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很大，足足燒到半夜才熄。
到熄滅的時候，蕭慕依舊站在院子中央。
眼前一片殘垣斷壁，房屋早垮了。
他走上前，腳步在燒成焦炭的木頭上踩過，炭火的餘熱透過鞋底，直傳到腳心。
目光所及，他沒有看見一具屍體……
“來人，給我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蕭慕大吼。
教衆忙忙碌碌。
“來人，把右護法給我叫來！”蕭慕再吼，他頓一下，“四大長老一併叫來！本尊有話要問他們！”
“是。”有人一溜煙跑出去。
新教主脾氣可真不好，比以前做少主時脾氣大多了。
呸呸，他也算少主？少主令都是今天才拿到，還是人家不要了，丟到桌子上，他纔拿到的。
說起來，我若是老教主，我也選九殿下做接班人！
一個爲了教主之位，連親爹都能下手；另一個爲了救老教主，隨隨便便就把少主令交出去了。
哎呀，可嘆九殿下武功不如新教主啊！唉，老教主都打不過新教主！都被暗算了。
算了算了，這些有用沒用的，統統和我們無關，我們這些小囉囉，聽命行事就是了！
想到聽命行事，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九殿下和新教主對決時，九殿下的屬下受傷，九殿下肯定已經知道他的武功不如新教主，他居然叫他的屬下退下！
倘若，把九殿下和新教主調換，只怕新教主的做法會是叫他們這些人一個個做肉盾。
畢竟，一個連親爹都能下手的人，怎會珍惜其他人的性命？
想到這裡，這個小囉囉嘆一口氣。
這天晚上，與他有相同想法的人還有許多……
魔教好不容易出了個“娘娘”，還是貴妃，好不容易魔教的名聲洗白了一點，如今，貴妃娘娘的兒子被燒死了！
連屍體都找不到，說不定燒成灰了！
往後，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派兵討伐魔教，魔教好不容易洗白的名聲，怕是又要黑了。
完了，以後又要討不到媳婦兒了！
院子裡。
“啓稟教主，東邊找了，沒有！”
“啓稟教主，西邊找了，沒有！”
“啓稟教主，正前方也找了，沒有！”……
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蕭慕臉色越老越差，到最後一個人彙報時，他一腳將人踢出去！
衆人噤若寒蟬。
“哎喲喂，誰又惹我家英俊瀟傻，帥得掉渣的教主大人生氣了？”一個身穿紅色紗衣，手臂上挽着彩色絲帶，身形婀娜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的頭上盤的是雙蛇髻，臉上妝面很濃，紅色長指甲很長。
正是魔教之中，與左護法歡喜佛齊名的天魔女。
她看起來30出頭，妖嬈得很。
“我問你，這個院子可有密道？”蕭慕一臉不耐。
從前，在他還未登上教主之位時，爲了最後一步，他還能稍微忍受忍受，如今，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忍！
明明和歡喜佛差不多年齡，40多歲的人了，偏偏要假裝少女！院子裡養了一大幫面首，他時常看見她對那羣小面首撒嬌。
天魔女和蕭慕也算有過親密接觸的人了，此刻見他這幅表情，天魔女的臉色也不好起來。
“這個院子又不是我在住，我怎麼知道？”天魔女冷冷，“倒是教主，您和您娘在這裡住了許久，不是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嗎？”
說話間，四大長老一起到了，恰聽到天魔女說的最後一句話，差不多也猜出怎麼回事了。
老教主和九殿下等人被逼至此處，之後一場大火，所有人都不見了。
“右護法說她不知道，你們知道嗎？”蕭慕問，“這裡可有密道？我和我娘住進來之前，這個院子已經有了，這裡從前是誰在住？”
他頓了下：“歡喜佛已死，你們誰要能回答本尊的問題，誰就是新的魔教左護法！”
四個長老互看一眼，其中一人躬身，開口：“回教主，我們不曾聽說這裡有密道。很多年前，在上上任教主還在的時候，這裡是上上任教主侍妾住的地方。”
侍妾……
這兩個字瞬間刺痛蕭慕敏感神經。
“侍妾住的？那教主夫人住哪兒？”蕭慕厲聲問。
“回教主，教主夫人住教主大院。”那人答。
蕭慕咬牙，原來，在他爹蕭逸眼裡，他娘從來就不是教主夫人！自然，他也根本不是什麼嫡子！
難怪這麼多年根本不許進入教主大院！因爲沒資格。
難怪……這麼多年，他從來沒聽他爹對外說過，他是他兒子。
大概在他爹心裡，他也就是個野種！因爲在普通人家，庶子境況都比他好。
“混賬！”憋了許久後，蕭慕終於罵了出來，他揮舞着雙臂趕人，“走！走！所有人都給我滾！”
“教主，您節哀。”有人小聲。
“節個屁的哀，死了好！死了乾淨！本尊沒有那樣的爹！”蕭慕吼。
“確實應該是死了，燒得一點渣都不剩了。”又有人小聲。
“他孃的有沒有一點腦子？！這才燒了多長時間？能把一個人的骨頭都燒化了嗎？”蕭慕還是吼。
周圍再沒有人敢說話，在右護法天魔女示意下，衆人悄悄退下。
殘垣斷壁中，只剩下一襲黑衣的蕭慕。
他的心情很複雜，既想那羣人死，又想那羣人活着……
那些讓他痛苦了許多年的人，死了乾淨，死了他就沒有痛苦了，可，世界上最爽快的報仇，從來不是把仇人弄死，而是讓仇人痛苦……
他繼續在院子裡站着，靜默着，直到快天亮的時候——
東方的天空泛着魚肚白，一場小雨毫無預兆的從天上落下。
他仰着臉，他的眼溼了，他的臉溼了，他的發溼了，衣服溼了……
當他渾身都溼透的時候，他這才轉身，大步朝外走去。
跨過殘垣斷壁最後一寸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一株青草上。
蔥翠的葉，碧綠的顏色在晨曦中閃着微光。
視線的範圍一點點擴大，他看見大片的綠，與殘垣斷壁焦炭般的黑截然不同的顏色。
而這兩種顏色，不過一線之隔。
“哈，哈哈哈哈……”蕭慕大笑，“好你個夏木徹！本尊差點被你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