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娘憐惜的拉過順哥兒攬入懷中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好孩子，告訴姥姥，是你爹和你姑姑讓你來的嗎？”
這話一出，屋子裡幾個人全都斂神屏息，幾道目光齊刷刷的望着順哥兒。
潘氏眼中也是瞬間亮了起來，不過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立刻，她眸子便一黯，苦澀笑了笑。
喬大河那天態度那麼堅決，她哭着懇求他都沒有鬆口，又怎麼可能才短短几天就讓順哥兒來呢？
至於喬小如——好容易自己走了，她開心還來不及呢，更不可能主動讓順哥兒來看自己。
她更加愧疚的看了順哥兒一眼，定是這孩子自己要來的，自己真不是個合格的娘啊！
果然，順哥兒有些僵硬的搖了搖頭：“不是……是我自己、我自己想我娘了。我跟姑姑說，姑姑就讓丁大叔和莫大娘送我來了。我爹、我爹並不知道……”
“什麼！”潘大娘急了，忙道：“你爹不知道？那你怎麼不告訴他呀！那你告訴姥姥，你想不想你娘回去？”
順哥兒一僵，小臉微微發白，扭頭看了潘氏一眼，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想娘回去嗎？他自然想，可是——
他又有點茫然。
爹已經把娘休了不是嗎？況且，娘一回去若是又像從前那樣——
順哥兒不由得抖了抖，心頭一顫。那樣的日子他永遠也不想再經歷了，永遠也不想！
“你這孩子，這可是你親孃！你怎麼能不想她呢？要是你爹給你找了個後孃，有你罪受的！”潘大娘見順哥兒不說話頓時急了。
順哥兒“嗚——”的一下哭了起來，抹着眼睛嗚嗚嗚的直哭個不停。
“娘，您別再逼他了，他還小！”潘氏急了，忙將他攬入懷中輕輕拍撫安慰着。心如刀絞。
“娘這還不是爲了你好，”潘大娘氣極道：“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孩子，你爹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求求他他肯定會答應你的。你得跟他說、你得求他呀！沒有孃的孩子，那日子可怎麼過呀！”
“娘，您別再說了好嗎！喬大河已經休了我，您別爲難順哥兒一個孩子了。他好不容易來看我，我想好好的和他說說話成嗎！”潘氏打斷了潘大娘。
“哎你——”潘大娘沒好氣起來，惱道：“真是不識好人心，我這還不是爲了你好！你倒怪我我來了。”
潘大嫂也嘀咕道：“是啊小姑，這你要是回去了，跟順哥兒說多少話不成？這會兒有什麼好急的？這麼好的機會你要錯過了，以後你要再想見他可就難了！再說了，這被休的棄婦是什麼好名聲？難不成你真的打算在孃家過一輩子呀！”
“你給我閉嘴成嗎！”潘氏不由大怒厲聲喝斥。
“喲！”潘大嫂也惱了，聲音提高了八階，尖聲冷笑：“這是跟我抖威風來啦！有這麼大的本事你讓喬大河收回休書呀！衝我發火算什麼能耐！”
“你——”
“你少說兩句成嗎？”潘氏大哥皺眉。
“你竟然怪我！我說錯什麼啦！這個家到底是誰的家，還讓不讓人過啦！”潘大嫂越發尖聲怪叫起來，怒氣衝衝。
“你不用指桑罵槐，看我不順眼，我不會再麻煩你就是！”
“喲，這種屁話、空話誰不會說呀！你倒是拿出點真能耐讓老孃瞧瞧呀！”
“夠了夠了，你們能消停點嗎？”
“……”
順哥兒聽着這一聲聲的爭執、爭吵，心裡發慌，忍不住又放聲嗚嗚的大哭起來。
丁四海和莫氏在院子裡聽到，兩個人都嚇了一跳，慌忙衝了進去。
“哎喲，順哥兒！”莫氏忙將順哥兒拉了過來，皺眉道：“你們大人的事兒別在孩子面前吵，既然這樣，我們就先把順哥兒帶回去了，過一陣再來看看吧！”
“哎我說你幹什麼、幹什麼！”潘大娘、潘大爺都急了，“順哥兒是我們外孫，怎麼的？啥時候輪到你來插手了？我們家的事，你少跟着摻合！”
潘大娘說着便上前要去拉扯順哥兒，要將順哥兒給拉扯過去。
順哥兒嗚嗚的哭，卻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
潘大娘一滯，大爲尷尬，同時也有些惱羞，恨恨瞪莫氏。
莫氏索性將順哥兒交給丁四海，叫丁四海趕緊抱了出門去。
她攔着門阻住潘大娘等，大聲道：“你們家的事誰愛管呀！這都是喬娘子的吩咐。喬娘子說了，順哥兒想他娘什麼時候她都會叫人送他來看看他娘，至於別的，你們就別想了！哪兒有你們這樣做長輩的，自個做錯了事，反倒逼着一個孩子出頭！順哥兒纔多大，你們就狠得下這樣的心？”
“哎呀你、你敢教訓我？”潘大娘氣結。
潘氏心頭大痛，死命拉着潘大娘，哽咽道：“娘，求您了！別說了、別說了成嗎！”
她衝莫氏道：“你們帶順哥兒回去吧！讓他爹好好照顧他！走吧！”
莫氏“哦”了一聲，板着臉轉身便走了。
心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倒是算你識相了。
若一直能這麼識相下去，以後說不準倒也有些好日子過，可若再自個作，神都救不了你……
順哥兒嗚嗚的哭着，被丁四海報上了馬車也沒有再鬧着叫娘鬧着下車。
儘管他心裡還想和潘氏說說話，可是那種充斥着尖叫、爭吵、惡聲惡氣咒罵的氣氛，令他一下子又想起了從前母親每每發作脾氣的情景，情不自禁的顫慄驚懼起來，什麼都不想了，只想逃避……
莫氏過來後，丁四海便趕着車離開了潘家。
潘家內部各種爭吵尖叫卻是持續了好一陣才告一階段。
潘大嫂見順哥兒雖然來了，但卻不是喬大河或者喬小如讓他來的，且兩手空空什麼都沒帶，便知潘氏想要回去那已經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了，對潘氏厭惡嫌棄更甚，罵了一通極其難聽的話，賭氣進了房間連晚飯都不做了。
這一次，潘大娘也有點惱了潘氏，埋怨的道：“你看看你，你嫂子的話雖然聽起來有點不好聽，可我們還不都是爲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