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家除了已經嫁出去的兩個女兒,一家都跟着人走了。然後,一連兩個月,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本來提心吊膽怕報復的楊婆子又開始抖起來了,見人就道那秋收一家肯定不是貴人了,一臉的苦命像怎麼可能飛黃騰達的起來……
旁人自然緘口不言,做人畢竟要留一線,這麼,日後也好相見。與楊婆子還算交好的人也有勸她,不過她不聽,他們也就不管了,然後默默的疏遠了些,人家硬是要撞南牆,她們拉都拉不住,有什麼辦法呢?
期間,秋收的二姐夏竹有來劉家找紅繡,畢竟在李家村,她滿打滿算也就劉家這麼一門親戚了,老家的那羣人,不找也罷。
“夏竹啊,你家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那天我見那些穿着盔甲的對你爹他們都很恭敬的模樣,想來你爹爹十有□□是他們要尋的人。指不定啊,你爹爹可是大人物呢。”紅繡笑着說道,“那我可得好好巴結你呢,給個機會,留下來吃個飯吧。”
夏竹苦笑不已,“親家嫂子這是說的什麼話,若是沒有你們一家的幫襯,我們哪裡能夠有今日呢。”況且,她今日好不容易纔和夫家說好往孃家一趟,她當家的是沒有陪着的。要是回去晚了,指不定該怎麼說呢。“我來一趟,問問我爹孃的事情,也算放了點心。這時辰也不早了,也該早些回去了。”
“你這時候就算走回去,也要好久了呢,不若在我這兒吃了飯,然後邀車把式給你送回去。家裡也開飯了,不差這會兒。”紅繡把夏竹按在椅子上,“等着啊,我把飯菜端出來。”
夏竹盛情難卻,只好坐着和紅繡一家吃了飯,看着桌上的三個孩子,夏竹不免摸摸肚子,要是自己能早點兒揣個娃娃,在夫家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桌上的菜色很好,紅繡見她不怎麼動筷子,忙給她夾菜,“多吃些,好容易到我家一趟,不吃飽咯,怎麼行啊?”
夏竹瞧着自己冒尖的碗,無奈的笑了笑,只好一心攻克碗裡的菜。待大家都吃完了,夏竹也提出要走了。這回,紅繡可沒有攔着,從廚房裡拿出一籃子,裡面裝着雞蛋和白糖,“沒來得及買其他的,這些先帶回去,回孃家一趟,或多或少帶點東西,走回去,腰桿子也能挺起來一些呢。”
“親家嫂子,你……這,我沒道理拿你家的東西啊。”夏竹咬着脣,“你的心意我都懂,心裡絕對領了,可是這個,我不能收啊。”
紅繡把籃子往她手中一塞,“什麼我家啊,是你家的。要是你姐姐在家,這些也就她來準備了。你爹孃不在家,還把家裡養的幾隻雞鴨放我這兒呢,這生下的蛋啊,不給你,給誰啊。我們兩家是姻親,拿這些東西,有什麼不行的啊。你別當我把你家的雞鴨給昧下了就好了呢。”說完這句話,紅繡不由的笑了出來。
秋花當初收拾完東西,眼見着家裡的雞鴨沒法子帶,在楊婆子等人冒火的眼神下,巴巴的把這些全都託給紅繡幫忙照顧着,完全不給楊婆子發揮的機會。
二狗的娘也是個伶俐的,一把幫着紅繡接過,還當着衆人的面兒給這些雞鴨做上標記,“這些東西,小寶的娘,定是不會給你昧下的,把心放妥妥的。”然後招呼幾個親近的媳婦兒,一起抱到紅繡家去了。
夏竹也被紅繡逗笑了,她來了李家村,總是有些嘴碎的婆子告訴她她家的雞鴨被劉家的抱走了,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她推脫不得,只好收下,“那就謝過親家嫂子了。”
“這纔對麼——車把式要正要趕往鎮子,路經你夫家村子,正要搭一路順風車了。”紅繡把夏竹帶到村口,送她上了車,這才往家裡走。
回家的路上正巧遇見楊婆子,一見到紅繡,就想起秋收家本該屬於她的牲畜,頓時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呦,這不是小寶娘嘛,怎麼,以爲那賊小子成貴人了,就死命巴結夏竹那個死丫頭了。我吃的米可比你吃的鹽還多,還是省省那心吧。”
“哦。”紅繡無意與其多做糾纏,隨口應一聲就走開了。
楊婆子一口氣憋得不上不下,見紅繡果真走開了,朝着紅繡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我呸!”
天已然轉冷了,紅繡緊了緊衣服,在屋裡燒好了炭,劉旭走了過來,“娘,你瞧瞧我這字,好看麼?”
“好看,好看。”紅繡看着劉旭拿過來的一摞紙張,“我們旭兒真棒。”小小年紀便如此勤勉,劉曦之前可是坐不住的主兒,也就是這兩年,劉璟不在家,劉曦一下子懂事起來,纔好好的寫大字了。
劉旭的小嘴不自覺的揚了起來,“嘿嘿……”眼見自己笑了出聲,又忙着把嘴捂住。一系列的小動作把紅繡逗的不行,捏了捏他的小臉,“旭兒日後定是個考狀元的材料。”
“像小叔叔一樣麼?”劉旭仰着頭問道。
“對,像你的小叔叔一樣。”紅繡點點頭。
劉旭眼睛笑的眯了起來,然後,又跑回他的小屋子裡面去了,紅繡打掃院子的時候,聽見那稚嫩的讀書聲,欣慰的笑了。
劉萱和劉蓉在一處兒玩頭花,看見紅繡,忙跑了過來,“娘,你說今兒教我們繡花呢。嬸嬸來了一趟,你就忘了啊?”
“沒忘,沒忘。”紅繡加快速度把手上的活給做完,“你們先坐好,娘馬上就來。”
紅繡從自己的小簸箕中拿過兩塊白帕,又給她們穿好了繡線,指着自己描好的簡單花樣,“萱兒,蓉姐兒,看好了娘是怎麼繡的啊。”說着,自己也拿過一塊帕子,在上面一針一針的繡了起來,動作很慢,讓她們跟着慢慢的學。
劉萱是個急性子,總是這針還未繡好,便想着下一針,一不小心就刺傷了自己,沒多久,便疾呼不玩兒了。倒是劉蓉,繡的有模有樣的,引得劉萱好一陣羨慕。
“你羨慕有什麼用啊,好好跟着學啊。”紅繡戳了戳劉萱的腦袋,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孩子……
劉萱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我們家妹妹刺繡好,那我做別的好,每個人都有那麼一兩樣特長,那咱們家不是很牛麼。”
“你這毛躁性子,再有天賦,你也精不了。”紅繡潑她冷水。
“纔不會呢,娘,你別小看我哦。”說罷,劉萱對着紅繡做了個鬼臉,放下了繡線,往劉旭的屋子跑去了。
劉蓉將一朵小花給繡了出來,不過收針卻是不會的。紅繡幫她收了針,劉蓉擺弄着自己的作品,“伯孃,我繡的還是和你差好多哦。這裡都繡壞了。”
劉蓉不滿意的指着自己繡的一片花瓣,整個畸形了。她繡的針線紊亂,摸着一點兒都不平整。
紅繡笑了出來,“第一次繡花,你這般很厲害了呢。以後,得空多練練,以後啊,定是比伯孃強的多。”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繡了這麼久,閉會兒眼睛,等下子到院子裡找姐姐玩去,繡花可不能一直盯着,眼睛可要壞的。知道了麼?”
“知道了,伯孃。”劉蓉把帕子往臉上一蓋,整個人往牀上一倒,閉着眼睛休息嘛。
紅繡將針線盒收拾好,特別是數好了繡針的數量,確認無誤後,把針線盒放到櫃子中,也就出了屋子。
傍晚,劉曦便回來了,怏怏不樂的,問起來,還是因爲少了個玩伴的緣故,從小時候失手推了秋收那麼一下,後來兩家多了許多的往來,再後來,秋收的姐姐成了自己的嬸孃,有了親戚關係,他們自是處的好,這麼一下,秋收走了,總覺得缺了什麼似的。
“秋收找到自己的家人了,難道你不爲他高興啊?哎呦,我怎麼沒發現我們家小寶就是個這麼……”不待紅繡埋汰他,劉曦急急止住了紅繡的話,“嗷嗷嗷,娘,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麼個意思嘛。”
“還急了啊。”紅繡想要摸摸他的腦袋,倒是被劉曦躲過了,“娘知道你心裡難受,不過啊,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以後你們長大了啊,就知道了。到時候啊,你,還有旭兒,去外頭打拼,你們妹妹有了好歸宿。家裡就我和你爹守着啦。”
說道劉璟,劉曦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半晌,才道,“娘,爹爹,到底什麼時候纔回來?”
“你們爹爹身不由己呢,該回來的時候,肯定會回來的。”紅繡沉默了半天也只能憋出這麼一句來。
這麼會兒,氣氛一下子低迷下來了。
“哎,想什麼呢,這麼晚了,去洗個澡,娘給你做宵夜去,這回啊,絕對不是什麼蛋羹啊,紅棗燉蛋啊,我新學的,肯定包你滿意。”紅繡不願意孩子總是被這些讓心情不大好的東西總是佔據心神。
劉曦也知道紅繡的心意,扯出了笑,“不好吃,我纔不吃呢。”
果然,被紅繡使勁戳腦袋,紅繡倒是想要揉他腦袋來着,不過,劉曦都已經長得快與她一般高了,像小時候揉腦袋什麼的,頗有難度,“這光景,有些人都沒東西吃呢,你有吃的就該偷笑了,還敢說出這話來!”
“哎哎哎,娘,受教了受教了,下次定不敢了。”劉曦抱着頭跑走了。
過了幾日,紅繡便帶着幾個孩子去李家看看李父,李父修養了一陣,身子瞧着精神了些許,不過,到底是破敗了,不復往日的精神頭,見到紅繡領着孩子來了,很是高興的招呼孩子吃零嘴。
被冷落的紅繡被李母拉到一邊,咬起了耳朵,“繡兒,你二哥和你爹說了半天,後來,你爹總算是鬆口了,跑到鎮上開了間雜貨鋪。”
劉季下定決心在鎮上自己開鋪子,紅繡也是極爲支持的,在別人手下幹活,就算混成了掌櫃的,可是東家那邊亂七糟的,劉季自己也受了不少的鳥氣。
“對了,娘,二哥的錢夠用麼?現在在鎮裡張羅一個不錯的鋪子,也該是要小一百兩吧。”
“可不是麼,不過這些事,你就別操心了。你爹讓你大哥把以前存的好藥材賣了,他們兄弟兩一分,也就差不多了。早把這些東西分了也好,免得我和你爹走了,他們分不勻,鬧的難看。唉——”李母嘆了一口氣,“現在,你大哥雖然是個泥腿子,到底也是有手藝在身,你兩個侄子又是有出息的,別看大壯蠻蠻撞撞的,連員外的千金都要嫁給他哩。等着大壯回來啊,把事情辦成了,你爹心裡壓着的事情也能少了一件……難怪你二哥着急,拼着給你幾個小侄子爭份家業來……”
李母絮絮叨叨着家裡的事情,紅繡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擡頭看着李母頭上的銀絲,即使有空間水的滋養,到底是老了。
………
皇宮中,皇帝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己從未見過面的兒子,秋收的爹見到皇帝,那真是嚇軟了腿,不是皇帝很兇,而是那上位者的王霸之氣讓秋收的爹不自覺的折了腰。
皇帝瞧着秋收爹那軟蝦模樣,搖了搖頭,自己這個兒子,雖然長相頗有幾分自己的模樣,可這般性子,也算是廢了。
都不用掰着指頭數自己的兒子,大大小小,不過六個,太子摔壞了,二皇子三皇子鬥雞一樣的,前些日子卻發現了居然去找什麼前朝寶藏,籠絡朝臣,他還沒死呢!四皇子不顯山不顯水的,瞧着還不錯的模樣,特地查了查,哎呦,都敢養了一批死士,這些都不算什麼,可是,千不該萬不該的便是居然聯合外敵,真是應了那句話,會咬人的狗不叫!若不是不興殺兒子,通敵賣國,便是千刀萬剮也不爲過。原來的五皇子現今的六皇子,更是一個紈絝,好色之極。其實作爲一個皇子,好點色無傷大雅就好,人還道一句風流哩,可是他色膽包天的摸上他年輕嬪妃的牀,皇帝如何能忍啊……
這麼一算,皇帝滿心的疲憊,揮了揮手,“退下吧——”兒子不行,只有孫子來頂了。
秋收爹鼓了鼓勇氣,“皇——父皇,我,我的二女兒,還在……”
“尹尚書,趙王郡主的事情,由你安排!”皇帝不待秋收爹,現在應是趙王說完,便叫了在旁的禮部尚書,吩咐道。
“臣遵旨——”
……
秋闈前夕,邊關大捷,劉子軒領兵凱旋歸京,皇帝論功行賞。而四皇子貶爲庶人,圈禁起來的消息,羣臣三緘其口。
秋闈已過,劉瑜不負衆望,入了一甲,成了探花郎。相比人到中年的狀元和榜眼,劉瑜這麼一着卻是顯眼極了。
而後,官差們將劉瑜夫婦接到趙王府,春草搖身一變郡主,旁人看向劉瑜的眼神不免帶了點顏色。
夏竹不久後,也被官差畢恭畢敬的接去了京都。夏竹那村的消息傳過來後,楊婆子都要嚇尿了,不過,小楊氏在楊婆子耳邊說道:“娘,我聽人說啊,生恩哪有養恩大,您養了他這麼多年,還給他娶了門媳婦兒,要不是您啊,三哥他早就沒命了。多大的恩情啊,就算他認了親,成了貴人了,不也得要報答您啊,瞧瞧那些富貴人家的奶孃嬤嬤,多威風啊。三哥他要是忘本啊,脊樑骨都要被人戳爛了。”真是難爲小楊氏了,能叫秋收的爹爲三哥。
小楊氏的話,很是有效果,楊婆子不再趕着收拾東西逃走了,在村裡宣揚着自己對秋收的爹的恩情。
衆人心裡也是泛起了嘀咕,仔細琢磨着自己有沒有得罪狠了人家,免得他秋後報復啊。
其實,這會兒,大夥還都不知道秋收的爹竟是天子的兒子,只是人家能由官爺的卑恭奉迎,定是大人物了,他們小老百姓根本就惹不起的。
劉瑜這日參加了瓊林宴後,回到趙王府,春草又是爲劉瑜準備醒酒茶,又是拿溫水淨面的。即使受了一窩氣後,見着春草這樣,滿心的不甘也就漸漸消散了。
春草小心翼翼的伺候劉瑜,見他面色轉好,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這些日子,外面的謠言,她又不是聾子,哪裡聽不見,可是,她嘴拙,不知道該怎麼說。想找人討主意吧,她娘被這猛然的富貴嚇壞了,惶惶不可終日,府中的事物還是秋花幫着管的,冬兒跟在一邊學着,秋收呢,得了皇帝的青眼,被接進宮中教養……
“你不用如此的——”劉瑜將給他拖鞋的春草扶起,“你現在是郡主娘娘了……”
“夫君,不管什麼,我只記得我現在的身份是你的妻子,劉瑜的妻子。”春草直視劉瑜的眼睛,然後支持不住,又偏了頭,繼續說道,“你的學識是頂頂好的,旁人說閒話,是他們不懂你,以後……”
不待春草話說完,脣便被劉瑜擒住了,旖旎一夜,期間自然插播了一些劉瑜對春草說的話。春草漸漸的放下心來,兩人的生活也轉回了正軌。
這日正是劉旭第一次進學的日子,紅繡起了個早,和劉曦一起,提着兩條臘肉和一小罈子的酒往外走,迎頭卻是一個漢子擋住了路,紅繡蹙起了眉頭,仰頭一看,手中的小罈子墜地,酒餵了土地。
“繡兒,媳婦兒,我回來了。”劉璟穿着一襲黑衣,精神頭十足,走上前去,抱住了愣神的紅繡,緊緊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