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小婉聞言血色全無，慘白慘白的，跟刷了層面粉一樣。
她的耳朵轟鳴聲不斷，似乎什麼都沒聽到，掩蓋住了所有的東西。
蕭朗看她這反應，擺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動，試探着問她：“你之前說過非常崇拜女戰神，想去寧府看看她生活過得地方。現在有機會去了，你這是什麼反應？不想去了？”
“不是，我去！”顏小婉急急地表態，殊不知落入了蕭朗的圈套。
“哦？”蕭朗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神態慵懶，眼睛微眯，擺明了要聽真話。
顏小婉緊咬着脣，貝齒在粉嫩的脣瓣上留下了咬痕。
沉默良久，她不答反問：“哥哥，你怎麼看待女戰神在班師回朝路上意外身亡這件事？”
她突然想知道蕭朗對此事的看法和態度，許是回到了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前世的回憶如潮水般從記憶深處涌出來，幾乎要把她逼瘋。
蕭朗不折不扣地將他的真實想法說出來：“女戰神之名響徹天下，威望之高足以功高震主，她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一羣窩囊廢費盡心思的謀殺。”
其實這事兒很簡單，無非是有人擋路，有人消除障礙罷了。
看來大家都知道前世的她死得有多蹊蹺，甚至能猜到對她下手的幕後黑手是誰。
但是能猜到又怎麼樣？
沒有人會爲她一個已死之人沉冤昭雪，甚至她的親兄長都被逼得不得不蟄伏，解散了寧家軍，棄軍從商。
顏小婉扯了扯嘴角，語氣平和地說道：“我之所以哭是替女戰神心寒。她在戰場奮勇殺敵，流血流汗，立下汗馬功勞，到頭來她落了個死無全屍的下場。而那些卑鄙無恥之徒，踩踏着她的屍首上位的王八蛋則是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天理何在？”
年幼時，父母親常教導她：付出纔有收穫。
現實卻教會她：付出不一定有收穫。
前世的她爲了這片土地流盡了身上最後一滴血，她收穫了什麼？
收穫了一堆吸死人血的叛徒！
這羣寡廉鮮恥的東西搶奪了她的軍功和榮耀，得了功名利祿，逍遙自在地過完後半生！
哪怕極力地壓抑，顏小婉的憤怒仍舊泄露了出來。
蕭朗看穿她平靜面孔下的驚天怒焰，他頭一次看到身邊人真心實意地爲女戰神打抱不平，爲她所受的虧待而憤怒。
他不禁有些悵然若失，再聯想到絕大多數人的反應，他渾身氣勢變得如利劍般尖銳，薄薄的脣角上勾，勾勒出一抹極盡嘲諷的冷笑：
呵，小婉是沒看到女戰神身亡的消息傳回京城時，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們眼裡的驚喜。
寧凌雲那樣的傳奇女子的存在，在某個程度上狠狠地打了那些人的臉！
男尊女卑是大安國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在那羣窩囊廢眼中，太過出色的女子是叛逆的，不容於世的。
在他們眼裡好女人就該窩在家裡相夫教子，一輩子龜縮在家庭裡，爲了他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女人從嫁給他們的那一刻就要爲了他們而活，更別說像寧凌雲那樣，證明那些傢伙有多沒用，多窩囊！
那羣自詡爲“人上人”的窩囊廢在國家最需要他們時，龜縮在京城，爲了求生甚至還哭着喊着要投降，求北方而來的死敵給他們一條生路！
那一小部分的人爲了自保，帶着大量錢財去尋求生路，最後怎麼着？
敵人歡歡喜喜地收下他們送去的金銀珠寶，彎刀架在脖子上要求他們將全部的家產上交，不給就弄死！
即便全部上交，依舊要弄死！
主動送上門的錢財不收是蠢蛋，但這不能改變他們的看法——敵人就該全都消滅！
先頭部隊死得那麼悽慘，餘下的人不得不將求生的希望寄託在寧凌雲身上。
那個百戰百勝的傳奇女子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他們用了無數法子將她弄到了京城，讓她瘦弱的身板擋在前頭，替他們擋住幾十萬的大軍！
這羣人何其無恥！
寧凌雲在缺糧缺兵的情況下，不得不召集了一羣娘子軍，領着她們抗敵。
這一支娘子軍經歷了千辛萬苦，寧凌雲的心血幾乎耗盡，才扭轉了戰局。
這個時候那羣窩囊廢派出了他們的護衛和私兵，趁着寧凌雲身受重傷之際，搶奪了她和娘子軍們的戰果！
寧凌雲還沒能喘口氣，又被指派去邊城對敵，保衛皇城的功績落入了某個卑劣之人的身上！
蕭朗聽聞這消息時被氣得不輕，一肚子火，拎着箭就要出門去將奪人軍功的無恥之徒射死！
最後，因着家人的百般阻撓，他再如何憤憤不平都只得偃旗息鼓。
老祖宗那句話猶在耳畔迴響：“一人之力難以勝天。”
蕭朗望着她陰鬱的側臉，語氣篤定：“世人心裡自有一杆秤。女戰神力挽狂瀾，軍功卓絕，她爲這片土地撒的血淚，她的光芒只是暫時被烏雲遮擋。女戰神所立下的赫赫軍功，必將名垂千古，永世不滅，絕非那些卑劣之人可以輕易奪去！”
那羣人自以爲隻手遮天，爲了保護他們可笑的自尊就能將女戰神所做的那些功績抹去。
一羣愚蠢的無恥之徒，簡直可笑至極！
顏小婉聽了，猛地擡頭看向蕭朗，看他篤定的面容以及嘴邊的淺笑，幾欲發狂的她瞬間得到了溫柔的安撫。
她真是鑽牛角尖了。
只看到那羣踩着她的屍首上位的無恥之徒過得有多逍遙自在，完全忽略了老百姓們的心聲。
在西市裡，她不就聽到了老百姓們的心聲了嗎？
他們沒有忘記她的存在，明知自己有多弱小，那羣可愛的人在用他們的方式維護寧家。
蕭朗看她又哭又笑，眼神更是柔和了幾分，輕攬住她的肩頭：“誠然，女戰神的結局不太好，但她的付出沒有白費，她給大安國的老百姓們帶來了安寧。女戰神若是知道有你惦記着她，想必會很欣慰。”
顏小婉起初還挺感動的，聽到最後一句話，她大囧：她借了顏小婉的身體復活，可她芯子裡就是寧凌雲啊。
莫名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