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算不相信我，我也該相信紅葉。她親口所說，元錦玉難產，是因爲皇上對她下了毒手。甚至現在元錦玉還被軟禁在宮中，如果不是她給你寫信，宮中的人，都不知道，她是一次生了兩個兒子。”
慕澤的手緊緊地攥着，臉色鐵青，周身殺氣四溢。
他的理智，馬上就要戰勝他的情感了。平親王明明是在引誘他心中的魔鬼，卻表現得像是一個和善的長輩一樣。
他明明要交給自己的，是一個帶血的匕首，卻想讓自己當成稀世珍寶。
慕澤知道，平親王在這個時候，把這件事告訴自己，也是可恥的，可是他的身體還是止不住地顫抖。
平親王既然敢說，自然就不怕慕澤來查證，他慢慢地往後退了兩步：“你最瞭解元錦玉，她這個人，一向待人和善，就說蔣子翠上次那樣爲難李豫，她事後都沒有去找過蔣子翠的麻煩。可那是因爲，蔣子翠沒有真正地傷害到她。你和孩子不一樣，你們就是元錦玉最看重的人，現在你說，皇上竟然對元錦玉下手，他還怎麼能讓元錦玉原諒他？元錦玉在宮中養了很長時間的身體，估計也快對皇上動手了。”
“動手？”慕澤疑惑地看着平親王，這一天晚上，他知道了太多的事情，心中祈禱，這都不是真的。
他寧願常年征戰在外，寧願忍受戰爭和瘟疫的苦楚，也不希望元錦玉承受這樣的傷害。
如果……如果平親王說的是真的，他的幾十萬大軍，絕對會毫不猶豫地踏破皇城，曾經的話，他說到做到。
平親王點了點頭：“是啊，她被人差點害死，都沒敢告訴你，還不是怕你擔心？而她也不是沒有自保之力的人，現在定是會想辦法，調動一切能調動的人，把皇上給控制住。”
慕澤的眼睛瞬間就紅了。錦玉一個養在深閨的姑娘，怎麼總是要面對這種血腥的場面？
他甚至想了想現在的時辰，不管京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都在西海留不下去了，他必須現在就回去！
但是在這之前，他還需要問平親王一句話：“你敢保證，你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包括我和錦玉……是親兄妹的事？”
平親王對此毫不猶豫地承認了：“我策劃了十年，爲的就是從那個狗皇帝手中奪回你們兩個，怎麼可能會和你們說謊？”
慕澤還是不相信地看着平親王，畢竟這個男人，在他看來，是劣跡斑斑的。
“奪回我們兩個？”慕澤重複了一遍。
平親王直視慕澤的眸子，像是要穿透他一樣：“沒錯，因爲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孩子。”
慕澤這次是徹底愣住了，半晌後才啞聲說：“你這又是在說什麼……本王和錦玉怎麼可能是你的孩子……”
平親王眼中滿是悔恨：“當初，是我沒保護好錦玉，也虧欠了你，讓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但是你放心，我並沒有想要阻撓你們在一起。你和錦玉的感情，我都看在心中，本來你們就對此事不知情，所以也沒有什麼亂|倫一說，這世界上，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咱們兩個人，你以後也完全不用告訴元錦玉……”
慕澤本來心亂如麻，聽到這裡，竟然忽然就笑了：“你編謊話，也不編一個更讓人信服的？你說我和錦玉是你的孩子，難道就是了？你都已經離開京城多少年了，既然我和錦玉都是你的孩子，那淑妃是我的誰？錦玉的母親又是誰？還有，”慕澤的理智漸漸回籠：“如果事情真的像是你說的這樣，你怎麼早幾年不告訴我們？你連西海這場戰亂，都能策劃了十年，別告訴我，這件事你查不出來。”
平親王陰沉着臉，不出聲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和慕澤解釋。
慕澤站起來，沉着穩重，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平親王說的是有道理，皇上可能真的把元錦玉當成女兒來看待了，但他說自己是他的兒子，可就真的沒什麼證據了。
淑妃雖然自小就不喜歡自己，那也是因爲自己的雙耳失聰，纔不是因爲他的血統問題。
再說，淑妃是個什麼腦子，自己還不清楚？她還能瞞住這件事二十多年？
這一切，分明就是平親王策劃出來的，爲的就是讓自己和皇上自相殘殺！
而慕澤還淡淡地表示：“之前你說你是爲了皇位，我還有些不信，現在我已經徹底信了，如果不是爲了那個位置，你又何苦說這樣的話呢？”
慕澤的眼中充滿着嘲諷，平親王卻有苦難言。
因爲他確實是利用了這兩個孩子，但那也是爲了讓他們看穿皇上的真面目！
現在慕澤竟然這樣歪曲自己！那皇位，他要是想要，早就領兵造反了，何必要等到現在？
絞盡腦汁，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擡頭對慕澤說：“我的話確實是真的，瞞着你們，也是不想你們受傷害，畢竟這世上，沒有人能接受得了親兄妹成親，還生了孩子的。如果你再不信，可以去調查一下當初五臺山的那一場意外。”
“怎麼還扯到了這麼久遠的事情？”慕澤現在真的是對平親王失望透頂，以前的平親王，在他心中高大並且溫暖，現在他看他，目光充滿了猜忌。
信任建立起來很困難，想要摧毀，卻很容易。
平親王的一句不實的話，就足夠毀掉慕澤心中那些過往了。
可他卻並不在乎，還自顧自地說着：“肖承的蹤跡，你應該一直都清楚吧？當初那個給咱們下毒的人，不是一直都沒找到麼？你可以派人去江南審訊他一番，如果他不就範，那更容易，直接把李長樂綁了，他一定什麼都和你所……”
還沒等平親王說完，“砰”的一聲，慕澤就把身邊唯一一個椅子給踹翻了，他的目光，陰冷得讓平親王都覺得有些滲人。
總是聽人形容慕澤是地獄中走出的修羅將軍，身上帶着無數的性命，連厲鬼見到他，都要繞路。
現在他總算是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被慕澤直視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看慕澤失望地低喊着：“夠了！你歪曲事實，還要到什麼程度！”
平親王咬了咬牙，伸出三個手指，對天發誓：“我用我自己，和我最心愛的女人的靈魂起誓，如果我今日說的，有半句假話，那我們兩個永遠都入不了輪迴，在這世上飄蕩千萬年，終魂飛魄散！”
這是連再世爲人的機會都給捨棄了，而且他的目光是那樣堅定，縱然慕澤看出了他眼底也藏着難過，但他還是緊繃着臉。
平親王見慕澤心口劇烈起伏着，並不說話，輕聲說：“其實你還有什麼好執拗的，我說的，都有跡可循，只要你想，不出三天，你肯定能調查出結果。如果結果和我說的不一樣，我馬上就自刎在你面前。”
剛剛還鋥亮的眸子，此刻就已經沉寂了下去，就像是承載着太多厚重的黑水，不管多大的狂風吹過，都不會掀起一絲漣漪。
平親王這一次，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心，在和慕澤說話。
他都恨不得跪下來求慕澤，擦亮眼睛，看看自己的內心，好好調查這件事了。
而壓死慕澤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是平親王最後對慕澤說的話：“你在這裡遲疑一分，你的女人就危險一分，你誰都可以不相信，但是你能承受住一點點，元錦玉會被下毒手的可能麼？”
慕澤的臉色，忽然就苦澀下來。
是的，他完全承受不了。
就算平親王是在胡扯，他也必須要去取證，調查他說的是否是真的。
而且本來他就歸心似箭，從平親王的營帳總出去，他就會先帶一隊精兵往京城走。
他會無數的兵法，打過無數場勝仗，在戰場上，不管敵人有多詭譎，他一眼就能看穿對方的陰謀詭計。
唯有元錦玉，哪怕他明知道，前方可能是陷阱，他還會傻乎乎地往裡面跳。
因爲他跳下去，縱然遍體鱗傷，還能重新爬出來。
只要元錦玉不在陷阱中，他才能真的放心。
所以慕澤深深地凝視了平親王一眼，才冷冷地說：“如果皇上真的以爲我們是親兄妹，纔對元錦玉下手，那確實解釋得通。但我想你們都誤會我和錦玉了。”
慕澤的眼中充滿着勢在必得，如果不是元錦玉，他至今還只是行屍走肉而已，是元錦玉將他帶到了真正的世界，給了他一份真實的愛戀。
既然如此，元錦玉到底是什麼身份，又如何？
平親王聽慕澤的聲音，沉厚如同千年鼓剎的鐘聲，一下下地，彷彿能敲到人的心間：“不管錦玉是什麼身份，我都不會放棄她。”
平親王這一刻，竟然真的自慚形穢起來。
慕澤轉身就離開營帳了，絲毫都沒有提，若是平親王說的是假話，他該怎麼處置他的問題。
而平親王，只是在慕澤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後，才捂着眼睛，感受落在手掌心那一片溫潤，聲音充滿着悔恨，沙啞得可怕：“當初若是我能有你的一般堅定，又怎麼會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