何智慧生物的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