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熠陽就站在走廊的盡頭。
許榮榮看見他了。
他穿着一身許榮榮熟悉的軍裝，英俊得令人窒息，站在那裡，微微笑着看着她，說：“榮榮，我回來了。”
剎那間，許榮榮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朝着戰熠陽飛奔過去。
戰熠陽終於回來了。
她就知道，戰熠陽永遠不會騙她的。他說過他會平平安安地回來，他就會平平安安地回來。
許榮榮撲入戰熠陽的懷裡，緊緊地把他抱住，臉埋在他的胸口，哭着說：“熠陽，爸說找不到你，你嚇到我了。”她把戰熠陽摟得更緊了幾分，“熠陽，你再也不要去執行任務了。再也不要去了，好不好？”
“……”戰熠陽沒有迴應。
“熠陽？”許榮榮的尾音裡已經有了疑惑。
“……”依然沒有聲音。
“熠、熠陽？”許榮榮像是預知到了什麼一樣，聲音小心翼翼的，不用聽得太仔細，就能聽出她的惶恐來。
她擡起頭，果然，面前只有一堵牆壁，根本沒有戰熠陽的影子。
“熠陽……”許榮榮無助地叫着戰熠陽的名字，樓上樓下四處找他，可是戰熠陽好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她連他曾經生活在這裡的痕跡都找不到。
許榮榮越來越惶恐，跑到了屋外。
這次，她終於找到了戰熠陽。
可是，他在離開。
“不要……”許榮榮就像陷入了絕望的，正在掙扎的小獸，拼了命追上去，卻始終追不上戰熠陽。
“榮榮，”戰熠陽的脣角勾起她熟悉的淺笑，“再見。”
許榮榮絕望地叫出聲來：“不要，熠陽！”
可是戰熠陽好像根本什麼都沒有聽見一樣，決絕地轉過身，離開。
“熠陽……”
許榮榮絕望的困獸一樣嘶吼着，到了最後，聲音漸漸變得無助。
“熠陽……”
“熠陽……”
她的眼淚失去了控制滑落下來，一聲又一聲地叫着戰熠陽名字，每一聲都無助得讓人心疼。
可是戰熠陽不夠心疼她，始終沒有回過頭看她一眼。
最終，她沒能挽留住戰熠陽，他決絕地離開了她的視線，退出了她的生命。
“熠陽——”
她只能在原地絕望地叫。
可是她沒有聽見戰熠陽的迴應，只聽見樑淑嫺在叫她：
“榮榮，榮榮，醒醒。你在做惡夢，醒醒。”
是噩夢吧？只是噩夢吧？那一切都沒有發生，對吧？戰熠陽沒有離開她，他好好的在執行任務，到了秋天就回來了。
許榮榮緩緩睜開眼睛，以爲這樣就是從噩夢裡走出來了，可是，爺爺的話又毫無預兆地浮上了腦海。
——熠陽他……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我們……找不到他的屍體。
許榮榮渾身都開始顫抖。
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戰熠陽明明答應過她的，到了秋天他就回來，一根頭髮也不會少地回來。
他說過，從來只有他讓別人受傷的份，他怎麼會犧牲呢？
一定不是真的！
看着許榮榮不自覺地往被子裡縮，眼神渙散得讓人害怕，樑淑嫺和何惠蘭也慌了。
“榮榮。”樑淑嫺握住許榮榮的手，“冷靜點。孩子，冷靜點。”
許榮榮的眼淚洶涌而出，她躲在被子裡，漸漸地泣不成聲。
“榮榮。”何惠蘭也是手忙腳亂的，“別哭，熠陽不希望看見你這樣子。”
“他沒死。”許榮榮顫抖着聲音搖頭，“熠陽沒死。他答應過我會回來的，他不會騙我。”
“榮榮，”何惠蘭狠下心要許榮榮去接受這個事實，“熠陽已經犧牲了，你接受事實，好好生活，這纔是熠陽希望的！”
“沒有！”許榮榮的情緒忽然變得激動，她叫了起來，“他沒死！你們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不要這樣。”樑淑嫺握住許榮榮的手，“榮榮，你已經……”
“你們都騙我！”許榮榮第一次這麼用力地把人甩開，她紅紅的眼眶裡不斷地流出淚水，盯着樑淑嫺和何惠蘭的目光和她平時的溫婉完全不一樣，聲音接近歇斯底里，“他不會死的！他還那麼年輕……他說過他會回來……他讓我在家等他……”
“……”何惠蘭和樑淑嫺只是心疼地看着許榮榮，沒再說話。
許榮榮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房裡，她匆匆掀開被子起牀。
“榮榮，你要去哪裡。”樑淑嫺攔着許榮榮。
許榮榮的動作很激烈，“不要攔我。我要回家去等熠陽。他讓我在家等他的，要是回家看不見我，他會生氣的。我要回家。”
“榮榮，你不能。”何惠蘭也來阻攔。
“我要回家！”許榮榮狠狠地把何惠蘭推開，“我要回去等熠陽回來，到了秋天他就回來了。”
許榮榮下了牀，卻站不穩，摔在了地上。
可是她絲毫不在意，狼狽地爬起來，要往外衝。
她始終覺得，只要她回家就能等到戰熠陽了。
樑淑嫺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瘋狂和失控會出現在向來溫和的許榮榮身上。
現在的許榮榮就像失控的小獸，瘋狂、歇斯底里，腦子裡只有一句話：戰熠陽沒死！
她只是，不願意去接受和麪對這麼殘酷的事實。
眼看着許榮榮就要跑出去了，樑淑嫺不得已喊了出來：
“榮榮！你懷孕了！”
“……”
許榮榮愣住了。
慢慢地，她不再歇斯底里地叫，眼淚也停了下來，低下頭，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腹。
“兩個月了。”樑淑嫺接着說，“榮榮，熠陽犧牲是事實，你必須要去面對和接受。你的身體情況不好，不能過於激動，否則會影響到孩子。你已經失去熠陽了，不想再失去和他唯一的孩子了，對嗎？”
“……”
許榮榮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孩子……
她和戰熠陽一直渴望的孩子。
他們終於可以有孩子了。
剎那間，許榮榮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
但是這次她沒有失控地大哭，只是看着自己的小腹，無聲無息地流着眼淚。
眼淚一地接着一滴落到了地板上，很快地，許榮榮面前的一塊地板就溼了，可是她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別哭。”樑淑嫺走過來，“榮榮，熠陽在天堂上，一定希望看到你堅強。”
“……”許榮榮擡起頭看着樑淑嫺，終於清清楚楚地意識到，戰熠陽真的犧牲了。
無論她願不願意接受和麪對，這次的任務，真的奪去了戰熠陽年輕的生命。
從此以後，她再也等不到戰熠陽回家。
從此以後，上窮碧落下黃泉，她再也尋不到戰熠陽的身影。
從此以後，她真的，真的只有一個人了。
這一切，真的發生了嗎？
身上的力氣好像被人抽走了一樣，許榮榮慢慢地蹲到了地上，自己抱緊了自己。
如果戰熠陽還在，他肯定捨不得她這樣哭，他一定會過來，把她擁入懷。
可是這次，她沒有等到戰熠陽。
她真的，永遠失去了戰熠陽，和他的懷抱。
“爲什麼？”許榮榮終於哭出聲來，低低的，充斥着悲傷，“我只是要他平安無事地回來而已。我只是要我的丈夫平安地回來而已。”
世界上有一種無奈叫無能爲力，她願意爲之付出一切，卻挽不回戰熠陽。
“榮榮，爲了孩子，別哭了。”樑淑嫺把許榮榮扶起來，“去牀上躺着，好嗎？”
許榮榮搖了搖頭，“我要回家，我答應過熠陽，會在家等他回來的。”
說完，許榮榮走出了病房，她聽見樑淑嫺和何惠蘭在身後叫她，可是，她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
她護着自己的小腹，對才兩個月的孩子說：寶寶，我們回家去等你爸爸。
許榮榮走出了醫院，望着難得蔚藍一片的天空想：只要她等，戰熠陽一定會回來的。這次她要親口告訴他，他們有孩子了，他一定會很高興。
樑淑嫺和何惠蘭追上許榮榮，樑淑嫺亟亟說：“榮榮，你跟我們回老宅好不好？”
許榮榮抿着脣，只是搖頭。
她要和寶寶回去等戰熠陽回來，哪兒也不去。
最後，樑淑嫺沒辦法，只能把許榮榮送回了淺水灣。
何惠蘭要留下來看着許榮榮，許榮榮拒絕了，一言不發地回了房間，鎖上門，呆呆地坐到了牀上。
……
“我不在的時候，不要亂跑……”
恍惚間，許榮榮好像聽見了戰熠陽的聲音，狂喜升上心頭，可是她看過去的時候，房間空落落的，就像她的心臟，哪裡有戰熠陽的影子？
她忽然又想起了爺爺的話，爺爺說戰熠陽犧牲了，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心臟好像被人毫無預兆地插進來一把鋒利的刀一樣，許榮榮疼得全身都要抽搐，她咬住了自己的手纔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沒有亂跑，她聽話地在家等，可是……
她的愛人呢？
戰熠陽呢？
眼淚一滴接着一滴落到了被子上，許榮榮看見了放在枕邊的結婚相冊，封面是戰熠陽吻她的照片，她捂住心口，終於再也忍不住，抱着相冊痛苦地哭出聲來。
“熠陽……”
許榮榮痛徹心扉，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戰熠陽的名字。
可是，戰熠陽沒有回答她。
“熠陽……”
許榮榮哭得額頭都麻了，氣都無法喘過來，可是，一直沒有熟悉的懷抱來把她納入懷。
敲門聲響了起來，伴隨着敲門聲的是樑淑嫺擔憂的聲音。可是，許榮榮聽不清楚，也無法回答。
她的世界，已經被淚水淹沒。
過去許久，許榮榮才擡起頭來，看着相冊中的戰熠陽。
“我不信。”她撫着戰熠陽的臉頰，“熠陽，我不信你會忘了你說過的話。我不信你會留我一個人。你一定會回來的，你答應過我的，秋天到了你就會回來。”
她又撫上自己的小腹，看着戰熠陽的目光幾乎能溢出溫柔來，“我們有孩子了。你一定要快點回來，我們要一起看着我們的孩子長大，我們……都在等你。”
許榮榮並不知道，她的這一場等待，也是一次漫長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