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聖典》中記載，路西法在背叛天界之主之前，確實是當之無愧的最強聖戰天使，那時候他的名字還是被喚作路西菲爾。
芬妮用上這個稱呼，很多東西已經不言而喻了。
隨同路西法一起叛亂，最終被一同打入無間地獄的墮天使一族，或許有不少如同哥頓般對路西法心懷怨恨，但這其中絕不包括芬妮，或者說在她的心中，愛始終都要遠大於恨。
可這對路西法來說沒有多少實際意義。對他來說，寧願愛人以充滿恨意的姿態活在自己的身邊，也不願意她帶着愛意離開。
只是，現實是殘酷無情的，哪怕他的權位和力量有多顯赫，也無法改變這既成事實，墮天使之王能做的，只有傻呆看着芬妮，無聲垂淚。
“從天界之戰起始，我不覺得你做的一切都正確，但至少我能理解你的不甘心和無可奈何。作爲伴侶，我也就只能陪伴你到最後，哪怕是到這無間地獄之中……”
“別哭！別讓其他看到你這副窩囊相！你可是墮天使之王，是地獄君王啊！”芬妮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今後，我也會見證你的命運，不管你低谷還是輝煌，不管我在哪個世界以何種形式存在……”
芬妮用盡最後的力氣，艱難的擡起手腕來，指尖在路西法的臉龐輕輕一劃，那張完美的臉面上多出一道細長血線。她對此非常滿意，留下最後的笑容後，手腕無力低垂下去，永遠合上了眼睛。
路西法把芬妮抱得更緊，仰天發出一聲悠長的怒吼，用這種方式宣泄着心中的無限悲痛。
我側過頭去，不忍傾聽。
但對於站在路西法一方的地獄戰士來說，路西法這一聲怒吼，卻比任何戰鼓都來的有效，催動着他們滿腔熱血沸騰起來，戰意越發熾盛。
而霍爾莫斯一方則恰好相反。霍爾莫斯被我重創以後甚至都不敢再冒頭了，四大魔鬼領主被我和路西法各自斬殺掉一個，剩下兩個也無比謹慎根本不敢挺身而出，少了能總領全局的核心骨，百萬魔鬼也就一盤散沙而已，士氣進一步低落，很快便呈現出了潰不成軍的敗像。
路西法沉湎於失去芬妮的傷痛之中，我則在旁邊守着他以防再出其他意外。但即便少了我們兩大戰力，光靠梅麗爾和維茲兩個魔鬼領主便已足以完成剩下的收割了。
最終，霍爾莫斯策動的這起陰謀慘淡收場。折了兩個魔鬼領主不說，百萬魔鬼大軍最終能逃出煉獄天使殿的，連半數都不到。
經此一役，雙方的實力對比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改，霍爾莫斯的地獄之王寶座，已經風雨飄搖了。
一手導演出這局面的芬妮，卻已經看不到這一幕了。最終把自己也搭進去，這代價不可謂不高，但我覺得芬妮一定認爲很值得，只是路西法說什麼也不可能會認同這樣的交換而已。
然而現在木已成舟，說什麼都已太晚了。
戰鬥到最後，塵埃落定。
梅麗爾和維茲帶領浴血奮戰的墮天使巫妖聯軍，恭謹的匍匐跪倒在路西法跟前。
路西法連拿出正眼去看他們的興趣都沒有，而且大概覺得這樣的喧譁氣氛會打擾到芬妮的永眠，徑直把她抱起，轉身步入到專屬於他的宮殿中去。
梅麗爾和維茲面面相覷，都從對方面上看出尷尬。
不滿是不敢的，但要說浴血奮戰以後得來這番冷遇，心裡沒有納悶或者其他想法，這也不可能。
路西法滿腦子都是傷痛，根本沒有考慮到這些，但作爲盟友我卻不能眼看着這些芥蒂結下。這會便對梅麗爾和維茲暗暗傳聲道：“這一次救援，你們都做得很好！可是出了哥頓這麼一個叛徒，連你們王的女人都被刺殺了，他的心情沉重可以理解。你們作爲他的左肩右臂這會也別胡思亂想了，做好自己本分，以路西法的名義犒賞參與這場血戰的部下吧！”
我作爲客軍，說話是沒有多少分量的，但理是這個理，兩位魔鬼領主面面相覷過後，也覺得我提議的處理辦法很妥當，便衝我感激的點了點頭，然後分頭去辦了。
等衆人離開以後，我便也折返回永恆星宮中。沒有煩擾路西法，是因爲我知道他最需要的是獨自一人安靜。在他振作起來之前，想來不管什麼事情都不可能讓他提起興趣來了。
從永恆星宮中帶出沈雪冰他們以後，我們依舊在煉獄天使殿中安頓下來，主要還是爲了照看路西法預防不測，但實際上他沒恢復正常之前我們也沒法行動，儘管在我看來現在正是乘勝追擊的大好機會，可估計梅麗爾和維茲都不可能會聽我的就是了。
接下來的數天時間，我一邊護衛着煉獄天使殿，一邊打磨着自身修行技藝。在這期間，方璇透過路西法力量種子的啓示，總算踏入到了高階真神的境界之中，算是一個好消息。而我則依舊還停留在高階真神境界之中沒能取得突破，但這一次我並不煩躁，因爲我心中有“道”，一步一個腳印踏實前進，邁進世界之王的領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時光流逝，到得大戰過後的第七天，路西法總算抱着芬妮的遺體，從他的專屬宮殿之中走出，到了鏡湖跟前。
感應到他的行動，我也隨同來到了鏡湖邊上，與他四目相對的瞬間，我心中的擔憂稍稍放下，因爲透過那平靜如水的目光，我知道我所認知的那個路西法已經回來了。
傷痛不可能這麼快痊癒，能從中振作站起，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了。
“王子錚，你可知道這個鏡湖的真正由來？”
路西法開口說着，同時他信步踩入到湖水之中，一步步向着湖心走去。
他這一舉動，當然不是看不開自尋短見。而他忽然向我問及鏡湖的真正由來，我也答不上來，只好輕輕搖了搖頭，等待着他的下文。
路西法顯然也沒有期待我的答案，見我默然，便自說自話下去：“這一汪湖水雖然被我的因果力量加以干預，但其實它本身的特殊魔力並不來源於我，而是來源於天父。這鏡湖……它的真實本體是天父的一滴眼淚！”
一滴眼淚？
這個答案讓我吃了一驚。從鏡湖之中，我確實感受到了難以名狀的獨特魔力，本以爲只是路西法以特殊秘法配合自身因果力量而成的，沒想到它的來頭更驚人，而且樸素得讓人詫異！
僅僅只是一滴眼淚！
“《混沌聖典》開篇第一句，神憐世人。天父一直觀看着無窮位面世界，他爲着看到的悲傷和苦痛落淚，便形成這般能誕生奇蹟的甘霖，名爲‘希望’。而我以自己的能力把這一抹希望凝定下來，這才形成了眼前的鏡湖。”
路西法已然走到了鏡湖湖心，把懷中宛如熟睡了芬妮鬆開，讓她緩緩沉入到了鏡湖的深處。
“無間地獄是衆生之苦的其中一個源泉。天父想要讓衆生苦難少上一些，這才賜予我最神聖的使命，跟我合演了這一場戲，把我掉落到了這無間地獄來，期望我能成爲地獄之主，一點點潛移默化改變這煉獄之地……”
路西法的話語，一字一句如同重錘般錘擊在我的心頭，形成無比的震撼。
《混沌聖典》記載，聖戰天使之首路西菲爾叛逆天父，最終在天界大戰中被打落凡塵，墜入地獄，這是在位面空間中傳送無數歲月的鐵般事實，現在再從當事人口中聽到一個截然不同的苦肉計版本，怎麼能讓我不震撼？
路西法沒有必要拿這段塵封往事對我說謊。而如若真的如此，受盡千夫所指成爲地獄君王的他，胸懷是何等的偉岸寬廣！
時刻戴着面具，對誰都沒法信任，這些過往在我看來有些神經質的多疑，全都可以理解了。畢竟他承託的可是天父救贖無窮位面生靈的偉大使命，是容不得有半點差池的，所以路西法由始至終只能相信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就連最愛之人芬妮，到死也沒法理解他的崇高犧牲，這個男人默默承受的傷痛，已經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了。
此刻他向我傾訴出來，完全是因爲芬妮之死對他影響太大，大到了無法負荷的程度，必須要有傾訴的對象，否則再憋屈下去，指不定他的心境就要被壓抑崩壞了。
而這個對象之所以是我，想來應該是與我們的盟約內容有關。我要擊倒天道救世，和天父救贖無窮位面生靈的志向，在某種程度上是相雷同的。
“路西法，天父究竟是什麼？”我忍不住問道。
這個問題並不是字面上的那麼膚淺。《混沌聖典》有記載，天父就是照亮黑暗的光，除此以外對於他就沒有更多的描述了，對於天父和天使們所處的“天界”也沒有多餘描述。此刻我既然知道了天父的志向，自然有了聯合他一起對抗天道的心思，所以纔有了向路西法的提問。
但路西法的回答卻讓我有些失望，因爲他跟《混沌聖典》說得完全沒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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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父就是光。”路西法說道：“他是最純粹的光輝化身，我能感覺到的也就這些了，想來其他天使也只會是一樣。至於你王子錚在打什麼主意，我也能猜得到，我覺得沒戲。”
“爲什麼？”我皺着眉頭問道。
“因爲天父的着眼點跟你不一樣。”路西法說道：“天道並非是恆久不變的，即便你擊敗了現在的天道，很快便會又再有新的天道替代出現，並不會有更根本的變化。而天父所期望的，不過是無窮位面的生靈少受一些苦難，變得更好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