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黑熊轟然倒下,再無動靜,穆侯楚強撐着的身形纔再也撐不住,倒在了心禾的身上。
“穆侯楚!”心禾一瞬間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撐着身子坐起來抱着他,慌忙喊着:“快叫御醫來,快去叫御醫來!”
她的手都不敢碰他的後背,她知道那裡此時想必是一片血肉模糊,連她衣裙都已經被他的血跡染紅了,她不是怕這種猙獰的傷痕的人,她只是怕看到他身上那般猙獰的傷痕。
宮女太監們這才從驚嚇之中回過神來,急忙四處忙亂的收拾殘局,喊着請御醫。
皇帝厲喝一聲:“一羣沒用的東西,速速給穆相請御醫來,將這熊給朕拖出去,以後宮裡再不許進這種東西!”
“是。”衆人顫顫巍巍的應聲。
這次進宮的多是貴家公子名媛千金,有幾個是見過這等血腥的場面的?這會兒基本都嚇的走不動道兒了,各自由着自己的奴才扶着離去。
朝陽此時也是嚇的臉色蒼白,渾身都忍不住在哆嗦,她故意站的很遠,就是怕殃及池魚,但是她沒想到的是,這隻熊這般兇猛,如何殺都殺不死它,反而還越傷越勇,那一刻她自己的心裡都蔓延起了一股子恐懼。
“公主,公主沒事兒了。”小宮女連忙安撫道。
朝陽轉頭看着那倒在血泊裡的穆侯楚,心裡都跟着痛了痛,沒想到,季心禾沒害到,反而讓穆侯楚傷成這樣,看着此時將穆侯楚抱在懷裡的季心禾,朝陽氣的渾身都在哆嗦,這個女人,到底憑什麼讓穆侯楚爲了她奮不顧身?又憑什麼可以輕易接近這個從來不近女色的男人?
心禾此時卻沒有絲毫的心情去顧及旁人的情緒,朝陽嫉恨的眼神也好,旁人驚訝的眼神也罷,她通通看不到也聽不到,只是看着她倒在她懷裡的這個男人滿身血跡,面色慘白,心都似乎扯着疼,眼眶也隱隱的泛紅,此時此刻她突然什麼都不想去計較了,她只想讓他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凌風已經將馬車趕進了景和宮,跳下馬車:“讓屬下帶着丞相回丞相府,御醫已經在馬車上等着了。”
心禾連連點頭,將他扶起來,讓凌風給背到了馬車上,心禾都顧不得別的,緊跟着上了馬車。
凌風一策馬鞭,這馬車便隨即絕塵而去。
段瀾站在原地,看着那馬車逐漸遠去,心都似乎空了一空,脣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她說她愛過穆侯楚,但真的僅僅只是愛過嗎?
青雲追上來驚呼道:“公子,你的手怎麼了?”
段瀾低頭,便看到自己垂在身側的右手上,劃出一抹血跡,慢慢往地上流淌,段瀾眸光微垂,面色又黯然了幾分,她只看的到他傷了,目光卻半分也不願意留給旁人,不願留給他。
他即便傷了又如何,她眼裡依然半點看不到,穆侯楚對於她,到底算什麼呢?
段瀾扯了扯脣角,喃喃的道:“你說你不願意與我的婚約,只因爲自己最討厭受束縛,這話你到底是用來騙我,還是騙你自己?”
“公子?公子?咱先去包紮一下傷口吧,這流了好多血。”青雲慌忙道。
段瀾面色微涼,轉身離去:“無事。”
——
丞相府。
天色已經漸黑,但是滿府上下卻依然燈火通明,丫鬟婆子端着一盆盆的血水進進出出,還有一衆大夫圍在門口議論紛紛的討論着這傷勢,另有專門熬藥的小廝火急火燎的將剛剛熬好的湯藥端來。
心禾守在牀邊,看着牀上的男人臉色慘白如雪,心裡不知是又急又慌,連忙問一旁看傷勢的御醫:“他這傷的如何?大人可有法子了?”
御醫面色微沉:“這黑熊一爪子實打實的拍下來,着實是傷的不輕,若非穆相身子健壯,換了旁人,怕是······”
活不下來。
心禾心都跟着揪了起來:“那該如何是好?”
“眼下我已經將血用藥止住了,但是身上的腐肉此時也必須剔除,不然會感染髮炎,後果嚴重,只是要剔除腐肉,還是得用麻藥。”
“不必用麻藥。”穆侯楚不知何時已經滿滿轉醒了,臉色依然慘白,但那雙眸子卻是藏不住的鋒芒。
心禾連忙握住了他的手:“不用麻藥怎麼行?”
這可是割肉啊!
穆侯楚微微艱難的扯了扯脣角:“我不怕疼。”
麻藥雖說止疼,但是他也清楚其中的厲害,極有可能在他的身體留下副作用,比如手腳速度笨拙了,比如反應會慢了,對於尋常人來說,這或許不算什麼,但是他卻不行。
他若是不再強大,拿什麼保護她?
單單今日的形勢便是危險之極,有這一次便意味着還有許多次,他若是有什麼差錯,唯恐守護不好她。
御醫嘆了口氣道:“怕是穆相也知道麻藥的後果可能不大好,反應遲鈍手腳遲緩也是有的。”
心禾咬着脣道:“可······”
“你在這裡,我不疼。”穆侯楚脣角微微掀起,儘管面色蒼白,整個人卻似乎也沒了半點凌厲,反而春風十里一般的溫暖人心。
那御醫都嚇傻了眼似的,以爲自己老眼昏花。
心禾這纔不說話了,她知道他的堅持。
穆侯楚對着御醫道:“動手吧。”
“是。”
御醫拿過來一個燭臺,刀片在那燭火上燒的通紅,這才沉穩的彎腰給穆侯楚割後背上的腐肉,這精壯的背後,此時血肉模糊一片不說,甚至隱隱能看到白骨。
心禾別過頭,不敢看,那刀子落下來,彷彿落在她自己的身上一般,生疼生疼。
“嘶。”
那燒紅的刀子落下,快速的剜去一塊腐肉,穆侯楚額上清靜暴跳,豆大的汗珠滾下來,握着心禾的手都緊了幾分。
心禾眼睛都紅了,心裡火燒火燎的難受,她知道他有多疼,他怕她難受忍着不吭聲,可她反而更難受。
她從未想過,這個如此不可一世的男人,也會有這般落魄又脆弱的時候,而一切,都是因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