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一炷香後，出去打獵的人陸續回來了。
“報，此山朝東的坡面上，大量巨木被砍伐，切面新鮮，砍伐時間應是最近兩三天。”
“報，左前方60丈處，有一處極易塌方，正下方有一段是我們必經之路。根據對塌方地勘探，應是人爲把土掘起，把土質刨開。”
“報，懸崖處那段路，中間被人挖過，馬車過不去。一旦急衝下去，絕對車毀人亡。”
“報，抓到幾個探子！”……
夏木徹負手而立，他看着那幾個山農打扮的人，眸中殺氣一閃而過。
秦暖暖則站在他旁邊，她側頭看他。
他的五官極立體，不笑的時候，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上位者的氣勢一目瞭然。
只不過，在她的印象中，他基本每時每刻都在笑。
“怎麼辦？”果然，下一刻，夏木徹微笑着扭頭看她，“獅子和豹子沒抓到，就抓到幾個人。要不我們委屈一下，假裝他們是獅子和豹子？”
幾個山農打扮的人一臉懵逼，難道這位想玩圍場遊戲？把人當成獵物，讓他們跑，然後射殺。
秦暖暖搖頭，皺眉，臉上全是嫌棄：“物種都不一樣，味道肯定不一樣，而且，人肉是酸的，一點都不好吃。”
“那是你做法不對。”夏木徹立即接口，很有經驗的樣子，“清燉最難吃，做成醬肉包子勉強能入口，最好吃的是燒烤。”
幾個探子頓時臉色煞白，他們面前這兩位，說的竟是吃人？口味這麼……獨特？之前沒聽說九皇子要吃人啊！
腦海裡不由閃過人穿在樹杈上，放火上烤的情形。油脂滲出皮膚，再在火上一烤，頓時發出滋滋的聲音。
想到這裡，幾人不光腿軟，渾身都軟了。
他們伏在地上，顫顫巍巍的求饒，求給一個痛快。
秦暖暖目光稍稍往上，看即將要走的路，前途漫漫，不知還有多少陷阱在等他們，忽的某個瞬間，她失去了貓玩耗子耐性。
“殺了吧！”她很乾脆。
這是夏木徹第一次從秦暖暖口中聽到殺了。
他扭頭看她，眸中幾分詫異：他家這隻小狐狸，殺雞都要閉着眼睛，臉色難看到彷彿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如今，居然直接提出殺人！
“他們不是探子，而是負責留在山上，專門把我們逼入陰曹地府的人。”秦暖暖說，“就你們剛纔發現那些，我推測當我們行至下山路的三分之二處，會遇到山體塌方，巨木從山上滾下，我們會亂，會慌不擇路，坐在馬車裡的我和殿下會從懸崖上掉下去。”
她頓一下：“這些災難的發生，僅前期砍幾棵大樹，挖一片山體是不夠的，還需要有人把它們推下去。這幾個人，若確定是敵方的人，必定是留下來做這件事的。”
夏木徹眸中迸射出奇異的光，如兩顆亮晶晶的寶石。
他看着秦暖暖，他從來都知秦暖暖聰明，能發明出面霜，脣脂，眼影的人能不聰明嗎？可他沒料到的是，塗脂抹粉以外的事，她依然能分析得頭頭是道。
不是接近真相……
而是，這就是真相！
他想起上山時，秦暖暖那句“不對勁”，那分明也是驚人的洞察。
夏木徹點頭，揮手，隨即兩步走到秦暖暖面前，一把將人擁入懷裡。
“是不是覺得我特聰明？”秦暖暖使勁搖不存在的尾巴，求表揚。
“恩。”夏木徹低笑，這種撿到寶的感覺讓他很得意，“上天入地，我家暖是最聰明的小仙女。”
“是不是覺得我特值得娶回家？”秦暖暖再搖尾巴，再求表揚。
“對，全世界你最珍貴。”夏木徹低頭輕吻秦暖暖的頭髮，心裡很暖。
短暫而急促的悶哼從不遠處傳來，隨即是“噗”的重物落地的聲音。秦暖暖身體猛的一抖，心臟彷彿被人狠狠捏住，完全透不過氣來。
夏木徹知她害怕，立即將人抱更緊。
殺人的命令是她下的，雖她沒親自動手，但終歸……
“不怕，暖暖不怕。”如此蒼白的安慰，竟是此刻夏木徹唯一能做的，“我們若不殺他們，他們就會來殺我們……”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殺人，不是命令人去殺，而是親自動手，一劍穿入對方胸腹，之後，他吐了好久。
那時的他，已清楚他的人生，必定是一條鮮血鋪出的路，
再之後，雖也要殺人，但他會盡量減少血液的噴濺，比如一劍刺入眉心，比如割斷喉嚨，比如插入心臟……
“我知道……”秦暖暖的身體依舊在哆嗦，她知道這是兩虎相爭必有一死的局面，這些試圖殺他們的人，不會因爲他們放過他們，他們就心存感激，從此立地成佛。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的道理，她懂。
她若放過他們，他們一定還會不眠不休的追殺，這是殺手界最基本的常識。
她只是……心有餘悸。
屍體就在那邊，只要稍一想象，她的心裡就是一片冰涼。
從小，她的價值體系裡，對生命就應該懷有敬畏，如今，她輕飄飄三個字，不光扼殺了幾條生命，還違背了她的價值觀。
“暖暖……”上方夏木徹的聲音充滿擔心。
他有後悔，他曾經對自己說，要讓秦暖暖的眼睛，永遠看不見陰霾，要讓她的世界，永遠充滿陽光和歡笑。可——
剛纔那一刻，當所有殺機擺在面前，他忽然很想知道她的態度。
在皇室互相傾軋中，她會如何？一味選擇善良退讓，還是狠狠報復，告訴所有人，殺我者，也得做好被殺的準備。
所以，他默認了屬下當着她的面兒彙報，也沒有提醒屬下殺人的時候走遠點兒。
現在，他後悔了，當他看見秦暖暖在他懷裡發抖，他就後悔了。
“對不起……”夏木徹道。
“沒關係……”秦暖暖的聲音依然在顫，但是很明顯，她在努力剋制，“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我……不後悔。”
皇室內互相傾軋，人與人之間充滿齷蹉。
她既決定嫁給夏木徹，就必須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一顆聰明的大腦，一顆當斷則斷的心，因爲——
沒有任何人，能保護另一個人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