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拿着玉璽來到了換土島,他要堵住換土島通往內州的通道。
堵住一條通道並不難,只需要一封文書。
通道的出口就在換土島東面不到十里的一塊礁石上,李伴峰寫好了文書,蓋上了玉璽,把文書扔進了通道,這就算堵上了。
可問題是要堵的通道不止這一處,到底有多少處,連李伴峰自己都說不清楚。
聖賢峰的通道得堵上,歲荒原肯定也得堵上,那十三塊新地附近也有通道,在什麼地方,李伴峰還不清楚。
這還是內州已經啓用過的通道,還有些通道李伴峰都不知道在哪,就算拿着玉璽,在普羅州全境試探,把所有的通道都找出來,李伴峰也弄不清楚這些通道通往何處。
“寶貝娘子,可真應了那句話,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
不能光堵窟窿,還得從通道本身入手。
娘子拿着玉璽研究了幾天,總覺得這東西有些相熟。
“相公啊,能不能讓小奴帶着玉璽去趟葫蘆村,我想和阿依一塊研究些日子。”
李伴峰點點頭:“研究的時候小心些,不要弄壞了,兩塊玉璽當中有一塊是魯老闆的,還得還給人家。”
等到了葫蘆村,阿依研究了許久,也看出了些端倪:“這可不是個印章這麼簡單,這應該是個機器,只是做工太精巧了,有些地方我看不清楚。”
“那就找個能看清楚的。”李伴峰把阿雨找了下來,阿雨看了整整一天,把一雙眼睛看的血紅。
“是機器!”阿雨十分篤定,“我看見齒輪了,這麼精密的機器,我也是頭一回見到。”
“相公,先忙你事兒去,等我們姐幾個看出些端倪,再和你慢慢商量。”趙驍婉被這機器迷住了,按照阿雨的描述,她已經畫出了一幅草圖。
看着這幅草圖,李伴峰覺得有幾分眼熟。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李伴峰沒跟着摻和,他離開了葫蘆村,按照當初的聯繫方式,找到了左安娜。
左安娜住在綠水城,在無界醫院附近租了一間房子。
醫院還在運營,但因爲崔提克不在,這裡的治療手段算不上先進,和平常的醫院也沒什麼分別,患者比此前少了許多。
左安娜每天都會在醫院裡待很長時間,以至於見了李伴峰的時候,她身上還帶着濃烈的消毒水味兒。
她臉上的妝容非常精緻,說話時一字一句都很有氣度:“李先生,我正在執行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時間有些緊張,請你有話直說。”
李伴峰直奔主題:“我想知道工修祖師的下落。”
左安娜思索了片刻:“工修祖師段鐵爐,我聽說過這個人,他在工藝上有很高的造詣。
關於他的下落有很多傳聞,可信度比較高的說法是,目前他定居在商國和土方國的邊境上,這個人跟兩國都有比較密切的來往。”
商國和土方的邊界大了去了,李伴峰問:“具體在什麼位置?”
左安娜搖頭道:“沒法確定他的具體位置,商國和土方國的界線隨時都在變化,這是內州的特徵。
據傳段鐵爐有一種特殊的方法,能把自己所處的位置進行相對的固化,你明白什麼是相對的固化麼?”
李伴峰點點頭:“我能聽得明白。”
左安娜直勾勾的看着李伴峰:“你這是什麼意思,是我說的不夠明白麼?”
李伴峰一怔,他覺得自己說的也很清楚:“你說的非常明白,所以我能聽得明白。”
“你何必安慰我,你爲什麼不說的直接一點?”左安娜仔細觀察着李伴峰的五官,似乎要從他表情中的變化,尋覓到一些真相。
李伴峰的表情沒有變化,他起身道:“謝謝你提供的線索,如果需要幫助,請隨時聯繫我。”
該問的都問了,該說的都說了,李伴峰該走了。
“這就走了?”左安娜感到不可思議,“拐彎抹角的表述
會嚴重影響交流的效率,你爲什麼不能把話說得直接一點?”
李伴峰語氣平靜的說道:“我每句話都說得很直接,我想找段鐵爐的下落。”
“關於段鐵爐的下落,有很多種說法,其中比較可信的是……”
“這些你已經說過了。”
“誰讓你說的拐彎抹角!”左安娜紅着眼睛道,“爲什麼不能有話直說?”
“你想讓我說什麼?”李伴峰費解的看着左安娜,他不知道這女人到底出了什麼狀況。
“他死了,對麼?我在商國做了很多調查,他們都說他死了。”左安娜一臉絕望的看着李伴峰,她想在李七這裡找到答案,但又害怕李七真的會證實她的說法。
李伴峰這才明白:“你說的是崔提克?”
左安娜微微點頭,她害怕知道結果,卻又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
李伴峰很嚴肅的看着左安娜:“他還活着。”
左安娜的身軀一陣陣顫抖,眼淚順着臉頰一顆一顆往下滑落。
“他在哪?”
這話真把李伴峰問住了,他不知道崔提克在哪:“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他以爲左安娜會一直追問下去,可沒想到左安娜迅速擦乾了眼淚,坐到了梳妝檯前,小心翼翼修飾着自己的妝容。
“沒關係的,我能找到他的,他活着就好,等我找到他了,我就嫁給他。”
李伴峰一愣:“你要嫁給他?”
左安娜拿起了眉筆:“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他不要我也沒關係的,我陪着他,跟着他,走到哪裡都跟着他。”
李伴峰知道左安娜和崔提克其實並沒有血緣關係,可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不是一直以姐弟相稱麼?”
“我從來不想做他的姐姐,從來都沒想過!”左安娜一邊梳妝,一邊搖頭,“我不是他的姐姐,我只是和他住在同一座村子裡,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他,那個時候我就想嫁給他。”
“多小的時候?”
“十五歲,那個時候崔提克十二歲,應該是十二歲吧,他也說不清自己的年齡。”
對於說不清年齡這事兒,李伴峰倒是不陌生:“他是孤兒?”
“他有父母,但是死的很早,都是病死的,崔提克和他的弟弟羅雷德都很容易生病,我爸爸跟我說,他們兄弟倆是惡魔的兒子,身上帶着惡魔的詛咒,他們身上的詛咒殺死了他們的父母。
可就算爸爸這麼說,我還是喜歡他,他來賣蘋果,我
會偷偷買幾個,他來幹雜活,我會偷偷給他些工錢。
崔提克會想盡一切辦法養活他的弟弟,再後來,他的弟弟生了病,身上起了疹子,儘管崔提克和別人解釋,那種疹子不傳染,可沒有人相信他。
沒有人買他的東西,也沒有僱他做工,他到處討飯,我會多給他一點麪包,他那個時候就叫我姐姐,我其實不喜歡他這麼叫我。
再後來,崔提克也病了,身上也起了疹子,村裡人說那是疫病,會傳染給別人。
有人想要燒死他們,可他們不敢動手,他們怕煙與火會觸發惡魔的詛咒,甚至會招來惡魔的報復。
有人想要把他們趕出村子,可村民們知道,崔提克和羅雷德從來沒離開過這座村子,最近的村子也在百里之外,他們擔心這對兄弟還會回來討飯。
於是有人想了個辦法,他們先謊稱給崔提克找了一份伐木的工作,把崔提克騙到了山上,他們打斷了他的腿,再把他病重的弟弟一併扔在了山上。
斷了腿的崔提克沒法下山,病重的羅雷德哪裡都去不了,他們兩個會困死在山上。”
李伴峰不太理解這些村民的想法:“他們做這種事情,就不怕惡魔會報復麼?”
左安娜搖頭道:“村裡的人說過,這件事情他們沒有做錯,他們說只是給兩個孩子換了一個住處而已,這並不會觸怒惡魔。
就算觸怒了惡魔他們也不怕,我們的村子受到神靈的庇佑,只要不是他們親手殺了那兩個孩子,他們就能找到爲自己開脫的理由,惡魔就不會傷害他們。”
李伴峰聽崔提克講述過一些關於過去的事情,他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結局:“崔提克不能動,他的弟弟活活餓死了。”
左安娜放下了眉筆,沉默了好一會,她看着鏡子道:“這是我的錯。”
李伴峰不解:“怎麼會是你的錯?”
左安娜低着頭道:“我知道他們在哪,我去山上看過他們,我給他帶了麪包。
崔提克很堅強,他斷了腿,可他依然衝着我笑,他抱着弟弟,不斷的跟我說謝謝。
我承諾過,我明天還會來看望他們,我還會給他們帶麪包吃,我還說,要從家裡拿一點火腿給他們。
崔提克當時一直跟我說謝謝,他一直說謝謝,我下山的時候,他在地上爬,他想送我,他一直看着我。
他那麼的信任我,可我再也沒去過那座山,我回到家之後,就被家裡人關起來了。”
說這番話的時候,左安娜的語氣很平靜,但眼淚一直在流。
“我知道他在山上等着我,一直都在等着我,他相信我一定會來,我每天都在往山上張望,我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直到那天晚上,我的父親正在喝酒,母親在聽收音機,門外有人在喊,那個惡魔回來了,他爬回來了。
我想到可能是崔提克,我很高興,我想出去看看他,可家裡人不放我出去。
到了第二天,等我出去的時候,崔提克已經走了。
從那天開始,村民們陸陸續續得了怪病,他們身上長滿了疹子,痛癢難忍,無論用什麼辦法都治不好那疹子,就算向神靈祈禱也無濟於事。
我的父親帶着我們一家人離開了村子,後來我聽說,村子裡的人都死光了,除了我們一家,沒有其他人活下來。”
李伴峰之前想要離開,可聽左安娜說到這裡,他有了些疑惑。
“你說崔提克從來沒有離開過村子,他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他爲什麼掌握了病修的能力?”
左安娜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聽到過他的任何消息。
等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幾年之後的事情,他已經長大了。
我的父母被土方人殺害了,爲此我加入了白隼盟,當時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隨時可能在任務中送命。
白隼盟很想拉攏崔提克,他們知道我和崔提克之間的特殊關係,他們開始重用我,並且利用我和崔提克展開了一些合作。
崔提克雖然一直拒絕加入白隼盟,但我利用在白隼盟的身份,給他提供了很多幫助,我想給他一些補償,我希望他能夠……”
左安娜還在碎碎念念說着她和崔提克的過往,可李伴峰的思緒一直停留在一件事上,崔提克到底怎麼成爲的病修?
在被騙到山上之前,他只是一個孩子,如果當時他已經成爲了病修,他不會被人打斷雙腿,更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弟弟餓死。
他甚至不需要留在這座村子,他完全可以先治好他的弟弟,然後再靠病修的手段謀生。
那就證明他上山之前只是個普通孩子。
可如果他上山之前還不是病修,那麼在山上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誰引他入了道門?
貨郎去了內阿米坎國?
或許有這種可能,貨郎有可能跑去內阿米坎還債去了。
可病修當時沒有藥粉,道門傳承是真正意義上的血肉傳承,下一任修者需要吃掉自己的師父才能入門,貨郎沒辦法讓他崔提克成爲病修。
貨郎弄了一塊肉送給他?
貨郎爲什麼要替阿米坎國培養一個病修,這麼做對普羅州有什麼好處?
先等一下。
李伴峰揉了揉額頭,思維不能只侷限在貨郎身上,這事兒有沒有可能是別人做的?
綠花子親自去傳道?
又或者是某一位病修弟子?
不管是誰去傳道,爲什麼要選中崔提克?爲什麼會選中一個偏遠山村的苦命人?
也許這事兒只有崔提克自己能說清楚。
“他還活着,對麼?”左安娜又向李伴峰確認了一次。
李伴峰點頭道:“活着,我相信你們終有一天能夠見面,我相信崔提克並不恨你。”
左安娜緊緊地盯着李伴峰:“我相信你沒有騙我,我會幫你找段鐵爐的下落,如果我找到了,請你答應我,讓我見崔提克一面。”
“我會盡力安排。”李伴峰沒有給出承諾,他離開了左安娜的住處。
但左安娜信心十足,她很認真的梳妝,彷彿再過一個鐘頭,崔提克就會出現在她面前。
不到一個鐘頭,李伴峰迴來了。
“他來了?”左安娜激動的看着李伴峰。
李伴峰搖頭道:“他沒來,我有件事情想問你,崔提克
回到村子的那天晚上,你的母親在做什麼?”
左安娜道:“她在聽收音機。”
“你們村子能聽收音機?”
左安娜點頭道:“內阿米坎和普羅州一樣,都有電臺,只是普通人聽不到。
我們的村子受到了神靈眷顧,只要家裡有收音機,就能收到電臺。”
李伴峰微微點頭,他沒有其他問題了。
離開了左安娜的住處,李伴峰迴到了隨身居。
他把元妙屏搬到了正房,靜靜看了許久。
元妙屏低着頭,臉頰通紅:“幫主,你這麼看着人家,人家很不好意思……”
洪瑩急了:“七郎,驍婉不在你就偷食吃!要偷也輪不到她啊,我還在這呢!”
李伴峰摸了摸電視機的機箱,笑呵呵道:“我就是想偷,她這個身子能有下手的地方麼?”
洪瑩哼一聲道:“那可說不準,你什麼幹不出來?”
元妙屏不高興了,她瞪了李七一眼:“還嫌棄我了?我身段差麼?你仔細看看我差哪了?”
電視裡想起了一曲迪斯科,熒幕不停的變換着角度,元妙屏在電視裡跳起了熱辣的舞曲,玲瓏的身材展現無遺。
洪瑩越看越生氣:“我就知道這騷蹄子不老實,哪天她要是從電視機裡鑽出來,還不把七郎的魂兒給勾走!”
李伴峰也正好奇這事兒:“是呀,你怎麼就不從電視裡鑽出來?”
元妙屏停下了舞曲,乾笑一聲道:“我沒有身子,所以只能在電視機裡待着。”
“你身子呢?”李伴峰挑起帽檐看着元妙屏。
洪瑩沒有插嘴,她感覺李伴峰的態度不太對。
元妙屏一臉調皮的笑道:“我身子被來無懼給吃了!”
五房姑娘看了元妙屏一眼,目光之中頗有恨意。
李伴峰沒找五房查證,他覺得這事兒和五房沒關係。
“真是來無懼吃的?”
元妙屏不笑了:“幫主,你這是怎麼了?我有點害怕……”
“不用怕,我只是想知道你身子哪去了?”
元妙屏抿抿嘴脣道:“我這個道門,出來的晚,又和別的道門有利益瓜葛。
普羅州什麼風氣,幫主是知道的,腥風血雨誰都經歷過一些,當年一場惡戰,我把身子打丟了,再也沒能找回來。
至於到底是誰把我身子拿走了,這事無跡可查,我也沒那個本事查。”
李伴峰不信:“你有本事幫膽不大在整個外州偷人氣,卻沒本身查自己身子的下落,這話說的有點牽強吧?”
元妙屏一臉委屈道:“關鍵查出來也沒用啊,我都這模樣了,還能找人家報仇的麼?
我這人心寬,過去的事情就算過去了,我也不想計較了。”
李伴峰道:“不想計較不是因爲心寬吧?是因爲沒便宜了外人,對麼?”
元妙屏眨眨眼睛,順着話茬兒往下說:“還真有可能,我畢竟是一門祖師,我這身子要是被我道門弟子給吃了,也算把我這身修爲傳承下去了。”
李伴峰不住點頭,也順着話茬兒往下說:“確實傳承下去了,雖說不是你道門,但確實是你弟子!”