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戰熠陽的車子在馬路上疾馳着，沉默卻充斥在車廂內的每一寸空氣裡，壓得人要窒息。
許榮榮恍然覺得這情況似曾相識。
四年前，如果她做錯了什麼自己又無法反應過來，卻被戰熠陽當場抓到了的話，戰熠陽也是這樣冷峻的表情，一副不願意開口等着她來認錯的樣子。
可現在，他也許只是單純地不願意講話。
許榮榮想說點什麼來打破那種沉默，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戰熠陽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能笑着看着她，隨便她天南海北地瞎扯。
車子上了高速公路，車速開始更快，許榮榮被那種沉默壓得喘不過氣來了，終於開始問：“天寧怎麼會哭的？”
“……”他會說是他叫天寧哭的嗎？
“……”
“要等到你才肯睡覺，我說你要晚點才能回來，把他惹哭了。”戰熠陽掩飾着心底的彆扭，儘量用正常的語氣說了出來。
許榮榮疑惑，“你爲什麼不跟他說我今天晚上不會回去了？”她已經不是戰家的媳婦了，昨天是特殊情況，否則她昨晚都不該留下的。
“……”戰熠陽愣了愣，他真的沒想到，可原來……許榮榮真的不打算回老宅？那她要去哪裡？
想着，戰熠陽的眸色冷下去：“回去之後，你親愛跟天寧說清楚。否則，他明天還要找你。”
明天？
許榮榮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你什麼時候回部隊？”她知道戰熠陽不可能永遠呆在機關的。
“……明天。”
“那……”許榮榮有些猶豫地說了出來，“明天我帶天寧去我那邊住幾天。你回來了再給我打電話，我把電話天寧送回去。”
“不行。”戰熠陽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我……”許榮榮急了。
“我不在的時候，如果你想看天寧，”戰熠陽打斷了許榮榮，“回老宅去住。你住的小區不夠安全，天寧過去我不放心。”
“……”許榮榮心想，這樣也好，省得爺爺他們想天寧的時候，還要跑去淺水灣看他。
但是，她已經和戰熠陽離婚了，又回去住，品瑞雲不會說什麼嗎？
許榮榮看了看戰熠陽，想問，但是他的側臉透出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冷峻，她想算了，這些，戰熠陽可以解決的。
車子下了高速，開上彎彎曲曲的山路，很快地就回到了戰家。
時間已經很晚了，而戰家的人都習慣早睡，客廳的燈早就滅了，只有住了人的房間透出來一抹昏暗的燈光。
許榮榮匆匆忙忙進了屋上樓，回了房間才發現，天寧已經睡着了。
她鬆了口氣，還好小傢伙沒有鬧得太厲害。
片刻後，許榮榮把腳步放得很輕，進了臥室，習慣性地給天寧掖了掖被角，撥開他額前的黑髮，親了親他的額頭。
戰熠陽正好上樓，看見了在許榮榮的眉眼間流轉的溫柔，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忽然有種感覺——或許，許榮榮並不是他認爲的那種人。
但是這種感覺稍縱即逝。
許榮榮起身，看見了站在房門口的戰熠陽，總感覺不說什麼氣氛會顯得很怪，只好說：“天寧睡了。”
“嗯。”
“……”
“……”
可怕的沉默再度來襲，半晌後，戰熠陽彆扭地轉過身：“我去睡了。”他走進了旁邊的客房。
許榮榮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許久，許久後，她抿了抿脣，拿了睡衣進浴室，卸妝、洗澡，準備睡覺。
這個晚上，許榮榮睡前給自己很多按時，卻依然睡得不怎麼好，前半夜幾乎都在半夢半醒間，被夢境纏住了，醒不過來也睡不過去。
一晃，天就亮了。
戰熠陽吃完早餐後就回了部隊，許榮榮帶着天寧去了咖啡廳。
日子似乎就這樣變得不鹹不淡了，許榮榮每天都會去打理咖啡廳，天寧也經常跟過來，無聊的時候跪在沙發椅上拿着手機給戰熠陽打電話，聊一些戰熠陽這輩子都沒有興趣和第二個人聊的事情，歪着頭趴在沙發的靠背上，轉着烏溜溜的瞳仁的樣子，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
許榮榮覺得，如果日子能一直這樣平靜，也沒什麼不好的。
四天後。
天氣越來越冷了，許榮榮照樣忙着打理店裡的花花草草，天寧和店裡養的兩隻俄羅斯藍貓和土耳其安哥拉玩得正起興，笑聲不斷地傳入衆人的耳朵。
“媽媽，媽媽，”天寧忽然興奮地叫起來，“你看我。”
許榮榮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天寧，只見他站得筆直，手微微擡了起來，可愛地歪着頭，左邊站着俄羅斯藍貓，右邊是土耳其安哥拉，動作居然……和他同步了。
一個小孩，兩隻貓，排成一排歪着頭在那裡站着，動作神同步了一樣完全一模一樣，中間的天寧顯得更加可愛，許榮榮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
店裡的其他兩個店員看到了，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問天寧是怎麼做到的。
天寧自己也很開心，笑嘻嘻地說：“它們是我的貓，我叫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說完還不忘非常溫柔地撫了撫兩隻愛貓，哄道，“以後要聽我話哦，聽話我就讓我媽媽給你們買好吃的魚。”
大家正笑着，門口那邊忽然傳來一道男聲：“天寧。”
許榮榮看過去，愣住了。
居然是閔世言，他怎麼知道這裡的地址的？
天寧好久沒有見到閔世言了，揚起天使一般的笑容甜甜地叫了聲：“閔叔叔！”
閔世言笑着走過來，笑着撫了撫天寧的臉頰。
許榮榮在一旁才反應過來，愕然看着閔世言：“你怎麼……？”
閔世言偏過頭，噙着笑看向許榮榮：“不歡迎？”
“當然不是。”許榮榮深怕被閔世言誤會，忙忙否認。
閔世言忍俊不禁，“開玩笑的而已。我今天休息，聽說你和葉子開的咖啡廳在這條路上，來碰碰運氣，沒想到運氣這麼好被我碰對了。”他掃了眼咖啡廳的整個院子，“不錯。聽說是你和葉子設計的？”
“也不完全是，後來有專業的設計師改善了一下。”
閔世言點點頭，“我算是找到以後休息的時候打發時間的去處了。”
天寧理解了閔世言的這句話，擡起頭來看着他：“閔叔叔，以後你會常來嗎？我也會哦！”
閔世言揉了揉天寧的頭髮，“好，以後叔叔常來陪你玩。”
此後，閔世言就真的經常來了。
休息的時候，或者晚上不值班的時候，他常常過來，或者陪天寧玩，或者在安靜的書吧裡查閱資料。
許榮榮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倒是店裡的兩個女孩子異常的興奮，紛紛問許榮榮閔世言是幹什麼的，有沒有女朋友。
後來，她們也不再問了，因爲從閔世言看許榮榮的眼神當中，她們多多少少可以察覺出來一些什麼。
只有許榮榮，一直都以爲她和閔世言之間只是單純的朋友關係，什麼都沒有察覺。
到這天，戰熠陽已經回部隊半個月了，這半個月許榮榮一直住在戰家的老宅，戰熠陽如果沒事的話，每天都會給天寧打電話，或者視頻。
每一次的通訊接通的時候，天寧軟軟糯糯的一句“爸爸，我想你了”都能讓戰熠陽的心臟迅速地軟下去。
時間久了，天寧在咖啡廳和閔世言的接觸越來越多，在家或者和戰熠陽通電話的時候，時不時就會下意識地提起“閔叔叔”，戰家的人只是疑惑，遠在幾十公里外的戰熠陽眯起了眼睛……
許榮榮依然認爲她和閔世言只是單純的普通朋友，沒想太多，也沒注意到戰家人疑惑的目光。
轉眼間，又大半個月就這樣過去了。
天氣越來越冷，天寧出門的時候已經開始要穿上厚厚的外套了。
這天早上，許榮榮吃了早餐，要照常去咖啡廳的時候，家裡的電話響了，她接通，是戰熠陽打回來的。
戰熠陽說，他在他睡的客房裡放了一份文件，在牀頭櫃的抽屜上，讓許榮榮告訴爺爺，安排個人給他送到部隊，他急用。
可是爺爺吃完了早餐就去散步了，戰司令也不在家，無奈之下，許榮榮只能去問亦琳。
亦琳纔剛剛睡醒，許榮榮跟她說情況了之後，她打着哈欠說：“大清早的哪裡去給他找人啊，還急用。”她看了看許榮榮，“大嫂，要不你給他送過去吧？你熟悉部隊。不用叫人來取文件，也省時間。”
許榮榮猶豫了一下，想到這文件是戰熠陽急用的，還是答應了下來：“好吧。”
戰亦琳滿意地笑了：“那你上去拿文件，我給你安排車子。”
許榮榮拿了文件下來，車子也已經在外面等了，她上了車，司機直接開往部隊。
一路上許榮榮都記得戰熠陽說這文件是要急用的，不斷地催促司機快點。
司機踩下油門，加速，進了山路後，車速太快就有些顛簸，一顛簸人就不舒服了，但是許榮榮生生忍住了。
到了部隊，許榮榮問清楚了戰熠陽是在辦公室後，熟門熟路地把文件送了過去。
但是她沒有去見戰熠陽，只是在辦公室門口把文件交給衛兵，讓衛兵轉交給戰熠陽。
完成了任務後，許榮榮一身輕鬆地遊走在部隊裡，偶爾遇見的兵還是會叫她嫂子，她笑笑，想，接下來該去哪裡？
還沒想出個答案，她的腳步已經朝着戰熠陽的宿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