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圖像投影在繪圖儀的光滑表面上，在參謀部內投射出一道強烈的光。
它在閃閃發光的牆壁周圍摺疊起銳利的陰影，把曬得黝黑的臉漂白了。
空氣又濃又密，充滿了油脂在燈罩裡悶燒的氣味，聞起來像是脂肪與化合物混合的味道。
軍官們已經忍受着這些氣味長達兩週，一部分人適應了，但另一部分卻開始咳嗽、揉眼睛、不停地流着眼淚。
努坦斯不知道這些眼淚是由照明燈裡的化學刺激物引起的，還是因爲看到這個美麗的世界正在毀滅。
他猜測，兩者都有。
他望着米希爾山的淒涼，很想哭。
無論如何，這裡曾經是帝國最美麗的風景之一，它擁有那令人驚歎的森林、鬼斧神工的峭壁和波光粼粼的湖泊，以及王冠一般的雪峰。
如今，這一切不是燃燒着，就是籠罩在煙霧中，被污染物嗆得透不過氣來。
古克從不懼怕採取極端手段，他以一種能想象到的最惡毒的方式釋放了他的劊子手。
努坦斯曾經聽影子親王說過，古克的軍團可以在其他人類軍隊失敗的地方取得成功，因爲綠皮願意比任何人類軍隊都走得更遠，去支持任何文明的戰爭準則都厭惡的行爲。
看到對威特利爾所做的一切，他完全明白了。
這不是一場光榮的戰爭，這僅僅是屠殺和破壞的體現。
在遭受了一場猛烈的巫術轟炸，夷平了它的大部分雪峰後，歐克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將整個山區團團包圍
然而，米希爾山仍然很有價值。
它是峽谷中部多條河谷的匯合點，那是唯一能夠讓重型機械行進的道路，這意味着控制了威特利爾山就控制了進入推羅的入口。
即使這地方變成了一塊寸草不生的岩石，它仍然是帝國防線的支柱，無論如何，所有人都不會不戰而降。
但相比努坦斯的情懷，前線最高指揮官傑克遜卻得面臨更多現實的問題。
在米希爾山遭受毀滅性打擊後不久，傑克遜中將覺得他們的世界正在被一片一片地撕裂。
在衆多撕裂戰線的野蠻攻擊中，只有塔拉山脊線的入侵被擊退了。
在他們表面成功的驅使下，雙蛇軍團的一股部隊過度延展了他們的兵力，當他們最終推進至塔拉堡壘的山間要塞時，他們暴露在危險之中。
第四、第九、第四十五團的駐守在堡壘中，當雙蛇軍團的部隊進攻時，第四十九、第三十四、第三十三團從四面包圍，完成了殲滅。
那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時刻，但傑克遜明白這樣事情不會發生很多次。
在繪圖機的四周，是八個師的師長，他們表情嚴肅，彷彿花崗岩雕刻的一般。
戰鬥後勤人員將信息輸入繪圖儀，實時戰略數據描繪了一個被戰爭撕裂的世界，公民聖殿的戰鬥部隊雖然撤離了，但是他們也留下來許多設備和維護設備的技術員。
“第五團正在部署到位，”
第一一九師的奧諾瑞師長率先開口。
“第十七團也在移動支援，將前往特魯多山脊線進行志願，那裡的守軍目前僅剩下兩個連。”
“敵軍正在與第二十五團交戰。”
三十九師的烏拉斯特夫師長隨後也開口道：
“他們在達普利斯的東側山脊線交戰，”
第七師的克西安評師長咳嗽兩聲，也說道：
“三一二團剛剛報告，他們陣地會在幾個小時內突破的，我正在命令第四十三團和第三十七團的部分前往支援，可是……咳咳，他們不能待太久，我們需要一些援兵。”
“第十三團和第二十八團已經就位準備迎接北面的進攻了嗎?”
傑克遜沒有直接回答對方，轉向看向一一零師的師長瑞雅斯特。
“是的。”
對方點頭確認。
“但歐克的血斧軍團一部和黑火軍團一部正在戈薩山脊線的南端奮力推進，如果我們不增援，我們可能會失去整個西側。”
傑克遜揹着手繞着繪圖器踱步，想找出歐克戰線中的一些漏洞。
作爲尤希金指派的前線最高指揮官，他全面指揮着米希爾山防線的所有帝國部隊，這是他以前從未擔任過的級別。
他爲什麼被選中？
其實總參謀部裡有其他更有經驗的人。
雖然他本人已經參與過幾十次戰爭，雖然每次都勝利，但每一次都是師級別的戰鬥，指揮的戰士不過數萬。
但眼下這完全是戰爭的另一個層面。
指揮數個師集合的戰略集團是傑克遜在軍校裡訓練過的，但從未真正實踐過。
或許尤希金看中的是他的勇氣，他比絕大多數帝國軍官都更加堅強，而且富有進攻性。
它在傑克遜的軍事生涯中起過作用，他也必須相信它還會在這裡起作用。
“支援……”
咀嚼着這個詞，他走到戰術繪圖儀面前，在一個心跳間領會了戰略概述。
師、團和連隊的行動——戰爭的無數種元素，就是一張蛛網，由猛烈推進、側翼突襲、殘酷戰鬥和包圍組成。
在杜亞山脊，第十九團幾乎全部被消滅了，一股打着黑火軍團旗幟的歐克部隊正在向北行進，穿過戰爭後的焦土——那裡曾經是一片牧場，牛羊在這裡自由自在地遊蕩。
就算不用看，他也知道集合在一起的師長正在怒視着他，對讓他們的士兵白白送死的命令憤憤不平。
藍色的弧線和線條在地圖上隨意蜿蜒，每一個都是由黑色軍團和徵召的帝國軍部隊組成的孤立堡壘。
“您有什麼命令，長官？”
奧諾瑞師長問道。
但傑克遜沒有馬上搭話，而是盯着地圖，以某種絕對理性的視角觀察當前情況。
命令自行出現在他腦海裡，但它們毫無意義。
他再次檢查了他的結論，知道它們是正確的，但還是再次檢查。
“命令第二十五團和第七團重組正面防線。”
傑克遜命令道：
“第十七團停下待命。”
“可是第五連——”
烏拉斯特夫抗議道：
“沒有第十七團的掩護，他們會被消滅的！”
“執行命令。”
傑克遜的語言中不帶一絲感情。
“你在讓那些勇士白白送死，”
奧諾瑞緊緊抓住繪圖儀的一邊。
“我不能袖手旁觀，看着你以如此瘋狂的方式失去我們中最優秀、最勇敢的人。”
“你是在質疑我的命令嗎？”
傑克遜看着他，同爲黑色軍團裡的一員，他和奧諾瑞算是老相識也，也熟知對方的脾氣，其實和自己有點相似。
如果易地而處，傑克遜覺得，可能自己會比他還過激。
“你說得太他媽對了，我是！”
奧諾瑞在想起自己是誰之前厲聲吼道，同時一直沒開口的努坦斯深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在比爾泰維勒做了什麼，傑克遜！媽的，我們都爲那尊重你，我知道司令會聽從你的意見，我知道他一直在注意你，但這太瘋狂了！你真的想看到那樣嗎？”
“你質疑我的命令，就等於質疑司令。”
傑克遜輕聲說道，
“奧諾瑞，你真想這麼做嗎？”
“我什麼都不懷疑，傑克遜！”
一一九師的師長伸出手來，包住全息投影上災難般的戰術局面。
“可是這些策略怎麼能阻止歐克呢？古克的屠夫們正在對米希爾山鑽心剜骨，而你正在幫助他們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