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走到這裡了,僞人沒有再設置任何鎖門的謎題。夏德伸手觸碰血紅房門後,門便無聲的開啓了一道縫隙,夏德拉開門走了進去。
依然是熟悉的場景,牆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蠕動的血肉,而房間的正中央是那口血池,在血池的另一側則是那扇不斷向下滴血的血肉門扉。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夏德的錯覺,他感覺房間似乎變大了一些,而且血池也變淺了一些。
他站在房門口,讓那扇打開的門無法消失。四處看了看,然後看向從血肉門扉旁的紅色牆壁中走出的男僕模樣的僞人。
正是他將【僞人之家】從託貝斯克搬遷到了這裡,隨着代表團到達本地後,他又立刻用假死的方式脫身。如果不是夏德反應及時,以法圖蒙斯特島的人口數量,恐怕僞人們真的能夠在島嶼上掀起災難。
“那麼給我的驚喜呢?”
夏德站在門口問道,男僕便回答:
“請耐心的稍等一下,我想在正式動手之前確認一些事情——託貝斯克的事情,你也有參與對吧?”
夏德挑了下眉毛:
“這問題有意義嗎?”
“有意義,如果你知道我們在那座北國的城市做了什麼,就應該明白僞人們爲何能夠繁衍的那麼迅速。並非是因爲我們獲得了新的力量,而是因爲所謂真正的人類,有時候做的事情比我們還要不像人。”
夏德倒是不否認這一點:
“我瞭解一些你們在託貝斯克的經歷,所以你想說什麼?”
“我想分享我自己的故事。”
它並未催促夏德離開門口進入房間,而是站在那扇血肉門扉的前方,隔着血池對夏德說道:
“【復甦之家】的出現,是因爲一個想要復活妻子的男人的願望;那座奇妙工廠的出現,則是努力活着的人們最卑微的願望。猜猜看,我的出現又是因爲什麼?”
對方的身份是男爵的僕人,夏德當初和克萊爾從安洛斯處長那裡得知了他的死訊並發現墓地是空的後,也讓嘉琳娜在託貝斯克調查過這個人。
但他的身份背景沒問題,親友和家人也都健在,男爵對僕人們也很不錯,他看起來不像是擁有什麼迫切願望的人。
夏德搖頭:
“你不用故意耽誤時間來消耗我,你這樣只會給我更多的機會。”
男僕模樣的僞人便說道:
“我的出現是因爲我不甘心。繆勒男爵是個毋庸置疑的庸人,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庸人。他能有這樣的地位和財富,只是因爲他的父親也是男爵。
我是男爵的貼身男僕,負責照顧他的生活,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瞭解他。當夜深人靜,我獨自坐在男爵書房的椅子上的時候,我經常在想我這樣優秀的人只能成爲僕人,而男爵這樣的庸人卻可以世代都是貴族,這公平嗎?
僞人給了我打破這份不公平的機會,而我也抓住了。”
“還真是庸俗的理由。”
夏德皺眉看着他:
“【復甦之家】的出現是因爲愛情和親情,那座工廠的出現是窮苦人們的願望,這其實都值得憐憫,也能反應人性和一定的社會現實。但你現在給出的故事,就只是純粹的慾望與貪婪的故事。”
男僕模樣的僞人很平靜的詢問夏德:
“喚神者,難道我說的不對嗎?男爵的兒子世代都是男爵,僕人的兒子永遠都是僕人,這難道是對的嗎?”
外鄉人雖然不想和這種非人的怪物爭辯,但還是指出:
“任何人都可以擁有追求更美好生活,追求超越自身jie級的願望,但卻不能把其他人的生命當作臺階。我知道對於這個時代,你替換掉的那個人想要追求的東西很難得到,但這也不是他幫助僞人的藉口。
說到底,那個男僕不還是爲了自己的慾望嗎?”
“渴求復活愛人,渴求用自己的雙手養活家人,這些難道不是慾望嗎?在我看來,我們追求的都是一致的東西——超越命運。身爲凡人,個體的力量是有限的,想要掙脫時代和凡人世俗的枷鎖是很難的,所以纔要使用非常的手段。
想要超越命運就要付出代價,喚神者,你儘可以高高在上的指責我,但你也要明白,並非人人都是你,這個世界大部分人都只是普通人。他們的奔跑速度有極限,他們的力量有極限,他們身爲凡人有極限。
你可以通過神明的力量來改變自己、改變身邊人的命運,你可以帶着你那份強大的力量去探尋神與凡人的界限,但對於其他人來說,命運就是永恆的枷鎖,而僞人的出現給予了他們改變這一切的機會。”
男僕隔着血池與夏德相望:
“我知道法圖蒙斯特島上如今正在上演命運的故事,對於你這樣的人來說,甚至連命運都是可以爭奪的工具。但傲慢是原罪,喚神者,現在的你真的還能理解普通人的弱小、普通人的卑微、普通人爲了改變那該死的命運而做出的努力嗎?”
外鄉人不會因爲對方的話而動搖自己的理念:
“我還是那個觀點,任何人都有與命運抗爭的權利,但這絕對不是危害其他人的理由。如果想要爲抗爭命運付出代價,那麼就自己去支付代價,拿別人的生命和人生去支付代價來改變自己的命運,這是對的嗎?”
夏德看着它:
“你在言語裡不斷在說明自己就是那個男僕,但在我看來,你永遠都不是人類。凡人想要抗爭命運,靠的是自己的勇氣與智慧,不要用你的骯髒的血肉去玷污屬於普通人的讚歌。”
男僕終於笑了起來:
“我剛纔所說的話全部是我替換掉的那個人類的想法,所以你認爲,他也不是人類?”
“我只是認爲他做錯了。”
僞人輕輕搖頭:
“我本來想要勸說你理解我們的理念,想要讓你認同我們的全新想法——讓僞人的力量來改變文明,讓文明變得更偉大。但看起來,你在質疑我是否是人類,但我也在懷疑,如今的你是否是人類——到底是我與人類的差別大呢,還是你與那些普通人的差別大呢?”
夏德並不迴應。
“凡人是弱小的,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既能保持自己的品性高潔,又能反抗命運的好事。喚神者,命運青睞你,所以你儘可以傲慢。總有一天,也會有人憤怒的詢問你:你到底是不是人類。”
夏德想到了不久前白頭髮姑娘的詢問:
“這個問題其實已經有人問過我了。我想我有些理解你的想法,僞人們自認爲通過託貝斯克的事情看穿了人性並且理解了人性,但你們看到的只是人性的負面,還未理解那些高尚的與美好的。
順帶一提,對於命運我並不傲慢,我早就知道我遲早要爲我所獲得的東西付出代價,我也在等待着那一天的到來。”
僞人點點頭:
“那好,不管這次的結果是什麼,我都會記住你所說的話。未來我還有很漫長的時間去思考,去驗證你所說的話,希望有一天我能夠得到結論。”
夏德依然站在門口:
“那麼你到底是誰?只是替換掉了那個男僕的四階段僞人?又或者,你是【僞人之家】的化身?”
門扉前的遺物搖搖頭:
“喚神者,我期待你的血肉與我融爲一體。”
血肉門扉旁又出現了一扇普通的紅色房門,房門打開,另一道身影站在那條血肉走廊中,但沒有進入核心房間。
這不是夏德“期待”着的【萬數歸一會】的神父,也並非是散佈厄運詛咒的厄運的邪教徒,更不是什麼成了精的巨蛇或者其他古怪的東西。
黑色的“人影”穿着黑色的袍子,整張臉都藏匿在兜帽下,即使是血光也無法照亮那片黑暗。隨着它的出現,這件有潛力晉升爲不可知級的遺物的核心房間的門外,血色居然被濃稠的黑暗佔據了。
蠕動的黑暗中有着不同於血肉侵蝕的低語,不同於【僞人之家】的強烈精神污染讓夏德忍不住皺眉。如果說【僞人之家】的血肉侵蝕效果對人的影響像是火焰灼燒皮膚,那麼這個全新出現的東西帶來的影響,就是用冰刀去剮蹭靈魂。
對方帶給夏德的感覺,甚至遠比腳下的遺物還要可怕。
對方的右手黑色乾枯,拿着幾張《操偶者的劇本》的紙頁,而且紙頁上還沾着血,它的左手則按在了一旁的血肉牆壁上。
夏德深吸了一口氣:
“惡魔.黑手-緹弗戎?”
這結果既讓他意想不到,又讓他有些失望:
“所謂的驚喜,其實就是你?”
但這惡魔和“石鏡-惡魔歌德”之類的惡魔不同,它不怎麼說話,因此還是由僞人給予了夏德答案:
“這座島上與你敵對的存在當然不止我們而已。這位古老者主動前來尋求幫助,我之前只是知曉它的存在,但也是第一次知道,它居然可以將任意遺物的力量發揮到極限,甚至超出極限,而這僅僅需要我放開給予一些權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