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遺忘

由於職業者的絕對統治力,這個世界上的普通人類國度總是會前所未有的穩定和長久,特別是對於那些擁有傳奇職業者坐鎮的“皇國”而言,只要不問世俗的傳奇沒有隕落,那麼這個國家能夠經歷的戰爭就註定只能是雞毛蒜皮般的“小打小鬧”,不論是覆滅國度還是掀起變革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比如“毀滅低語”治下的哈塔克皇國就是如此。

經歷了十幾萬年風風雨雨,此時的哈塔克也已經足夠被稱之爲一個“古老的國度”了,但是“古老”歷史並沒有讓這個自始至終執行奴隸制的小國家迎來太多改變,正如同整個多元宇宙近乎所有的王國一樣,哈塔克的衆多職業者也是以貴族爲身份掌控着絕對的特權,腐朽的皇室也是鼓吹着自己擁有傳奇強者作爲名義上的後盾“天賦君威”,嚴格的奴隸制度根本不可能因爲時間的因素髮生動搖,小打小鬧的所謂“革命”也不過是小領主之間的“小矛盾”而已。

甚至因爲巍峨的魔法高塔如同定海神針一般維持着整片哈塔克皇國區域的氣候穩定,這裡的氣溫變化都在十幾萬年間平緩沉穩,僅有的一點較大地形變化也就是在接近高塔的曠野之中多出來一座湖泊罷了,除此之外,萬年如一年的氣候波動真的一點也不誇張。

不過即使法律制度和自然環境的未曾改變多點,但是哈塔克的經濟情形相比於朋克剛剛接手這個國度時卻好了太多太多。

要知道,很久以前的哈塔克僅僅只是一個貧窮困苦、人口稀少的“小王國”,但是在傳奇職業者庇護下發展了快有二十萬年時間後,這個王國終於顯露出稱得上“繁榮”的狀態了。

許許多多美麗威嚴的城池座落在了土壤平整的廣袤平原上,每一座主城都擁有了數百個小鎮簇擁環繞,被職業者們使用法術開闢的“官道”貫穿原野,商賈的貿易把一座座城市的經濟乃至政治串聯相通…………

雖然在整個費倫位面的視角來看,小小的哈塔克皇國只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偏僻地方,但是如果站在這個國家的某一個主城之下,仰望數十米高的城頭旗幟飄揚,聆聽身邊商戶的嘶啞叫賣,即使是強大的職業者也還是能夠感受到那迎面而來的繁華氣息的。

此時此刻,打扮的如同落魄冒險者、神色呆滯但腳步平緩的伽納提卡就有着這樣一種怪異的感受,因爲當穿過了魔法塔和哈塔克皇國中間的荒蕪地帶進入到熙熙攘攘的“大城市”之中時,已經十萬多年沒有踏足普通人居住地區的伽納提卡竟然感受到了一種格格不入的新鮮感覺。

那是一種夾雜着“熟悉”的“陌生”,也是一種夾雜着“陌生”的熟悉…………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嗎?我已經多少年沒有踏足過城鎮、沒有見過這樣平靜的車水馬龍了?仔細想一想,我自從步入傳奇一來就一直再爲那個人工作…………我都快要忘記怎麼騎馬和避讓行車了”。

感慨又迷茫的走過平坦的馬路,聽着耳邊喧譁的繁忙氣息,伽納提卡竟然發現自己能夠感受到“存在感”比在地獄的血戰戰場上剖開次級領主的血肉更加實在,因爲這樣一座普普通通的城市幾乎在轉瞬間就讓內心亂糟糟的少年回想起了他小時候的事情…………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到達大城市時驚慌失措的尷尬表現,他也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華麗馬車時甚至驚呼出了聲音,他更加記得……在和一個靚麗的身影手牽着手穿過馬路後,那個身無分文的男孩眼巴巴的看着街邊的蜜花糕點直流口水。

然而………即使時隔二十萬年再一次站在了這片車水馬龍之中,即使能夠清晰的記得當年自己所做行動的每一絲細節,即使此刻的平凡城市已經和記憶中的“鐵桶城”重合在了一起,但是思維混沌的伽納提卡卻無論如何也回想不起當年心中那些真摯的情感。

是的,傳奇強者的記憶能力絕對可以說是過目不忘,但是那些本應與記憶共同存在的情感卻註定無法永遠留存下來,即使很久以前的少年就試圖通過無休止的回憶讓自己那本應永遠銘記在心靈之中的“過去”成爲永恆,然而直到今天、直到近二十萬年時間過去了、直到再一次站在瞭如此世俗紛擾的街道上面,伽納提卡卻還是不得不驚恐的承認——自己對於“過去”的回憶感情真的已經只剩下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感慨了…………

不就是因爲太過於害怕這樣的事情發生,伽納提卡纔不敢深入的回憶那位音容笑貌依然清晰的少女嗎?不就是因爲害怕失去,他纔要沉浸在所謂“變強”的目標之中不能自拔嗎?

他害怕遺忘,逃避遺忘,一遍遍對自己強調那“新鮮的仇恨”。

但是…………直到今天,直到時間撕碎了天空的湛藍,直到光陰流轉滄海桑田,曾經的少年卻依然還是把許多事情遺忘殆盡了…………

“不,我不應該忘記的,那樣的事情怎麼可以忘記,我明明還記得很清楚很清楚呀,我記得你要收我當小弟時的威風凜凜、我還記得你玩把僅有的麪包分一半給我、我還記得你的每一次微笑、我還記得的許多許多……看呀,我連一點點細節都沒有忘記,但是……但是…………我爲什麼還是忘掉了!”

環顧周圍那“熟悉”的景象,突然跪倒在了髒兮兮的街道邊角,淚水充盈的眼眶的伽納提卡幾乎嗚咽着喊出了自己最悲傷的心情。

在這一刻,在那熟悉的“記憶”之中,可憐的小男孩哪裡還有一個傳奇強者的樣子?他就像是一個丟掉了冰激凌的孩童一般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也許在步入這令人熟悉和感同身受的城市之前,天真的小孩子還能夠眼巴巴的看着地面上的冰激凌奢望它能夠回到自己手中,但是如果灼熱的陽光終於把所有不敢面對的陰森恐怖盡數照亮,那麼即使是再樂觀的孩童不是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冰激凌融化消失了嗎?

當再一次聽到陳舊車馬奔馳而過隆隆作響之時,欺騙了自己不知道多長時間的伽納提卡只能絕望的承認——自己真的……真的已經淡忘掉那些刻骨銘心的愛恨情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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