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年假前,沈興跑了最後一次外勤,代表事務所交接一份材料。
客戶對象是一家實力不凡的互聯網公司在Y城的分公司,這次與和榮是首次合作。
這家互聯網公司的綜合實力能在全國互聯網公司裡躋身前十,發展前景大好,可以說是沈興他們極爲重視的客戶,合作項目主體的工作在一月前就已經完成了,現在只剩收尾的一些零碎而已。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雙方合作過程順利,對方的態度似乎十分滿意,估計新的一年合作續約不成問題。
況且陳東耀的哥哥也要回國了——和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陳東耀截然不同,那是一個和黎維清一樣有手腕和頭腦的男人,這次的合作項目就是他出國前一手拿下的,可謂是一帆風順。
交接完文件,沈興乘電梯下樓。
意想不到的是,當電梯降到3樓的時候,他碰見了一個熟人。
電梯門打開,門外的那人連頭都不擡,自顧自地玩着手遊,大概是用餘光瞥見電梯到了,便邁着長腿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看起來和沈興差不多年齡的男子,身材挺拔,比沈興還高一點,穿着一件墨藍色的棒球外套和深色牛仔褲,不怕冷似的,這身穿着在冬天裡顯得很是單薄。他有一頭濃密的黑髮,髮梢帶卷,應該是天生的。他的皮膚是非常健康的小麥色,露出來的一截脖頸肌肉結實,散發着帶着野性的健美氣息。那雙握着手機的大手手背青筋突出得十分明顯,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一看就是經常打球運動的。
沈興站在他身後觀察了一陣,等電梯到了1樓、兩人都走出去後,他纔跟在後面,用着適當的聲量開口叫住對方:“顧預?”
男子腳步一滯,錯愕地回過頭來,看着沈興愣了半天:“……沈興?”
和沈興的清俊儒雅不一樣,男子的俊朗如同美工刀刻過般深邃,劍眉英挺,鼻尖如同鷹鉤,眸呈深棕,天然的雙眼皮比平常人更加明顯,嘴脣的棱角輪廓也是如此。
絕對是一枚純正的大帥哥。
只是可能因爲性格比較悶,所以給人感覺總是有點陰沉,不好接近的樣子。
“我和你搭了同一趟電梯。”沈興笑了笑,走上前,語氣熟稔,“你沒發現我。”
顧預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事務所和這家公司有合作項目。”沈興瞥了眼對方胸前掛的工作牌,心下了然,“你在這裡工作。”
顧預點了點頭,聲音低沉:“是啊,我在這家公司做UI設計。”
沈興道:“我來的時候都沒想起來。”
沉默了數秒,顧預主動提議道:“現在是下午茶時間,我們部門休息,要不要來一樓的職工餐廳蹭一頓下午茶?”
沈興:“不太好吧。”
顧預明白他的意思,於是指了指外面:“那請你去外面吃,正好附近就有家茶餐廳。”
沈興也不客氣了:“行啊。”
沈興和顧預是大學同學,同級不同學院,同學生會不同部門。
大二的時候沈興競選了副主席,顧預留任了體育部部長,大三的時候沈興當了學生會主席,顧預卸任退休。
兩人的關係非常好,大二開始就每週約打球跑內環,一起吃飯泡館,直到大四的時候還是經常出現在一塊兒。顧預可以說得上是沈興大學以來爲數不多的鐵哥們之首。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畢業後沈興就很難聯繫上顧預了,就好像對方在故意避開他似的。
到了顧預所說的那家茶餐廳,兩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現在的時間喝下午茶其實已經有些晚了,所以店裡的人也不是特別多。
沈興看着菜單,點道:“一份花生醬西多士,一杯港式奶茶走冰。”
顧預想必是這裡的常客了,連菜單都不用看,徑自道:“一份豉油皇炒麪,一對檸檬蜜汁雞翅,一杯奧利奧奶茶少糖。”
沈興把菜單還給服務員,雙手倚在桌子上,嘖道:“你還是老樣子,下午茶吃這麼多。”
顧預失笑:“明明畢業一年都不到,怎麼聽你的語氣,好像過去好多年似的。”
沈興微笑:“因爲很久都沒聯繫了嘛。”
顧預眼色一沉。
“抱歉。”他認真道,“剛入職的半年裡實在是太忙了,我本來都打算等過完年開春後就去主動找你的。”
“沒事。”雖然是這樣說,但沈興直覺性地覺得顧預是有心事。
不過他並不打算逼問,做朋友本來就是應該給彼此留出自由的空間。
如果顧預有煩惱,他樂意傾聽和幫助,但如果顧預不想說,他也不會擅自越界。
因爲沒有必要。
茶點上了後,兩人又聊了會兒工作的事,顧預說他現在住在公司提供的單身宿舍裡,於是沈興也就告訴了顧預自己和同個產業園裡的一位朋友合租了。
“合租……”聽到這裡,顧預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讓他看起來有點陰沉,“那……你室友也知道安曉冬嗎?”
“啊?”現在輪到沈興愣住了。
雖然陸揚的確知道安曉冬這個人,但是顧預好端端地怎麼提起這一號人來了?
於是沈興道:“怎麼這麼問?”
顧預撥動着盤子裡的炒麪,悶悶地說:“以安曉冬的性格,應該經常會來找你吧。”
沈興沒想到顧預料事如神,驚訝道:“你怎麼猜得這麼準?”
顧預低着頭吃了口面,沒有回答。
過了一分鐘,顧預又突然開口:“安曉冬應該很粘人吧。”
然而就在沈興剛想說“對啊”的時候,就聽顧預的語氣似乎有些不滿又有些鄭重其事地繼續道:“他會粘着你,是因爲喜歡你,現在既然在談戀愛了,那你也該多包容下他,對他溫柔點,好好珍惜照顧他纔是。”
“……”
Excuse me?
談戀愛?
好好珍惜照顧他?
沈興大囧,差點一口奶茶噴出來:“誰跟你說我和安曉冬在談戀愛?”
敢情顧預之前的問題都是以他和安曉冬在交往爲前提的?!
聽到這句話,顧預愣了下,滿眼詫然:“你們難道沒有在談戀愛?”
“這個‘難道’是怎麼回事?”沈興哭笑不得,真想知道顧預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鬼,“你究竟是從哪裡道聽途說來的冒牌八卦?”
“拍畢業照那一天,他不是跟你當衆表白了嗎?還送了你親手摺的一盒愛心。”顧預一臉難以置信,“你當時不是沒有拒絕嗎?”
沈興嘆了口氣:“我只是接了他的禮物而已,畢竟那時候周圍有那麼多人在,我要是當場拒收,他肯定會很難堪。”頓了頓,接着解釋:“那一天晚上我請他吃宵夜的時候就把話說清楚了,我不喜歡他,我是不會和他在一起的。”
“……”
顧預呆了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
沈興奇怪地看向對方:“你這是什麼表情?”
顧預一字一頓:“你說真的?”
“騙你幹什麼,當然是真的。”說到這裡,沈興突然想起妄想症在遊戲裡用的那句歌詞,嘴角不由地往上揚了揚,“不過有件事被你說中了,那傢伙之後還真來找過我,前不久吃火鍋時還碰見過,不過我也只是把當初拒絕的話再堅決地說一遍而已,看他的樣子,這回應該是真死心了。”
顧預幾乎能夠想象得到那個畫面。
那個人一定是垂着瘦弱的肩膀,僵硬地站在沈興面前,抿着嘴角,眼角發紅,明明傷心得不得了,卻還是要死撐着說些誇張的話語掩飾自己的尷尬與不知所措。
可憐得像只吃不到胡蘿蔔的兔子。
讓人恨不得把所有的幸福拱手相讓。
他覺得自己很矛盾。
一方面,他爲這樣的安曉冬感到心疼,但另一方面,他又爲沈興乾淨利落的拒絕而感到無比欣喜。
沈興敏感地察覺到了好友的不對勁,問:“顧預,你對安曉冬很上心?”
顧預又是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如果說剛纔那句話還有多少調侃的意味在裡面,現在沈興看對方這態度,便收起了玩笑,語氣完全認真起來:“顧預,你畢業後不想和我聯繫,是因爲安曉冬嗎?”
顧預還是不說話。
“算了。”沈興意識到自己有點多管閒事了,“你不想說的話……”
“是。”
沒想到這個時候,顧預卻回答了。
沈興看向他,目光十分意外。
顧預看着他,深棕色的眼眸映出淺淺的光影,他的語氣徐徐,聲音低沉:“一直到拍畢業照那天前,不,準確來說是一直到安曉冬給你表白前,我都以爲他暗戀的人是我,那五百二十隻愛心也是給我折的。”
“……”
“所以拍畢業照那天看到安曉冬抱着盒子來找我時,我的心情很激動。”顧預一邊手上擺弄着叉子,一邊面無表情地敘述道,“可是他只跟我說了一句話,還不是告白,而是問我‘沈師兄是不是在前面拍照’。”
沈興:“……”
這……
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